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5 反复看表不肯离开,这是为了什么?

早交班谈到小芳晚上又穿得很少地站在楼道里看表,护士劝说依然不肯离开。护士只好把她看的那个表的表面朝下扣在桌子上,以为这样她就因为不能看表而回房休息。可是她转身去看楼道里墙上挂着的表,不肯离开。她只穿着裤衩小背心,秋天的夜晚还是比较凉,护士担心她着凉,继续劝说,依然无效。护士只好说,你再这样下去会着凉,那你干脆跟我去重病室躺着睡觉吧。小芳不愿意去重病室,不得已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一晚安睡。

在早交班之后我在楼道里碰到了小芳,于是询问她昨晚的情况,具体如下:

李:小芳,听说你昨天晚上又花了很长时间看表,那是怎么个情况啊?

小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非要盯着那个表的表针看它走动,生怕漏掉了什么。

李:如果漏掉了那个表针的走动,就会怎么样呢?

小芳:您说的是,漏掉表针的走动,会怎么样?不漏掉又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担心。

李:你在担心什么呢?让你生怕漏掉表针的走动。

小芳:我是在担心,我也不知道我担心什么,我生怕表针走动我没看到。

李:如果你漏掉表针的走动,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情况吗?比如,会像以前一样,那个手纸的纹路对不上、买鞋的订单号对不上,你就担心有人会因此陷害你,这次也是这样吗?

小芳:主任,那您说会不会有人陷害我?昨天小花跟我说她的牌丢了,您看(从兜里掏出一沓纸),我当时把这一沓纸放在尿垫上面,一会儿又拿下来放在下面,就这么来回了几次,小花正好看到这个过程。过了几分钟她就对我说她的牌丢了,她来回找她的牌,您说她是不是在怀疑我偷她的牌啊?可是一会儿她说她找到了,从她床垫下找到了。她是不是在怀疑我偷她的牌啊?

李:你担心小花怀疑你偷牌、其他人会陷害你,所以你要盯着那个表针让自己不要漏掉什么,是吗?

小芳:万一我漏掉了什么,被人陷害,可怎么办啊?我总是担心这个。

此时,正好小花从饭厅走到我们旁边,被我看到,于是:

李:小花在这儿呢,我们一起做个调查,我们来做福尔摩斯,一起来侦破这个案件。我来问问小花,看看她当时是怎么个考虑。(转向小花)你昨天对着小芳说你的牌丢了,当时你是什么想的?

小花:我就是牌找不到了,我说一说,想找到牌。

李:那你当时是怀疑小芳偷了你的牌,所以你才这么跟她说的?

小花:不是,我没有怀疑她,小芳不是跟我们一起玩牌的人,我们一起玩牌的是另外两个人,我看看是不是他们拿走了,他们说没拿,我就找牌,最后在床垫下找到了。我怎么可能怀疑小芳呢?

李:(转向小芳)你听了小花的这些话,你怎么想啊?她说她没有怀疑你偷牌。

小芳:(对着小花)可是你当时看见我这一沓纸放在尿垫上,又拿下来了,我这样来回放拿的过程,你是不是看见了?

小花:我没看见,我当时没有看见。

李:(对着小芳)你当时放纸拿纸的过程,小花在场,可是她视而不见。然后她又说她丢牌了,你就认为她在怀疑你偷牌,你就担心自己被人陷害,就很紧张,去看表,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所以听了咱们这一番的调查破案,小花说她没怀疑你偷牌,你可以怎么帮助自己呀?

小芳:您说她是不是在涮我啊?

小花: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涮你一次,我十一期间就干脆做点儿什么,我们一起来做点儿什么。

小芳:您看,她说十一期间要做点儿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李:她说要做点儿什么,就是要接着陷害你吗?

小芳:她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李:(转向小花)你说十一期间跟小芳一起做点儿什么,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小花:您这么说对她不管用,既然她担心我怀疑她,那干脆给她来个猛的,十一期间就陷害她一回。

小芳:您听见了吧?她要陷害我。

小花跟旁边使劲笑,小花的主管医生听到后,让小花离开,小花离开后又返回。小花是个双相障碍躁狂发作的患者,控制不住地会凑热闹、插嘴和参与进来。

小花:那小佳还说她丢裤衩了,是不是你偷了?(接着故意挤眉弄眼地大笑)

小芳:主任,还有前一段日子,那个王护士擦我们房间的地时,在我床头柜旁边地上有一摊尿,她说“这是谁尿的啊?”王护士在怀疑是我尿的,可真不是我尿的,我担心她怀疑是我尿的。这样类似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您说我能不紧张吗?

