转眼就到期末考试了,这次还是要考十几门。有几门课快折磨死我们了,高数,大学物理,机械原理,材料力学,金属工艺学等等等等,都是一块块难啃的骨头。尤其是高数,简直是天书一样,高数上册还勉强能看懂,下册就彻底投降了。那时,我们有最“恨”的几个科学家,牛顿还好,像什么高斯,莱布尼茨,法拉第,麦克斯韦,欧拉,波尔,这些科学家在哪都能“看”到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围绕在我们身边,甩又甩不掉,逃也逃不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干”,看谁能“干”过谁。
考试前,大家依旧是挑灯夜战,抱抱佛脚,磨磨枪。整栋寝室楼的学习氛围很浓,到处都能看到光着膀子努力看书的同学,人数比上学期期末时多了不少,大部分都是我们这些大一的新成员。每次去考试,大家就像去刑场一样,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心情沉重,没有交流,没有笑容。坐在考场里,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考场里有2-4名的监考老师,有该课的授课老师和各班的班主任。一个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考场外有巡考的老师,一般是各院系考试办的领导或老师,在本院系几个考场间来回巡视,大部分时间在窗外走动查看,有时也会进到考场里。除了监考和巡考,还有巡检的老师,这些人都是学校退休的老领导,老教授,各个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监巡考老师在他们面前就像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的不敢多说话。这些老前辈在全校各个考场巡视查看,既查看考生,又监督老师,如果违规,被他们抓到,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学校的考试是非常严格的,无故旷考,记大过处分,考试作弊,直接开除。每次考试期间,主楼的大屏幕都会滚动播报,谁谁谁,班级代码,在哪天哪门课的考试中,因为某某违纪行为,被处以什么样的处分。每次都有同学因为考试作弊被开除,其中还有不少是大三大四的学生。因此,我们管这块屏幕叫“生死榜”,一旦榜上有名,那就可以卷铺盖卷回家了。我曾问过柳哥,都大三了,因为考试作弊被开除,多不值当呀,他们是怎么想的?搞不懂。柳哥解释说,这些人都是挂科太多,欠了很多的学分,达不到每个学期学分的最低要求,如果学分拿不到,达不到最低学分,会被学校勒令退学,横竖都是死,所以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铤而走险,考场作弊。我明白了,但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学校有每学期最低学分的要求,大一到大三,前6个学期,每学期至少修满14个学分,不然就会被退学,但只要稍努力,也是很容易的。而且学分可以是当学期新学的课,也可以是重考通过了获得的,选修必修都可以,总之满14学分就可以继续下一阶段的学习。这是底线,也是及格线,小学中学考试不及格要留级,大学没有留级一说,只有退学。都说大学是严进宽出,其实想顺利毕业,不努力也是不行的,整天混是拿不到毕业证的,学位证就更难了。每年都有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的学生。
上了几次“刑场”,当了几回“鱼肉”,我们终于考完试了。最后一门考试是上午结束的,考试前就接到通知,我们班和2班,下午到系办开会,开完会就可以离校回家了。下午到了系办,辅导员安老师给我们开会,内容很简单,他下学期开始,调到学校学工部工作,辅导员的岗位会另有安排,嘱咐大家要好好学习,班里要团结,有困难可以去找他。说的就像生离死别一样。之后每人发了一张通知,领完通知的同学就可以离校了。我接过通知,上面写着开学时间,并写明了报到盖章的地点。地点和上学期不一样了,之前是在我们系办,这次报到是去另外一个院系的办公楼盖章。我觉得不对劲,没有马上离开,张光和刘大等几个班委也没走,我们一起找安老师,想问问情况。其他的同学都离开了,安老师把我们叫到系办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我们说……学校院系调整,我们01系被拆分成三部分,我们班和2班是同一专业,一起被分到了02学院,其他几个班有分到03系的,也有分到04系的。