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光,某个地方,那时候的妳,现在的我,共同的故事。
旅行,路程;时间,过程;感动,又一程;心灵,历程。
有些时候,一心想着远方;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走。
北京。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
很多人都说,童年,是最美好的时光。
这句话未免绝对。
有很多人,童年并不美好。
还有很多人,童年并不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的童年很美好,这只能说,我是幸运的。
那是日本漫画风靡的最好年代。
简单、干净、图画勾勒出积极向上的理想、纯真的快乐。
漫长的暑假来了,老师一如既往留下了厚厚的作业本。
我的童年,只有开开心心的玩耍,没有补习班,没有家长关于学习种种特长的强迫。
白天和伙伴们游泳,晚上和伙伴们拍洋画。
午后灿烂的阳光,悠扬的蝉鸣,还有手中绚烂多彩的漫画书。
因为父母要去工作的缘故,假期的每一个白天,我都在祖父母家度过。
慈祥的祖母过分保护我,总怕我一个人出去到处瞎跑,会出什么意外,担心我过马路被车碰到,担心我游泳被水淹,甚至担心我被人贩子拐卖到偏远的大山里。
最重要的,学校老师对祖母说过,我天天沉浸在漫画世界,只知道傻玩傻乐,这样的孩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在老师眼里,漫画就是影响孩子健康成长的毒药。
这些老师永远不会料到,正是这些漫画,馈赠给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们最美好的童年,永远无法被复制。
就这样,祖母“剥夺”了我一整个暑假的全部自由时间。
她天天看护着我,在我眼里,这份慈爱的呵护,完全是对自己的“监控”。
我深爱自己的祖母,但我同样渴望欢乐的自由。
我心想,祖父祖母毕竟年纪大了,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祖父总会在厨房旁边、过道的一个老式木柜的左手边抽屉里,放下一张“五角”的钞票,这是让我出去买一根冰棍的零花钱。
从祖母家到卖冷饮的小杂货店,按照小孩子的步伐速度,一去一回大概要四十分钟。
这是我一天仅有的“自由时间”。
多希望在这段时间,和以前的假期一样,坐在祖父自行车的前梁上,到小小的漫画书店去逛一逛,买两本新出的漫画书啊!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家长看来,老师的话永远比孩子的话重要。
于是,我决定独自行动。
早就知道,在卖冷饮的小杂货店后面,有一条小路。从这条小路穿过去,可以抄近路到达那家漫画书屋。
问题是,漫画书屋的距离要远得多,在四十分钟内回来,还要不引起祖母的怀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哪怕回来挨一顿打也“在所不惜”。
就这样,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从这时候开始,每个午后,从祖父的抽屉里拿出零用钱,看起来是出去买冷饮,其实根本没买,而是把钱塞进短裤兜里积攒下来,然后溜溜达达一圈回来,告诉祖母,自己在路上已经把冰棍吃完了。
终于,零花钱攒够了,那一天来了。
吃过午饭,我刚一走出祖母家的大门,立刻开始“狂奔”起来。穿过那条熟悉的、两边尽是高大杨树的土路,穿过小杂货店,一个转弯,就折进了通往漫画书屋的“入口”。
那份奔跑着闯入“新天地”的忐忑与憧憬,和午后的骄阳一样明朗。
路上的风景好美,一切都是静悄悄、懒洋洋的,等待着我经过。经过好像国画课里插图的民房,经过坑坑洼洼、却犹如起起落落山坡的土路,经过仿佛河流、实际上只是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污水,经过杂草丛生的路旁、瘸了一条腿的可怜蟾蜍……………
这一切都充满了惊奇,迎着阳光奔跑,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全都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冒险!
看!小小的、脏兮兮的漫画书屋,就在前方不远处!
当我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把五角一张的一大把零用钱交到书店老板手上,买下新出的两本单价“一块九”的漫画书,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紧接着,就是疯狂的“拔足回奔”。
我竟然“准时”跑回到了祖母家的铁门前。
就差最后一步了,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是什么呢?
我掀开上衣,露出肚皮,把两本漫画书插进短裤里,依靠短裤腰间松紧绳仅有的弹力,把书固定在短裤与自己的肚皮之间,然后用上衣盖上肚皮,隐藏起来。
肚子上固定着两块厚厚的硬纸板,我蹒跚着走进了祖母家,尽量保持镇定。
祖父已经睡了,祖母正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细心缝制冬天要穿的棉袄,哪里有时间观察我“过分平坦”的肚皮?
趁祖母不注意,我悄悄把书从短裤和肚子之间抽出来,塞在自己睡觉那张小床的褥子底下。
就这样,我成功的瞒过了祖父母,神不知鬼不觉地实现了自己的“梦”。
后来呢?
