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夜,冰冷的月光穿过云层,鱼鳞般的银色海浪起起落落。
腥咸的海风吹过,小小的影子站在海滩上一动不动,突然,它开始往前走,不久便消失在了大海里。
三天后,渔民们从海中打捞到一具女尸,闻讯,警方紧急出动,事发地附近海岸被封锁,搜索持续一个星期,所得物证:一条人鱼项链,一根挂着美少女战士小手办的断裂麻绳。
尸检工作同步进行,根据法医检测报告,女人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案发时间是多久?”
“两周前。”
“就这些吗?”
年长的警探一手握着资料,一边抱怨。
“老雷,仔细瞧瞧!”
法医脱去手套,顺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段文字,定睛细看,只见在疾病栏上印有几个蓝色大字:HIV确诊。
“艾滋!什么时候得的?”
“与怀孕差不多时间。”
“是自杀吗?”
老雷继续追问。
“死者的身上有多处外伤,自杀的可能性较低。”
医生的用词十分谨慎,几乎不含主观色彩。
“还有什么线索?”
“死者的胃腔中有许多致幻类药丸。”
“药丸在哪?”
“98号证物箱,要登记才能拿。”
“好的,我们走。”
说罢,侦探们便离开了法医室。
随行的是一个羞涩的小伙子,似乎不太爱说话。
女人的身份成了关键,尸体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她的文件,雷侦探的首要任务便是找到相关联系人,朋友、爱人或家人。
年轻的助手打开网站,勾选失踪人口,条目上有几万人在列。
“小董,关键词筛选。”
说话同时,雷侦探点燃香烟朝室外走去。
小董是刚毕业一年多的新人,平时负责协助老雷查案,偶尔帮着跑腿。
他打开搜索选项,性别栏勾选女,年龄勾选24-25,身材勾选偏瘦,点击确定,符合要求的共有139人。
“见鬼!”
年轻的警官重新筛选,失踪日期勾选两周内,列表刷新,共有五行。
“雷叔,您进来看一下!”
小董起身大喊,闻状,老雷赶忙掐灭香烟走了进来。
“怎么!查到了?”
“您看,有五名失踪者符合条件。”
“快,把她们的资料全部调出来。”
“好!”
伴随着打印机的哒哒声,资料很快打印完毕。
“雷叔,给。”
“好,辛苦了!”
老雷接过文件,不自觉摸了一下自己的长下巴,似乎在思考,沉默一阵,才又开口。
“小董,这个叫赵璐的女孩没有男友,死者的无名指上有戴戒指的痕迹,还记得吗?”
“好像是。”
“只有三个人的无名指上戴有戒指,你看,她的手指比其他两个人的要粗很多,死者的手很纤细。”
“哦.......雷叔真厉害!”
“细心点,别只会拍马屁!”
“嘿嘿!”
小董尴尬一笑,挠了一下后脑勺。
“现在只剩两个女人,刘萌、叶子晴,她们的身高、身型与死者相似,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市医院。”
“雷叔真是火眼金睛,如果换做我肯定找不到,脸肿成那样.......”
“臭小子,你记住了,尸体是会说话的,无论外表如何变换,骨骼不会骗人,它可以告诉我们当事人的身高、身型,甚至能推测出其职业.......”
老雷心情很好,话有些多。
“雷叔,去医院干吗?哦,一定是查艾滋病患者的记录!”
“少自作聪明!艾滋需要进行特殊检测,一般不会被发现的,法医给的资料里写得很清楚,死者有四个月的身孕,只要去过医院,就一定有相关的检查记录.......快点!”
“好!马上来。”
外面的天气很好,老雷与助手抱着很大的希望去到医院,现实却浇了一大盆冷水:刘萌与叶子晴均没有怀孕。
调查至此,五名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全部被排除。
“雷叔,接下来该干吗?”
“我抽支烟,你去车里等着。”
风有些大,老雷叼着烟趴在栏杆上,猛吸个不停。
“难道,她没有家人?坏了,我怎么没想到!”
他丢下烟头,赶忙回到警车。
“快,回局里。”
“好!”
一刻钟后,车子停在警局大院,老雷走下车,急匆匆地奔向办公室,小董紧随其后。
“快,重新搜索!”
“雷叔?”
