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笔下的入学记事

年逾古稀的父亲,从会计岗位上退休下来近15年了,小学六年级毕业的父亲,不仅自学会计,而且他的会计业务屡屡被他工作单位评为先进。父亲做事向来认真执着,这几年热衷起家族修谱的事务,修谱时间之余,父亲准备试着用文字记录自己的许多过往,于是有了下面一段,他对于自己建国初期上学经历的回忆。虽然父亲的文字如同记流水帐,但父亲毕竟是鄂西南这个土家小山村众多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父亲连同这个小山村都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过往,但他忠实的记述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

1958年,上小学的父亲


记得从六岁起就开始放羊。家里有喂牲畜的习惯,养了一群羊,还有一匹灰色的小马。

早上刚蒙蒙亮,父亲就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快把牲畜赶出坡,吃过早饭好上学。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地方叫岩湾,是一大片荒山,荒无人烟,山上长着绿油油的嫩草,还长着各种各样的刺条,特别是有一种叫木浆子树叶,羊子可喜欢吃,不要很长的时间,羊子就吃成大肚子,圆滚滚的,走起路来像很吃力的样子。我用一条非常结实的棕绳把小马栓在一棵花梨树上,并且还用力拉一下,是否栓牢实,然后才赶着大大小小的羊群走在回家的路上。

羊圈是用劈柴划成两半修的,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把羊子送进木圈后,然后把门关好,才进屋吃早饭。吃过饭,就背着一个用木板钉做的箱子当作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解放初期,国家一切建设刚刚起步,启蒙学校是旧社会田氏的祠堂,房子很高,砖瓦房,石大门,从大门进去,一个正方形的天井,两边是厢房,窗户很小,只有从大门进去的亮光,显得阴森黑暗。天井上方称为吞口,前方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约一米高,厚厚的,还用生漆刷过,旧社会供菩萨、供神像的专用桌。

地方刚开始办学,房屋,课桌都缺乏,学校筹集一些,学生自己带一部分,田氏供谱书的桌子也用上了。

我刚入学还曾看见过田氏族长田光亮,也称麻光亮,因为脸上有黄豆大的麻子,个子矮矮的,头上戴一顶瓜皮黑帽,上身穿一件毛月色长衫,下身穿一条左转弯黑裤,脚上穿一双宽边布鞋,出门行走,手持一根文明拐杖,嘴里时有哼着小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人,因为长相丑陋,大人小孩看见都怕,见着就躲起来。

学校离我家很近,只需要两分钟就可以跑到,头一天上学,有很多平常在一起玩过的伙伴,也有从来不相识的新伙伴,在操场上你追我赶的玩耍。忽然一声哨子,老师就把学生都集中到教室,编位,讲解到学校的规矩,上课要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下课可以在操场上搞课外活动,比如说跳绳、踢毽子,抓石头子,五花八门.......。

我的启蒙老师姓吴,名庆堂,箭楼子沟人。吴老师中等身材,头戴一条三尺长的白色毛巾,身穿一件天蓝色的中山服。他见到学生总是笑眯眯的,但在课堂上却是一副非常严肃的面孔。我们都怕他,上课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专心致志听课,生怕漏掉什么,因为吴老师讲完课后,通常会点名回答问题。我也被点到过几次,答的有点文不对题,下课后,吴老师走到我桌旁,他突然变得轻言细语的给我纠正刚才的错误,这一情景让我终生难忘。

一九五八年,全国开展农民扫除文盲运动。

受学校统一安排,我和同学谭德坤,到耀英坪村八组教农民识字写字。我们白天在地里帮农民劳动,中间利用休息时间,教农民从最简单的字认起。晚上收工后,我们便把农民集中在一户堂屋较大的农户家里,利用手上国家统一编制的识字课本,给农民授起课来。我们自己小学都还未毕业,美其名曰授课,实际上也就是照本宣科,然后给每人发一张草纸,一支铅笔,按照书本上的题目,布置好作业,农民们做完作业,就可以回家了。

这场扫盲运动接近两个月,我和谭德坤一边劳动,一边教农民识字,学会了撕苞谷,扯黄豆一类的农活,真是一边读书,一边劳动,提高了自己的文化知识,还锻炼了一个人意志。

家里到耀英坪供销社,有一里路,弯弯曲曲,杂草丛生,一到春天和夏天,路上长着各种各样的杂草,把路盖得严严的,特别是一遇到下雨天,就要打湿鞋子,并且还要防止怕踩着蛇,路上长着的草太可恨。一个星期天,我早上吃过早饭,手里拿一把先磨好的小刀,带着一个小板凳,卷起衣袖,从家门口就开始割路两边的杂草,整整割了大半天,这时一位区委干部(后来听父亲说叫王汉卿)路过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是谁叫你把路上的草割干净的?我说是自己主动割的,路上的草割了以后,下雨走路不会湿脚,对别人对自己都有好处,王干部说:“从小爱做好事,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有没有出息不好说,但我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你可能感兴趣的:(父亲笔下的入学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