我们听完,沉默了,早就有传闻,学校的院系要调整,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把我们系给拆分了。我们系是01系,是学校最早的系,很多学校领导都是我们系出去的,按道理不应该啊,把自己的母系拆了,根就没了。我们实在是想不通,但学校已经决定了,我们作为学生,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看得出,大家心里都特别难受,就像被亲生母亲亲手送到“后妈”家中的那种滋味。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上,梁老大问我,知不知道院系调整的事,我告诉他知道了。他很无奈,叹了口气,说了句:“你们是01最后的传人了。”语气中透着伤感。他是9751,和我同专业,也将划到新的院系。我也突然意识到,是呀,我们是最后一届的01人了,99级的新生,将不会再有9901开头的班级代码了,那我们的传承人在哪?我想划到其他院系的几个班,肯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旁边的老乡在安慰我们俩,但我俩基本没听,只是独自一人在沉思。
暑假过的很快,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就过完了。高中的同学中,留在家上大学的同学没放假,听说是有重要任务,在加紧训练,也不清楚他们在练什么。转眼就到开学时间,我按时返校,按照通知的要求到新的院办报到盖章。每个学期开学,学生都要拿着学生证,到所在院系,在学生证的注册页上盖章,代表该学生在读,学生证有效。我看到学生证上,盖上了新院系的注册章,这说明我已经是新院系的学生了。回到寝室,同学们都知道了院系调整的事,心里都有些不痛快。还有些同学,上学期期末考试有挂科,心情比其他同学更不好,是不痛快的平方。老六最惨了,连续两个学期有挂科,属于不痛快的三次方。
大一升大二,我们要换寝室,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开始搬家。床是不需要挪到,行李架脸盆架什么的也不需要,大件的就是桌子和凳子,其他就是铺盖行李,洗漱用品什么的。我们寝室从315搬到了216,其他寝室也搬到了2楼,我们班寝室终于在一起了,214到217共四个寝室。2班在我们边上,再往那边是31班和71班。我们系虽说被拆分了,但各班还住在一个寝室楼里,这让大家感觉我们还是一个系的,没有分开。我们216是个大寝室,面积差不多是其他寝室的两倍,特别宽敞,但也有不足的地方,我们离厕所和水房很近,晚上很吵,再加上我们在阴面,寝室里有两扇窗,一个向东,一个向北,夏天时,早上阳光能照进来,到了冬天就没有阳光直射了,寝室比较阴冷。我们寝室住了8个人,小红加入了我们,他之前是和二班的同学混住,现在终于回归组织了。其他三个寝室,每屋7个人,四个寝室共29人,刚好住下我们班全体男生。我们寝室除了摆床铺桌子以为,还有很大的空地,可以放下一张台球桌。我们几个人开始商量,如何利用这个空间。小青说要放个篮球架子,他可以打篮球,老五也同意。我说放个足球门,可以练踢球,小红说要挂沙袋,他要练拳击,“棍子”说要放个牌桌,大家可以打牌,阿松说要吊个镭射灯,摆上大音箱,他要跳舞,书记说要摆佛龛,他要念经,商店说什么没听明白,反正和我们的都不一样。最后大家也没一致的一件,就寝室摆什么的问题,持续争论了一个学期,最终也没结果。
学校院系调整,撤销系的编制,全部改为学院。除了我们系被拆分外,大多是院系合并。新院系的名字听得很搞笑,比如动环学院,全程动力与环境工程学院,我们戏称是一帮人负责污染,一帮人负责治理。还有船土学院,全称船舶海洋与土木建筑工程学院,听学院名字,还以为是要在船上盖房子。学校里调侃新学院名字的段子不少,同学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这次院系调整的不满。
到了99新生报到的时间了,我们由于不知道99级对应的专业班级,因此也没人去迎新,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香火断了”。后来知道,大部分院系的新生都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校区,只有文科学院很少的一部分新生在我们这个校区。这样一来,我们虽说是大二了,但还是年级最低的,还是小师弟。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早上,我们根据新学院的通知,来到操场指定地点集合,新院系的辅导员讲了几句话,说了一些要求。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到操场集合点名,然后跑步。周一要穿系服,参加升旗仪式。按照以往的规定,大二学生不需要出早操,每周一参加升旗仪式就可以了。大三是月初第一周参加升旗仪式,大四可以不参加。我们大二了,还要求我们天天出早操,我们有些抱怨和不满。其他的和以前一样,照常上课,下课回寝室,寝室中见到的还是原来系里的同学,大家还是习惯用“咱们01”聊天。我们和新学院的班级很少有交流,因为还是觉得那些班不是自己人。