“搜索范围扩大,一个月内失踪的都算。”
“好。”
勾选完成,屏幕上出现十八个候选者,除去先前的五个,只剩下十三个目标待甄选。
“全部打印。”
“是,雷叔。”
老雷将十三组资料全部挂于黑板,边看边来回走动。
“根据法医鉴定结果,死者身高为一米六六,嗯!这个一米五七,不是,这个一米六九,排除,这个.......排除.......这个.......”
几轮筛选过后,黑板上仅剩下七组资料。
“这两个无名指没有戒指,还剩五组,小董,跟我去医院查一下。”
“雷叔,是不是查怀孕记录?”
“你小子真会贫嘴,除了怀孕记录,我们还要调查其家庭状况,一般来说,孕妇去医院前都会有人陪伴,走吧!”
“好嘞。”
根据医院提供的全网资料,目标最终被锁定:苏乔,女,二十七岁,两周前失踪。
除了助手小董,老雷又组织了几名警员一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Z市,几番波折后终于找到苏乔家。
“咚咚咚.......咚咚咚.......”
“按门铃!”
“哦!”
几声铃响过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削瘦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她的脸型属于瓜子脸,皱纹很淡。
“你们是.......”
她似乎有些惶恐。
“警察!方便吗?”
老雷尽可能地保持委婉。
“嗯!好!进来吧!”
女人打开门,然后转身回到客厅,五名侦探跟了进去。
房子属于紧凑型,面积不大,客厅约十平左右,靠右墙一侧摆着一张三人座的布沙发,苏格兰风的布料早已褪色,看上去有些年头,正对沙发一侧放着电视柜与电视,长条形的柜子两边放有几组照片。
老雷仔细寻找证据,看到照片的瞬间,眼神一动,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苏女士,这是您的女儿吗?”
“我不姓苏,姓周.......”
“不好意思,周女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是您的女儿吗?”
他拿起照片指了指。
“是,哎!失踪两周了。”
“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
“我想想,应该是去见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一个不务正业的小年轻,市局的人已经去过很多次,由于没有证据,最终只能以倒卖违规物品的罪名把他拘留。我的女儿一直杳无音信,真害怕出什么事!或许.......或许.......对了,你们不是本市的吧!跟上次来的人不一样。”
沉浸悲伤的同时,女人依然保持警惕。
“对,我们来自隔壁市,几天前在海边找到一具尸体,还怀着孕.......”
“什么!她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
听闻噩耗,她猛得摔倒在地。
“小董,快把周女士扶起来,你,去倒杯水来!”
老雷指挥若定,知道该如何安抚失控的当事人,待女人稳定下来,他才继续追问。
“您先别激动,受害人的身份还未确定,在此之前,您能列一份苏乔的好友名单吗?”
“她不太喜欢交朋友,几乎没带人回来过,甚至.......”
“甚至什么?”
“她在市区的另一边租了房,平时住在那里,一两个月回家一次。”
“谢谢,还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
“该说的都说了,我知道苏乔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不可能与什么人结梁子的,从小就是,受了委屈喜欢忍着,她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哭鼻子。”
回忆往事,周女士的脸竟舒展开了。
“您说她的男友在拘留所是吗?”
“对,两天前,市局的人告诉我的。”
“好的,请您务必保持宽心,下午会有专车来接您前去辨认尸体,说不定不是您女儿呢!”
老雷假意安慰,内心却很笃定,死的一定是苏乔。
“走吧!”
待其他人离开屋子,老雷刚好走到门口,他突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您家的猫很漂亮。”
顺着老雷注视的方向,一只体态丰腴的中华田园猫正趴在电视机顶上,目光深沉,眼珠滚圆。
老雷、小董与一名同事一起来到拘留所,办完手续,又一起进了问讯室。
素净的小房内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犯事者正不耐烦地斜靠在椅背上。
几人坐定,审讯开始。
“姓名?”
“说了几次了,上面不是写着嘛!”
“姓名!”
与探访遇害者家属完全不同,此刻的老雷声色俱厉。
“林默。”
“年龄!”
“二十六。”
“为什么被拘留?”
“被人陷害,现在什么都说不清了!”
林默坐直身子,然后瘫到另一边,右手不自觉摸了摸被剃光的头。
“谁陷害的你?”