小花:那是我尿的,是我尿的。

李:小芳,你看小花承认是她尿在那里了,她也说她没怀疑你偷牌。可是面对别人丢东西、找不到东西或者一些人做了不好的事情,你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担心被人陷害,然后你就特别紧张、害怕,不停地盯着表看。那么到现在为止,有没有谁真地对着你说:“小花,就是你偷了我的牌,就是你尿在这里的”?

小芳:没有,可是万一人家要心里怀疑、陷害我呢?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不会说话,到时候不就晚了?我不就跳入别人设定好的坑里了?

李:确实容易有这个担心,人都难免有类似的担心,就像我跟张大夫在一起工作,她说她丢了东西,我也难免担心她会怀疑我,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偷没偷东西,我们是不是自己心里有数?你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偷没偷东西?

小芳:没偷,我自己知道。可是别人会怀疑我呀!

李:刚才我们做了调查,实际上是别人没有怀疑你。哪怕对方有怀疑,我们知道我们没偷东西,你可不可以学着像小花那样脸皮厚些,有担心,也试着开导一下自己?

小芳:是需要开导自己,要给自己宽心,可是怎么让自己宽心呢?

李:你现在想想,怎么让自己宽心呢?根据咱们刚才的这一番讨论和调查。

小芳:就自己劝自己,我没偷?可是他们人多,我一个人,他们要陷害我,我说不过他们呀?

李:你试一试,就这么劝自己,别忘了你身后还有我,还有你的主管大夫张大夫,我们都可以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小芳:可是发生的时候你们也不在场啊?

李:哪怕我们不在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觉得我们了解不了解你的人品啊?

小芳:了解。

李:那我们会站在那些可能陷害你的人那边,还是你这边?

小芳:我这边。

李:那护士呢?

小芳:我这边。

李:所以可以不可以这样试着为自己宽心,有担心有焦虑,也不去看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练练?

小芳:我试试吧。

李:那我们这么一番调查和探讨,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的用意是什么?

小芳:就是让我学会为自己宽心,卸下负担。(转向主管大夫)张大夫,你说为什么别人丢东西,我就会那么担心啊?其他人都不这样,我就心理负担这么重?

张大夫:那主任跟你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让你学着卸下包袱吗?

李:那你要怎么帮自己卸下包袱呢?

小芳:我要自己劝自己,为自己宽心,不去胡思乱想别人怀疑我。自己知道自己没干就行了。

李:就是这样,练的多了,我们就心理负担小了。

一次在病房走廊里进行的心理治疗就此结束,类似的心理治疗工作就是这样每日无声无息地发生在精神科的封闭病房。面对常人认为难以沟通交流、思维怪异、不合逻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我们精神科医务人员不仅仅是给予药物治疗、观察药物疗效和副作用,更重要的是每日花时间给患者开展心理治疗,耐心倾听他们的日常困扰,给予共情理解,就此展开探讨,帮助他们梳理思路,引导他们学着从小问题中找到共性,重新理解自己的问题,找到帮助自己解除困扰的方法,并鼓励他们不断练习,学着自己帮助自己,从而跟医务人员形成稳固的治疗联盟,为自己的康复努力。小芳是几十年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同时共病强迫症。

中午我去病房,碰见小芳。于是抓住机会跟她交流。

李:那上午咱们那一番治疗,你觉得对你有什么帮助啊?

小芳:让我不胡思乱想了,我心里舒坦多了,您那么一说我心里轻松多了。谢谢您啊!那主任,您说,我这是怎么回事啊?别人一丢东西,我就会担心别人怀疑我偷东西了。

李:你有这个惯性,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你要练习提醒自己什么呢?

小芳:您告诉我,我可以提醒自己什么?

李:那你刚才说的不胡思乱想,可不可以用来提醒自己啊?当别人丢东西的时候。

小芳:可以,我就提醒自己不胡思乱想,反正我知道我没偷东西。

李:对,就是这样,多加练习。

小芳:是不是这样咱就不用加药了?

李:是啊,你练习着多提醒自己,药物就不需要加量了,咱们通过心理治疗的方式来帮助自己。

小芳:谢谢您!我好多了。(她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离开了。)

小芳的抗精神病药物经过了很多次调整,调整药物对她的改善有限,所以增加了认知行为治疗,以帮助她学会新的方法去应对自己的妄想、担忧,学会逐步放弃她的强迫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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