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我也一阵阵地想念我失去的，得到的所有。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妈走到门前，门在熟悉的吱嘎声中慢慢地被合上。望着那两扇守家的木门，我的思绪飘向了那还未长大的我们。

1

家里的门打我记事起便会响，我甚至一度以为是爸妈故意让门发出声响，监视我们俩大晚上是否溜出去玩。天方夜潭！这还是木门，就是铁门也挡不住我们爱玩的天性。

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若爸妈不在客厅，我俩就依靠身材优势，轻轻地把门拉开30度（门不会发声的极限角度），从缝里挤出去；如果爸还在客厅吃饭，我俩又着急出去怎么办呢？这时就可以唱双簧了。我会故意把一扇门开很大，大嗓门来一句：姐，你看，今天外面的月亮好圆，星星好亮呀！你跟上一句：是吗？让我来看看。出了门顺势把门一关，遁入黑夜中，身后只隐约听见我妈吼一句：记得早点儿回来！

我们家不仅是老木门会发声阻挠我们夜行，橱门同样会坏我们好事儿。记得有一年春耕时节，邻居大晚上给家里送了一大盆腌好的笋，馋得我俩直咽口水，稍稍吃了两根过了嘴瘾，妈便将其抢进碗橱，抛下一句：留着接下来的几天吃。只剩下黯然神伤的我们。

爸妈已去房间睡觉，而我们两个馋虫怎肯离去？爸妈的房间靠近放碗橱的客厅，而我们家的橱门又是爸妈派来的奸细（开关橱门会有响声）。

在地理位置不佳，奸（橱）细（门）挡道的恶劣现状下，姐姐你眉头二皱，一计又上头：用其他声音盖过开关橱门的响声。说干就干！我们约定好，我开橱门的瞬间你用力盖上陶瓷杯的盖头。

轻轻从碗橱里取出那盆笋，望着一大盆浸在香辣汤汁中的鲜笋，我们相望无言，兴奋地双眼冒光。眼看着高耸的尖儿被夷为平地，我们颤颤地把剩下的笋放进碗橱；可是脑子里依然想着，眼里直勾勾望着，嘴里咂巴着……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把笋端出来，一来二去，那盆笋也就见底了。

那个晚上，我们家的陶瓷杯响彻整间屋子（估计爸妈觉得两瓜娃子今天菜吃多了）。而第二天早上我们如何面对昨天的偷吃事件我竟没了记忆。

姐，你真的神配合！

2

当然，打我记事起至你18岁离开家到外打工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不是你待见的对象。

不知是不是我们有着7年这个不近又不太远的年龄差，使你在那个年纪对我既做不到玩伴的如胶似漆，也做不到长女如母的呵护倍至。

每次看到你跟你的朋友一起玩，想参与的我总是被你泼一盆冷水：你不会跟你同学一起玩吗？不要跟我着我们。

每次过年前，我都是无意间看到你从兜里掏出的瓜子才知道妈妈已买回那为数不多的年货。

甚至有一次我差点因饼干丢小命的地步。

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零食。那次大概是我5、6岁左右，估计是别人送了饼干，我妈给我们分好，我因为小，吃的慢，你问我要，我不给，所以你见饼干之色，起了威胁我的歹意，把我闷在被子里，尤记得你还在问：给不给？到底给不给？我一开始还据理力争，但是随着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空间愈渐狭小，我感受到呼吸的不容易，求生欲战胜了食物欲，最后以出让饼干且不让爸妈知道这件事为代价才捡回了小命。

姐，你真的很不仗义！

3

后来，姐姐你在18岁的时候去了杭州打工，在那个鞭炮声声辞旧岁的前一天晚上给我带回了琳琅满目，从未见过的零食。那天晚上，我是抱着它们入睡的。姐，乡巴佬鸡翅的味道到现在还盘桓在我残存的记忆里。

在我12岁的暑假，跟着婶婶坐上了开往杭州的巴士，开启了第一次认识城市之旅。

那次吐得只剩清汁的巴士之旅，让我永远记住了城市与家的距离。

交错的立交桥与高楼，穿流的人群与车辆；照相馆探出的摄像头都让我局促不矣。

是姐姐你一路拽紧的手，体己的关照和晚上的海带结炖排骨安抚着格格不入的自己。

夜深了，外面的车流依旧带着风在奔跑，而枕边的收音机在悄悄地对我们说着话，你的一只手自然地护着我的半个身子。

姐，你真的很会疼人。

4

我高二的那年冬天，得知你要出嫁的消息。我没有一点儿悲伤，因为你在电话里给我描述过你幸福的样子，让我确定你嫁给了爱情。

你说那时还是你男朋友的姐夫把你从三楼背到一楼，这也成了我爱情的启蒙，一度腰好也成了择偶的标准，不然怎背得动即使不重的自己。

但我有点儿遗憾，遗憾虽然学业繁重，但却没据理力争从班主任那请得假期，亲自护送你去往未来的家里，不知那时的你可曾因为无人护你而失落不矣。

5

高中毕业去了你的城市求学，是你带着全家为我送行。

大到入学的学费，小到铺床擦灰，都由你一个人搞定。

后来去了上海实习，你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钱不够，跟我说。

卡里只是数字的金额，让在异乡的自己不必捉襟。

你电话那头的鼓励和宽慰，是我被高跟鞋磨破脚的晚上、手机被偷的公交车上，永远找不到地铁站的路上支撑下去的强心计。

姐，你真的很给力！

6

在我立在拣尽寒枝不肯栖的情感湖泊里，

在我躲进因失恋而围起的高墙里，

在我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而迟迟不肯进入婚姻的变数里，

……

藏着你的不解、怜惜与不安。

在你为筹备我跟先生双方父母见面的鞍前马后里，

在你因我领了证而激动地转发到朋友圈里，

在你为我取得各类芝麻小成绩的卖力吆喝里，

……

透着你的安心、祝福与鼓励。

姐，怎么哪里都有你？

7

姐姐，我也一阵阵地想念，老木门的吱嘎……

姐姐，我也一阵阵地想念，不止木门的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