老雷决定配合表演,犯人们也都喜爱这一套。
“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能把你弄出去。”
“真的?”
年轻人很天真,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一下。
“说话算话,但是.......”
“但是什么?”
“你要告诉我关于苏乔的事。”
“哦!听说她失踪了,一定去了哪里旅游!”
“旅游?”
“对,她很喜欢旅游。”
“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她,该怎么解释?你是她男朋友,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嗨!准确地说,我是她丈夫。”
“丈夫?”
“婚礼都办过了,差一点就成为夫妻,可谁料想,婚礼当天,她竟然把婚纱扯烂,一个人跑了出去,真是疯了!疯了!”
“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吗?”
“不是,她找到我说,要嫁给我,其实苏乔很漂亮,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既然不讨厌,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你并不是自愿?”
“不全是。”
“这个,你认识吗?”
说话间,老雷掏出一枚人鱼项链递了过去,林默小心接过,同时开始观察。
“好像见过,我想想.......对了,这是她导师送的生日礼物。”
“导师?”
“苏乔正在考经济学硕士,特意找了一名导师,好像姓何,五十岁上下。”
“他们见面次数多吗?”
“不知道,我管不到她,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苏乔失踪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她不喜欢说话,跟我在一起时也是,我试着搭讪,她像尸体一样毫无反应。尤其是最近的两个月,如果以前用沉默来形容,后来的她更适合死寂这个词。”
“你小子懂得还挺多,文化词都出来了!”
“为什么都在问苏乔,她怎么了?”
“淹死了,海边找到的尸体。”
“不可能!不可能!苏乔怎么会死,她说过要环游世界,养几十只猫,种上满院子的多肉,她说过要过上最好的生活,她说过的,说过的!说过.......怎么会这样,你一定在骗我,一定!快告诉我,你们认错人,或者是在开玩笑,我什么都说,不要折磨.......”
听到苏乔的死讯,林默突然慌了神,本来的闲谈坐定被胡言乱语所取代,如果说不在乎,他一定不会如此狼狈。
现实生活中,谁也不会在乎一个陪在身边的爱人,只有当其离开,隔着大海、岁月与生死,当事人才能彻底明白,到底爱还是不爱。
“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老雷停顿片刻,盯着一脸无知的林默许久。
“苏乔得了艾滋,死的时候还怀着四个月大的孩子。”
“艾滋?孩子?她没告诉过我,从没有.......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我了,是我太蠢,她那么漂亮,学历又高,前途无量,而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被喜欢.......”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住的很近,我家在她家楼下,我们从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苏乔是个独特的人,从不争抢,也不抱怨,其他的孩子都在喧闹,只有她,只有苏乔对着天空发呆,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一边在孩子群中奔跑,一边偷偷地瞥她,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喜欢她?”
“我配不上。”
“现在,你恨她吗?带着艾滋与身孕跟你结婚。”
“恨?怎么会,她肯嫁给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婚礼那天,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内心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为了苏乔,我愿意去努力。婚礼上的意外十分突然,相比于仇恨,我感到更多的是羞耻,她或许是想通了,我根本不配.......”
“你先冷静一下,改天再来找你。”
老雷突然温柔了起来,一边安慰,一边示意助手去倒水。
走出讯问室,来到警局大院,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的天是浅蓝色的,几朵浮云静止不动。
“真是个傻小子,应该还没有跟苏乔发生过关系,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如此痴情的卑恋者!小董,我们去找那个何教授。”
“好。”
教授正忙着上课,老雷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后来实在等不及,径直走进去终止了课程,一行人来到教授的办公室,相对而坐。
何教授虽说年近五十,看起来却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浓密,皮肤紧绷,五官棱角分明,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一双深邃的眸子囧囧有神,显然不好对付。
“何教授是吗?”
“对!”
他的回答很响亮。
“我们是警察局的,请您配合调查。”
老雷嘴里讲着官方的套话,顺便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不得不说,房间布置得十分高级,完全没有不该存在的装饰物,左侧墙上挂着尼采的画像,画像下摆有很多奖杯,右侧墙上挂有几行奖章,简单一瞥,他便知道了何教授的名字——何诗敏。
“哦,好的,您随便问!”
被讯问者摆出一副真诚的姿态。
“知道苏乔吗?”
