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

前收到了妈妈寄来的春茶,打开密封条,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顿感身心愉悦。想来这样的体验已时隔多年了——至少都是十年了吧。脑海里立刻浮现的是孩童时代的生活环境,一眼望不到边的茶山,茶叶在日光中沐浴,空气中夹杂清香,怎么都闻不够。春之萌芽,冬之萧条,非无秋夏,印象绝佳。自小而居,我不会喝茶,但却喜欢喝茶,尤其钟爱绿茶。

在这几十亩茶山里,包并了爷爷的一个橘子园和一个荷花池。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翻看照片只有奶奶抱着姐姐,站在橘树下,笑容满面,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后来我们家就再也没有橘树了。小时候我总爱刨根问底,“爷爷,你怎么就不种橘树了呢?”,“那个年代橘子不值钱,茶叶可稀罕着呢!”而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判断那个年代这二者所处形式所带来的收益多少,却忽地想起,在这之前我们家还养过山羊。

那似乎是一个更加艰辛的过程,小羊的出生通常伴随妈妈和奶奶的通宵看护,防止只数太多,被压死,或者冬天太冷,被冻死。爷爷和爸爸跑外,联系小羊或者羊肉需求商,交通不便,通常可以步行跨越好几个县,这绝对没有丝毫的夸大。有一回爸爸和爷爷出去了好多天,也根本联系不上,加之家里发生了一些偏迷信的不好兆头,妈妈和奶奶硬是几个通宵合不上眼。唯血缘亲情,我实在不能用什么神奇色彩去解释这件事,那回爸爸和爷爷还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好在终是平安归来。这一段又一段看似平凡的岁月在我的心中交加,源头竟是妈妈寄来的春茶。过去无论尝试什么,好像都像妈妈时不时的打趣:我们做什么什么就不景气,过去所接触的任何一个领域,放在今天来看都是生财之道。后来为了照看我们仨读书,爸爸去了异乡,爷爷离开故乡,到了城镇,妈妈一人担起管理茶山的重担,奶奶打打下手。再后来,奶奶也离开故乡,和爷爷一起照看我们。可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爸爸妈妈开始为我们寻找更好的学习环境,渐由县里迁到市里,种种原因,妈妈开始全心照顾我们,茶园就这样荒废了。

这书一读就是十多年,送走我们一个又一个。过年回去我问奶奶,想回村里看看吗?奶奶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妈妈也魂不守舍,因为送走我,她完成了每天准点一日三餐的等待。而在去年村里的支书给爷爷打电话,说老宅成危房了。于是,爸爸妈妈决定重修老宅。先是越过门前的一片茶树,开了一条路,某天推土机就来了。爷爷站在老宅门前,手指着老宅,爸爸留下了照片。我们因为上学原因,没能再见老宅。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谁说不是呢?该沉淀的东西早就备份在心里,抹不掉的。

几周前,离开故乡十多年的奶奶终于又踏上了那片她熟悉而又深切眷念的土地。又开始喂养小鸡和小鸭,种上豆角,生姜,各种蔬菜。还值得一提的是,爸爸妈妈去年在屋前移栽的两排樱花树已经开花了,屋后的桂花也生得茂盛,唯紫荆初吐小芽,略显单调。仅仅通过妈妈和爷爷发来的照片,我已然想回到故乡此刻的春天。想当初爸爸买这些花树时家中无一人支持,前前后后也因为土质原因,好几棵没能成活,现在看来,这美丽真是提前预支的惊喜。

在我家中,爸爸爱花,妈妈也爱,爷爷奶奶悉心养护,也不嫌麻烦。我和姐姐们也爱看花,我们全家人都爱花。这才又想起点什么,小时候爸爸让我们天天写日记,我们以“哪有这么多东西可写”为由进行推托。爸爸当时不说话,第二天就怀抱回一大盆水仙花,并将那一个个初态还像蒜头的“水仙花”水养在了缸里,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那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们都围坐在客厅,瞪大眼睛观察水里面有没有生出什么昨天不曾见过的东西。我这辈子写下的第一个拟人句,也是水仙个头太大,爸爸进行分缸,那天我写到——它们都长大了,一个房子住不下了。

最近和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间出奇的多,我竟然羡慕起他们现在过着的这种生活——他们锁上了城市的大门,他们重新勾勒蓝天白云。每每看见爷爷在家庭群里和我们分享他和奶奶的日常,我就忍不住和一旁的闺蜜讲:若是我的老年生活也生得这般安然,倒真是可贵的幸福。人都一样,希望还能跟着子女跑动时,就去看看新鲜的世界,身体折腾不了的时候就回到最初的起点。

但这样的生活也不是“幸运”二字就能求来的,爷爷奶奶曾喜欢摘下一个个圆溜溜的橘子,却愿意为了爸爸妈妈放弃那一大片果园;爸爸妈妈曾喜欢采下一叶一心的嫩茶,却同样愿意为了我们放弃那一大片茶园。那么我们呢?可能否让爸爸妈妈也拥有,拥有如今爷爷奶奶有的、这份切实可感的幸福呢?

有的,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世界上的力量千万种,但是没有什么,会比我想到我的家人,更让我充满力量。虽然最近遇到很多烦心的事情,文字至此的心情也就像这窗外的天气——混浊而没有清晰界限。但是我们是要在心里面明白一件事情的:哈尔滨四月的雪,哈尔滨四月的沙,淹没不了哈尔滨七月的骄阳。

结尾分享给大家一段林清玄先生的《洒在边疆的阳光》散文选段:乡愁总是在远方,想念也总在离开以后,我们曾并肩走过,对酒歌过,我们是同槽系过马的,如今你天涯卸鞍,壮士磨剑,我却还在江南里独自放马,这样想时,你的处境就令我欣羡。我的台北到了,你的威斯康辛也快到了,浮天沧海远,万里眼中明,我煮酒,等着你回来赋诗。我们先干了手中的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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