后来,我渐渐长大,学会了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那家漫画书屋。
后来的后来,我开始认真读书,读那些老师认为应该读的书,很少再去那家漫画书屋。
再后来,慈爱的祖母去世了,童年,也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告别。
可是,我永远记住了那一次午后的“偷偷溜走”。
记住了那次往返所经过的所有风景。
那些风景,成为记忆中永恒的童年画卷。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段旅程。
杭州。
夏末,最后一场雨。
这场雨分外轻柔,听不到轰隆隆的雷声,纤细如少女的青丝。
十三岁的少年,独自站在雨后的玻璃窗前,眼睛出神,凝望着西子湖畔泛烟的雾气弥漫。
面对眼前的景象,他脑海中显现出一个女孩子的形象。
这个女孩子他根本没有见过。
他只是依稀看到她的面部轮廓:一幅隽咏的面孔,还有比这场雨更轻柔的一双云鬓。
这个女孩子的形象,是虚构的,是不真实的,仅仅存在于少年深藏的梦中。
可是少年心里清楚,这个女孩子,就在这座江南小城的某个地方。
她正在“南屏晚钟”附近的越剧团结束一天的排练,和几个小伙伴一路讲着吴侬软语,走到清河坊老街那家熟悉的小店,排队买香甜可口的龙须糖吃。
她每天都在无声、无心的睡眠。
少年为女孩子起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与此刻窗上模糊的水雾一样,终将消逝,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见到过。
他将这个名字刻进自己的心脏,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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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少年十八岁了。
西子湖明朗如青春的舞曲,不再惆怅。
晚春时节,他骑着自行车,经过苏堤的时候,无意间望到路边一个步行去上学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与他同班,是全校公认最美丽的姑娘。
只不过,她就算再美,也不是他十三岁时雨后窗前看到的那幅面孔。
完全不同。
他无声无息在女孩子身前停下车,然后,微笑着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
他完全没多想,只是觉得如果女孩子按照这样的速度走到学校,肯定会迟到的。
女孩子会心笑了,轻盈的侧过身子,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双手轻轻扶住少年的腰。
他一路默默的骑车,和女孩子一句话都没讲。
他们在几年的中学生活中,总共也没讲过几句话。
一路上,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女孩子那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很潇洒,青涩到“不得不撑住”的潇洒。
学校到了。
女孩子向他道谢,步履轻盈的走进教学楼。
他呢?
把自行车放到存车处,然后和从前一样,慢悠悠走进教室。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了一瓶纯净水。
正在他恍惚之际,坐在前面不远处的女孩子向他回眸一笑。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
那年,他们才刚刚十八岁。
一切都为时尚早,太早了。
只不过,当他们多年以后重新面对彼此的时候,发现一切又为时已晚,太晚了。
孤山不孤,长桥不长,断桥不断。
杭州,依然还是那个杭州。
古往今来,言物咏情的人们,永无休止。除了他和她。
她,永远生活在这座城市。
而他,永远是这座城市的旅客。
香港。
天后,铜锣湾,尖沙咀,跑马地,湾仔轩尼诗道。
人潮汹涌的地下铁。
写字楼永不停歇的电话铃声,工作间嗡嗡作响的耳鼓。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从皇后大道高楼林立的金融圈“逃离”,晕眩的头,总算清朗了些。
《似是故人来》的歌声作伴,快步赶到一家不显眼的小茶餐厅,在圣约翰教堂附近。
在那里,她正在老地方等我。
她,是这座快节奏都市、让我慢下来的宁静。
我之于她,也是一样的。
她是一名牙科医生。
医院,就在教堂外不远的地方。
这一天,一大份热气腾腾的腊肉煲仔饭刚端上桌面,她却表情平淡、带着些许疲倦的告诉我:“今天完成了一个很麻烦的手术,不过,局部麻醉的病人可能是疼痛难忍,更可能是精神紧张,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乱动,给他口腔刚刚注射过药物的针头,穿透了我的胶皮手套,扎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明白她的意思。
面对每一个病人,她美丽的样子根植于心:白色口罩上面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带着会心的笑意,耐心倾听病人啰嗦的口述;手术过程中,病人每一次感到疼痛,她都会最快道出言语的关心与鼓励。
读医科,做一名好的医生,是她的理想。
她独立、冷静、理性,一头乌黑的秀发,是她柔弱外表下、棱角分明的价值观。
这一天晚上,一直没听到教堂钟声响起。
我曾经开玩笑对她讲过,如果妳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真是上天对妳的不公。
她呢?她平平淡淡的回答我,按照医学的观点,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很多意外,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我把她搂在怀里。
除了这样做,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科尼亚。
礼拜开始,高音喇叭将《古兰经》的唱诵,传播到四面八方。
麦乌拉那清真寺外,安卡拉姑娘康苏尔·德米尔巴斯坐在长椅上休息。
她的头上裹着黑色纱巾,一身浅灰色长袍,可是,她并没有用面纱遮住脸庞,反而展露出浅浅的微笑。
在我看来,这是一幅完美到极致的古典面孔:浓浓的眉,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眼窝,鹰勾般的鼻梁,饱满的唇线。
她向我露出浅浅的微笑,示意单肩背着相机的我,可以为她拍照。
我的情绪难免起伏不定,因为我深深了解宗教的禁忌。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德米尔巴斯突然起身,解开了系在头上的纱巾。
也正是在这一刻,一袭宛如瀑布的乌黑秀发,散落到她的肩膀。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我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真的。
我几乎不愿再举起相机拍照,而是想把这一瞬间的画面,永久定格在自己的眼睛里。
只有这样,我的双眼才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只不过,面对款款而来的她,我怎么可能拒绝?