“苏乔!有一点印象,我找找。”
何教授抽出一本册子,打开后用手指一一划过,没多久,突然停住。
“这里!是我的一个学生,自考班的。”
“既然是您的学生,为什么会不认识?”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班上有一百多个人,哪能都记得住,她怎么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淹死的。”
“哦,这样啊!真可惜,可惜.......”
“您看看这个。”
老雷把人鱼项链递了过去。
“认识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认识!”
“它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据说是一件生日礼物。”
“我从不送学生礼物,尤其是女学生。”
“据说是您送给她的。”
“一定是造谣,身为人师,自然要有师德。”
“何教授,请务必实话实说,以免引起误会。”
面对难缠的对手,老雷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何诗敏以人格保证,绝没有做过有背良心之事。”
教授收起笑容,说话掷地有声。
“抱歉,打扰了。”
知道问不出结果,老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定了一下,左手边不起眼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男人被一群女孩团团围住,女孩们身姿妖娆,他则笑靥如花,。
老雷回到警车,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大口。
“小董,你觉得教授的为人怎样。”
“雷叔,他看起来很正经,甚至有些过了的感觉!”
“哦!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从不眨眼,显然在尝试说服我们。”
“是啊!如果没有干系,他不可能瞳孔张得那么大,恐惧这东西不会骗人。”
“接下来干吗?”
“查一查何教授的背景。”
“好。”
交谈完毕,警车缓缓驶离学校。
三楼教学部的某间办公室内,一双阴沉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一天半过去,小董带来了全部的调查资料:何诗敏,男,四十九岁,国立经济学硕士,现任职于自考培训中心,曾任市高尔夫俱乐部副会长,安吉尔公益基金执行董事......妻子名叫徐贤,银行经理,膝下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目前留学海外。
“真不简单,这么多头衔!”
老雷手握资料,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好像没什么污点。”
“人怎么可能没有污点,你去弄一份何诗敏的银行流水,我带几个人去调查相关的机构,晚上七点会合。”
“好。”
按照计划,警探们兵分两路,匆忙离去。
六点半,小董与一名高大的辅警一起回到警局。
“雷叔还没到,先歇着吧!”
大个子没有说话,转身找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
年轻的警探随手取出U盘,连接电脑,打印,拿到文件后,便趴在桌子上开始阅读:
十月新业银行流水,支出(按日):20000元,30000元,15000元,60000元,50000元......40000元,70000元,50000元......150000元,120000元,170000元......
收入(按日):60000元,100000元,40000元,210000元,160000元......100000元,270000元,150000元.......400000元,300000元,550000元.......
资料共有十几页,有关何诗敏的内容约八页,其余四页为其家人的财务流水。
小董心无旁骛地看着文件,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七点。
五分钟后,老雷一行人走了进来,见状,小董赶忙放下资料,却发现警察们的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着暴露的女孩,随后,她们被带到了审讯室。
“雷叔,她们.......”
他用眼神示意。
“高尔夫俱乐部的女公关,真没想到,全市最有名的球馆居然还有这事!”
“哦!您等一下,我去拿何诗敏的银行流水。”
“不急,你,跟我去审讯室。”
老雷的话很简短,话未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年轻的警探跟在后面,途中随手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用于记录的纸笔。
为防止串供,五个女孩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
两人进入审讯室,坐定后开始翻阅文件,少顷,老雷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孩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瓜子小脸,长发又黑又直,金色的吊带长裙上镶满了亮片。
面对审讯,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姓名。”
“欧小苒。”
“年龄。”
“二十二......二十三吧!”
“到底多少?”
“二十二。”
“知道为什么来警察局吗?”
“不知道.......”
“不知道?”
老雷加重了语气。
“知道!知道!”
女孩有些慌不择言。
“在会所多久了?”
“我想想,一年半.......差不多。”
“具体点。”
“一年半。”
“为什么去那里上班?”
“朋友介绍,说是收入很高,我就是想多赚点钱,谁知道.......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认识何诗敏吗?”
“好像知道,但不怎么熟。”
“他是一名教授,这里有张照片,你看一下。”
小董起身送去照片,女孩借着灯光仔细查看。
“说话。”
“认识,但他不是我的客人。”
“谁的?”
“苏乔。”
“苏乔!你确定吗?”