新院系的新辅导员,我们管他叫“小春儿”。小春儿总爱找我们茬儿,没事就跑到我们寝室,乱挑毛病,我们不怎么待见他。院系新组建,院学生会各个社团还没有整合好,也没什么活动,周四也没有卫生大检查了,我们的内务变成自管了。没有之前那么严格,干净整齐就行了。由于院里管理的真空,我们也开始散漫起来,特别是在出操方面,本来心里就有抱怨和不满,所以我们班平时出早操的人数在逐渐的减少,只有周一升旗仪式时全员参加。开始不去时,还会找些理由,请个假,后来干脆什么理由都不找了,就是不去,不想去。最开始,书记还是每天都去,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后来书记也不去了,直接去食堂吃饭了。出操人数从两位数降到一位数,院里边对我们也没办法,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我们班有人签到就行了,也不具体查看人数了。直到有一天,我们班竟一个出操的都没有,这下小春儿生气了,一大早的来到我们寝室。别的寝室的人还在睡觉,门是锁着的,他敲门也没人理。我们寝室门没锁,因为书记早起去吃早饭了,没锁门。小春儿进到我们寝室中,站在寝室中间扫视。其实大家都醒了,之前一年养成的早起习惯还是不容易改的,只是不想太早起床。大家看到他进来,都不约而同的把身体转向里侧,继续装睡,假装没看到。小春儿看没人理他,就走到小青床前。小青在我下铺,由于视线的原因,他开始没看到小春儿,等看到想转身时已经晚了,被小春儿盯上了。接下来就有了被我们称为“51大辩论”的对话,
春:你叫什么?为什么不出早操?
青:嗯?嗯?灯太亮了,晃眼,你是谁呀?看不清。
春:我是你们辅导员。
青:哦,这么早你干什么来了?
春:你们班没人出操,我来看看。
青:没人出操吗?我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
春:别人一会儿再说,我现在就问你,你为什么不出操?
青:为什么要出操呀?
春:出操是为了锻炼身体。
青:我身体挺好的,平时锻炼也不少。
春:你平时锻炼是你的事,出操是院里的规定。
青:我正想向院里反应这个情况,早上出操锻炼不合理,对身体不好。
春:早上出操锻炼怎么对身体不好了?
青:这个吧…你知道光合作用吗?植物在白天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晚上没阳光,植物会吸收氧气,放出二氧化碳,所以早上是氧气最少,二氧化碳最多的时候,不适合锻炼。
春:照你这么说,那些晨练的都不应该练了吗?
青:对,这么练不科学,应该换个时间。
春:你说什么时间才合理?
青:下午4点左右,那时候是一天中氧气最多的时候。
春:你这是谬论。
青:什么谬论?!你看国家的训练都放在下午,没有一个是放在早上的。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早上训练不好,下午训练才是最好的。难道他们都错了?人家国外的训练也放在下午,这是常识。
小春儿听完,半天说不出话来,临走甩了一句,“明天早上准时出操。”
小青则回了一句:“明天周六不用出操。”
后来也没听到小春儿的声音,大约过了5秒钟后,我们集体从床上起来,坐在床上大笑起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其实在他俩对话时,我们就一直在憋着,我都能感觉到床在抖动,是旁边床铺的小红憋不住了,在被窝里偷笑。说实话,小春儿如果再不走,我们都得憋出内伤来。书记吃早饭回来了,他是看到小春儿气呼呼的就走了。我们跟书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书记也笑了。然后对小青说:“还好有你在,要是我晚出去一会儿,他进来看见我,肯定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你厉害。”这次的对话,后来在班里传开了,大家听了都笑的不行了。
其实我们还是很守规矩的,只不过守的是我们01系的规矩。01系表面上虽说没有了,但她一直“活”在我们心里,我们是01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