德米尔巴斯从长袍里慢慢拿出一包纸巾,从中抽出几张,叠成厚厚的一层,向我要了一只笔,然后,她在纸上缓缓写下了自己的邮箱地址。
她嘱咐我,这些相片到时候一定要送给她。
离开科尼亚,接下来,要坐半天的巴士才到下一站。
德米尔巴斯递到我手里的纸巾,散发出独特的阵阵幽香。
此时的土耳其大地,沿途风光一派苍茫,在这个地跨欧亚的国家,我竟分不清此时自己正置身于哪一片大陆。
欧罗巴?不像。
亚细亚?也不像。
心呢?完完全全停留在了业已离开的科尼亚、那个“古兰”模样的穆斯林女孩德米尔巴斯。
是的,我的旅程还没有结束。
真想就在那个地方结束。
夜幕降临,途经安塔利亚的海岸线,火红的斜阳点缀着怀念的旋律。
德米尔巴斯,宛如一只空灵的妙音鸟,此时此刻,一定又开始了新的一次祷告。
乌鲁木齐。
地面,零下二十度,中雪。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时,仍然无法降落。
后来,在如期而至的晚餐时间,她才告诉我,真是万幸,如果最后还是降落不了,你就要临时逗留在兰州机场。
菜市场里,卖椒麻鸡的小店铺早已打烊。
冬天的寒风,凛冽如工匠的刀,雕刻了她雪白的脸庞,造就了一颗鲜艳的红苹果。
陪着她,走进她中学时候的校园。
假期的缘故,不见一个老师或学生。
体育场的白雪盖过了脚踝,教学楼的反光玻璃映射出两个瘦长的身影,一个,近到蹲下身子照自己的样子,另一个,远远把双手揣进衣兜,含笑观望。
我所不能了解的,是重回中学母校的她,目睹熟悉的景物,是觉得一切还是老样子,还是早已物是人非?
对于我这个刚刚到来的“陌生人”,她该抱有怎样的心情?
一如既往的玩笑话,边走边聊的调侃,“习以为常”的掩盖了我对她心情的理解与关切。
这个真诚、善良、倔强、坚强的新疆姑娘,是一只再真实不过的“寂寞天鹅”。
天真开朗的笑容,隐藏了她内心究竟多少面对成长的坎坷呢?
明艳盛放的牡丹,很美。出淤泥的莲花,很美。
历经风吹雨打过后、随着微风瑟瑟颤动、闪耀着点点水光的青草,难道不美吗?
这片青草地,远比那些花丛要美得多,正如眼泪过后的欢颜,远比呵护备至的宠爱更值得铭记。
这只与众不同的寂寞天鹅,就卧在那片青草地,正侧着长颈,低头默默修葺自己洁白的绒羽。
二道桥大巴扎外的餐厅,维吾尔族老大爷刚刚烤好的羊肉串,滋味,好吃到无法形容。
虽然只是听她说起,可我仍旧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多年以前的一幅画面: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站在冬天的烤串架子旁边,高举着一长串比她的小脸还要大很多的羊肉串,在刺骨寒风中,一口接着一口把美味吃完的可爱样子。
那个孩子,正是如今穿起灰色长裙,美得恍如喀丝丽的姑娘。
夜晚,串串香的围炉,仿佛家的温暖。
怀旧的老牌“亚洲”汽水,还有乌苏啤酒。
在情感世界里,心软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更残忍的事情。
不是不爱,而是不懂得怎样在该爱的时候爱。
就好像回声一样,当你听到它在响的时候,其实它在方才就已经响过了。
没有听到最初的声响,空空留下未消的余音。
愿风儿轻轻的吹,吹起她静默的红蔷薇。
华沙。
旅程,开始一段旅程。
去某个地方,来到某座城市,首先,你要爱她。
这是唯一的前提。
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那么,无论你到了哪里,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一些人抱怨没有时间,一些人埋怨没有金钱;恰恰相反,另一些人在陌生的城市,肆意挥霍着时间,大把挥洒着金钱。
可他们根本不爱这个地方。
所以,这座城市同样不会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馈赠。
夜幕降临在华沙老城。
两个妙龄金发女郎开心的聊天,一个掐着即将燃尽的香烟,另一个缓缓搅动起咖啡杯。
吸烟的年轻姑娘,一直散发出冷漠的美丽。
这份美丽在经常被男人误解的同时,却又一直那么真实、动人、寂寞的无声倾诉着。
蓝色月光,照耀起古铜色的红墙。
苦心的等待,莫名其妙的被搭讪。
这是天平“虚无”的两端。
这是教堂内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恪守十诫的旅程。
教堂内,晚祷的人们如期而至,进入忏悔的状态,渴望救赎。
教堂外的我们,经历了、或是经历着儿时的童年,少年时的单恋,都市节奏的热恋,一生只见一次的邂逅,尽在咫尺的婚姻,远在天边的独行旅人,最终还是走到了这里。
时间上,空间里,都走到了。
旅程,变换的都市。
故事,线性的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