老雷猛地坐直,情绪十分激动。
“确定。”
女孩的态度很坚决。
“她!苏乔!什么时候去的会所?”
“小半年。”
“何诗敏呢?”
“早几个月吧!他是俱乐部的新股东,对女孩们了如指掌。”
“苏乔跟你说过什么吗?”
“有,在所有的姐妹中,她是最另类的,不喜欢说话,像个傻瓜一样的与客人相处,很多老板都喜欢她的温顺,男人们都一样.......对不起,我没有指二位,来到会所的男人大多情感不顺,显然不满足于平淡的家庭生活,为了寻找刺激,补偿丢失的东西,他们更喜欢青涩的女孩。”
“既然说不一样,除了性格还有吗?”
“嗯!何诗敏也会点苏乔,而且,只点她一个。”
“苏乔是何诗敏的学生。”
“难怪,平时总觉得她们很熟。”
女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最后一次见到苏乔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何诗敏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平日里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可一旦到了会所便肆无忌惮,苏乔每次都要穿上暴露的皮内衣,何诗敏用鞭子或者冰块刺激她,长此以往,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后一天,他对苏乔做了什么?”
“警官大人,您为什么一直问苏乔的事,我怕说多了会招惹麻烦。”
“她死了,溺死在了海里。”
“怎么会!苏乔根本不会与人争执,她都没说过几句话。”
“或许吧!”
停顿一下,老雷又继续往下说。
“说一说最后一天看到她的情形。”
“那天客人不多,何诗敏心情大好,一起来的几个朋友也没什么异常,苏乔比平时冷漠一些,喝酒过程中出了点小插曲,她把何诗敏玩乐的冰块给倒了,被发现后,又辩称自己不舒服。当时,她的脸很苍白,隔着厚厚的妆也能看到,但何诗敏不管,坚持用冰块,苏乔死活不同意,一怒之下,他们把她给捆了起来。”
“怎么捆的?”
“用麻绳,双手缚在后面。”
“小董,你去取物证。”
老雷转过头,小声嘱咐,年轻人按照指示离开了审讯室。
“告诉你一件事,苏乔死的时候怀有四个月身孕。”
“怀孕很正常,有些客人很大胆,宁愿多出钱享受几十秒的刺激,我也怀过,流产的钱由客人出,然后能拿到一大笔补偿,后来,身体出了些问题,就再也没同意过此类请求。”
欧小苒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你们接待的时候,会嗑药吗?”
“我并不愿意,偶尔会被强迫。”
“苏乔呢,最后那天有没有被灌药?”
“有,她那天被欺负的很惨,为了不声张,何诗敏把其他女孩都赶了出去.......”
欧小苒话没说完,小董走了进来。
“雷叔,物证拿来了。”
“好。”
老雷隔着桌子将密封的麻绳递了过去。
“你看一下,确认后再说话。”
“是这根。”
她几乎脱口而出。
“这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老雷郑重警告,女孩听到后,先是犹豫一阵,然后抬起头盯着问讯的两人。
“那天的绳子上有这个玩偶。”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后悔了。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上了法庭,你愿意说出今天的证词吗?”
“警官,我的生活都这样了,但至少还想活下去,如果何诗敏真是杀人犯,说不定哪天也会杀了我,所以,我愿意,只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保护,我不想在作证之前有什么不测......”
“放心,今天的审讯一定保密,我会开一份罚单,钱也由我来垫付。”
“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
第一次审讯结束,按照顺序,其他女孩一一接受了讯问,待全部问完,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在五个女孩中有两个不认识苏乔,于是被开了真罚单,其他三个中有一个出事当晚不在值班,也被开了罚单,只有两个女孩知道大致情况,在警方许诺保密的情况下,同意做证人。
女孩们带着五张罚单陆续离开,警探们各自回家,只有老雷留在了办公室。
次日,小董第一个来到警局,却发现老雷正在研究银行流水,旁边还放着一大壶煮好的咖啡。
“来了!”
老雷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声音有些嘶哑。
“雷叔,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小董上前表示关切,老雷则心无旁骛,不予回答。
半小时后,他突然猛拍桌面,神经质般地弹起身来。
“今天跟我去抓人,对了,先去法院申请一份拘捕令。”
“雷叔,您确定吗?我昨天看了银行流水,从七月到十月都差不多,真看不出什么。”
年轻的警探很困惑,一脸疑惑地看着上司。
“你小子还是嫩,看到没?这是我从会所带来的账本,加上另一份安吉尔基金的流水,刚好对上,何诗敏除了谋杀之外,同时还涉嫌贪污、受贿、涉黄以及违禁药品买卖,配合证人的证词,足已将他抓捕归案。”
“贪污?”
“在银行流水的第八页,有一份不明流水,约占日交易额的三成左右。”
“雷叔真是厉害,实为我辈之楷模......”
“别吹牛了,走,去抓人!”
不出所料,拘捕令申请得很顺利,下午时间,何诗敏已经被带到警局。
审讯刚开始,一名年轻的律师突然闯了进来。
“我是何先生的委托律师,在开庭之前有权拒绝回答问题,当然,我们也会配合调查,只不过,请二位警官不要问敏感问题,防止我的当事人被误导。”
笑意盈盈的律师说着冠冕堂皇的行话,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嫌疑人安坐一侧,总之,审讯很不顺利,老雷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要提审,律师一定准时到场,何诗敏则顾左右而言其他。
小董也没闲着,按照老雷的指示,开始调查那条人鱼项链。
一天半过去,年轻侦探带来了一份资料:项链来自一家名叫唐芭比的饰品店,根据销售经理的说辞,这东西有些年头了,应该是很久以前买的,具体是谁,早已无迹可寻。
显然,项链的线索对本案没有任何帮助,距离开审仅剩两天,老雷的烟越抽越多。
他非常苦闷,甚至想哭,一个如此内向的女孩竟被人欺负至死,不幸的人带着孩子一起腐烂,恶人却光鲜亮丽地活着,老雷突然感到不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或许能抓到凶手,可是她呢?
开庭前的细节不必一一详述,如有疑惑,不妨看一看本地的媒体报道。
审判开始,何诗敏平静地站在被告席,双手扶着围栏,老雷与女孩的母亲一起坐在第三排。
控方律师缓缓上前,他看起来个子不高,下巴上蓄有山羊短胡。
“请问,您是否经营两家大型机构,分别为市高尔夫俱乐部以及安吉尔公益基金。”
“是。”
何诗敏的回答十分简短。
“安吉尔公益基金为政府扶植项目,根据调查,基金财务出了很大的问题。”
“什么意思?”
“有人在账本上动手脚,甚至.......为不存在的工程投资。”
“听不懂,真是异想天开!”
“被告人,你认罪吗?”
“法官大人.......”
被告刚想反对,不料被律师及时打断。
“法官大人,这里是一份安吉尔基金的备份账本。”
律师将三份复印账本呈上,法官们接过并开始阅读,五分钟后,法官开了口:“证物有效。”
“什么?不可能!”
“何诗敏,既然你坚持狡辩,那我全部明说了,你身为基金会董事,竟以权谋私,旗下有两个空壳助学项目,根据现场调查,两所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这里就是所谓的‘学校’的照片。”
看到照片,底气实足的何诗敏突然低下了头。
“第二宗指控来自于刑侦部门,市立高尔夫俱乐部涉嫌卖淫,相关人员均已招供,下面请证人出庭。”
又是一宗无可辩驳的指控,证人数量足足有八位,其中涉及学术界、商界以及政界,属于典型的权、钱、色三角交易。
何诗敏没有争辩,庭上的种种表现等同于认罪,巧舌如簧的辩护律师几乎不敢说话。
“另外,会所内还涉及违禁药品供应,上游的供货商已被抓获,传证人出庭。”
法院正门打开,三个穿着怪异的男人被带到证人席。
根据供述,这条牵涉违禁药品的商业链已经维持了三年,药品有两种作用,一种用于交易,纯粹为了赚钱,另一种则是强制性吸食,目的是方便控制某些“不听话”的人。
“何诗敏先生,针对以上三条指控,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控方律师胜券在握,观众们的反应给了他很大鼓励。
“我.......我.......我认罪,全部认.......”
说话时,被告人的头几乎埋进胸口,身体颤抖,声音哽咽。
见状,观众席突然躁动起来,杂乱不一的窃窃私语汇成一条河流,奔腾着涌向四面八方。
法官们交头商议,五分钟后正式敲锤,法庭恢复安静,甚至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最后,还有一项最严重的指控,谋杀。”
“谋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何诗敏回过神来,上半身发力,扑向围栏。
“被害人苏乔于十五天前溺死海边,经调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我?”
“对!”
“不可能,我没做过,绝对没做过!”
被告愈发失控,法官给予警告一次。
“你跟苏乔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学生,很普通的一个女孩。”
“你们的关系如何?”
“普通师生。”
“普通师生!您以为你在会所里干的那些龌龊事没人知道?法官大人,我请求传唤证人。”
“允许。”
法庭大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穿浅黄色休闲裙的女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女法警,待女孩入席,控方律师走了过去。
“姓名?”
“欧小苒。”
“与被告什么关系?”
“他是会所的股东,我们在那里工作。”
证人似乎有些羞耻,说话声极低,按照老雷的嘱咐,律师没有多问。
“你最后一次见到苏乔是什么时候?”
“大约三周前。”
“什么地方?”
“高尔夫俱乐部的会所。”
“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晚.......我都看到了,苏乔被逼着做不愿意做的事.......”
“什么事?”
“他们一直喜欢折磨她,那天,她身体有恙,稍微反抗了一下,没想到竟被绳子捆了起来,然后被强行灌药.......后来,我们被赶了出去,之后再也没见过苏乔。”
“绳子!请问是这根吗?”
物证呈上,女孩简单看一眼,点了点头。
“绳子上的玩偶我认得,那是苏乔最喜欢的角色,美少女战士,她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一般很少说话,只有看到玩偶的时候才稍微笑一下。”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现在可以宣第二位证人。”
“允许。”
欧小苒退去,第二个女孩入席,她的证词与前者基本相同。
“法官大人,这是在死者胃里解剖出的致幻药,根据药贩子的证词,正是高尔夫会所专用药物。”
“我没有杀人,没有.......”
“你为什么要说谎?”
“苏乔死了?我不信,不信.......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爱上了她,可是她却对我不理不睬,试问世间还有更悲惨的事吗?爱而不得,求而不应,苏乔!我不信,她不可能死......”
面对一系列的铁证,何诗敏的情绪突然失控,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哭起来。
辩护过程中,辩方律师提出了诸多质疑,但均被一一驳回。
他先是对证人加以攻击,的确,这些人满身污点,但他们却很了解何诗敏,相关证词串联起来,完整且无懈可击,狂怒之下,律师又试图攻击负责此案的老雷,说他是个公报私仇之辈,最终被判定与本案无关,辩词被法官驳回。
三日后,法庭正式宣判,何诗敏因贪污、受贿、涉黄、交易违禁药品以及谋杀罪,五罪并罚,判处死刑。
药贩子(有期徒刑十五年),合伙人(三至十年不等),女孩们(按坦白程度处以不同时长的拘留)。
结案后第五天,有人敲响了苏乔家的门。
“你好,请问找谁。”
“我是仁仁安保险公司的,经调查,您的女儿死于意外,她在四个月前买了两份保险,一份人寿险,一份意外险,加起来共需赔付您300万,如果没有异议,请在这里签字,转账马上进行。”
身穿正装的工作人员掏出无线转账设备,待女主人签名并核对完毕,300万当场支付。
“我去给您倒茶......”
“阿姨,不用了!我还有业务要忙,再见。”
“好,您慢走。”
关上门,苏乔妈(周女士)颤颤巍巍地捧着收据。
“苏乔啊!妈不需要钱,妈只想要你回来......”
小混混林默不久被释放,他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苏乔的墓前。
“苏乔,我......来看你了!”
说着,他掏出一本日记,翻开后,第一页内容如下:
“妈妈一个人把我带大,从小我就决定要报答她,走出学校之前,一直是这份执念支撑着我,可是......现实并非想象的那般完美,进入社会后,我处处碰壁,能得到的工作总是与我的长相相关,没有人注意我的能力,管理者、同事、老板全都不怀好意。
我艰难的熬过了第一个一年半,厌恶、恶心,每一秒都是折磨,钱没赚到,朋友也没有,但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一个人挺好......”
看完一页,林默立马将其撕下,然后烧掉。
第二页内容:“为了改变命运,我打算去考研,心里想着,如果有学历,或许能得到尊重,或许能靠自己赚到钱,几番思考,最终选择了成人自考中心,我被分配到三班,导师名叫何诗敏。
他很热心,经常主动来辅导我,那段时间是幸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社会的温暖,他年近五十,身体保养得极好,喜欢运动,学识渊博,所有人都喜欢他,试问谁会不喜欢这么一个人呢?他像父亲一样的照顾我,可是我没有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或许,我把何诗敏当成了父亲,谢谢他的关注。”
后面的四、五页内容更加细致,大多都是讲述何诗敏的优秀品质,第七页的时候,文字突然潦草起来,纸张上有揉皱的痕迹,内容如下:
“恶魔!恶魔!他不是人,不是人,昨天说邀请我吃饭,我没答应,他居然哭了起来,说自己很委屈,真可笑,如果想哭,至少要找个像样的理由,没有我,自己不会吃吗?
软磨硬泡之下,我答应了,但心里很不安,一是出于愧疚,毕竟他帮过我,另一方面则是本能的恐惧,如此失控的表现很不像他的风格,为防不测,我那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吃饭过程很愉快,何诗敏再次恢复到常见的优雅状态,谈笑自如,幽默轻松,吃完饭,我要回家,他坚持说送送我,我没同意,争执期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地躺在陌生的酒店大床上,那一刻,天似乎塌了下来,被一个父亲一般的人强暴,是什么感觉,谁能理解?
我决定报警,不料被拦了下来,他说会负责到底。我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忍耐,毕竟,还要考研,还要改变命运。”
日记越往后翻,字迹越潦草,看着烧掉一半的日记,林默突然跪了下去。
“你忍受这么久的屈辱,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如果早些知道,我发誓,一定宰了他,然后自杀......”
林默咬着牙哭泣,双眼朦胧。
日记越来越少,很快来到了倒数第二页:
“都说人为了生存能忍受一切,果然如此,我还算人吗?他知道我需要什么,像个恶魔一样的牢牢控制着我,如果反抗,我一定会被毁掉的,他用裸照、视频、药物等等卑劣手段......或许,我早就死了。
他把我推荐给会所,随便什么男人都能跟我发生关系,为了权利与金钱,那群高高在上的衣冠禽兽完全不把我当人。我想过死,但又不甘心,全都是因为‘他’,四个月前,身体有些不适,于是到医院查了查,检查结果,怀孕了,同时还查出了艾滋,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但我想把他生下来。
医生说,艾滋会传染,建议流产,呵呵......果然,我什么都不配拥有,小的时候不会哭,不会闹,人们夸我是乖孩子,走入社会被欺负,选择沉默,被强暴,不敢反抗,我就像只羊一样被人随意玩弄,除了咩咩叫什么也不会。
既然不让我活,那他也别想活!”
文字结尾处的恨意异常强烈,甚至都说不清,她恨的到底是谁,这个世界亦或她自己。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我要他死,用生命为代价。”
一瞬间,林默什么都明白了,四个月前,她曾说过这么一段话:“人活着的时候不值钱,只有死了才有价值,林默,我愿意嫁给你,愿意把灵魂交付于你。”
婚礼那天,苏乔逃了婚,之后,再也没回来过,或许,她真的想要嫁给他——一个卑微的暗恋者,可是,她不配,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于是逃了......”
苏乔家的门铃再次响起,来访者正是老雷。
“雷警官,请坐,我去给您倒水。”
“不用,我......随便坐坐。”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双目无神,直视前方。
“我把苏乔的遗物带了过来。”
说话间,老雷将人鱼项链递了过去。
“谢谢!其实这不是苏乔的东西,几年前,她不知从哪捡来一只田园猫,没几天,那只猫就衔着一条人鱼项链进了家,挺神奇的......哎......苏乔去了,如今只剩我自己了!”
看着项链,苏乔妈感慨万千。
“法庭上的事你都听见了?”
来访者有些失神,只顾自说自话。
“什么事?”
“七年前,我失手杀了一名嫌犯。”
“哦!”
女主人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也有个女儿,她......被强暴,然后被杀害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是没有证据,那天我故意走火,杀死了他,作为一名警察,我知道自己犯了罪,可是,她呢?她又犯了什么错......”
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十分钟过去,老雷起身走到门口,然后停住了脚步。
“那只黑猫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几天不吃不喝的,苏乔以前最喜欢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