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315］移天谴嫁祸翟方进，成帝崩逼死赵合德

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

二月十三日，丞相翟方进薨。

当时星象显示，荧惑星（火星）滞留在心宿，丞相府议曹平陵人李寻向翟方进上了一道奏记，说：“天象显示，灾变越来越迫切了，丞相遭受严厉谴责的可能性一天天增加；怎么能够保证仅仅是受到只受斥逐的刑罚？整个丞相府有三百多人，请您从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让他代替您自杀，或许能够转移凶险。”翟方进忧心忡忡，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日上朝，君臣无不对诡异的天象忧心忡忡。郎官贲丽精通天文星象，他上奏说大臣应当挺身而出替天子抵挡灾祸。汉成帝召见翟方进，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翟方进刚从宫里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自杀，汉成帝的策书就到了。汉成帝拿政事混乱、天灾人祸不断、老百姓穷困潦倒来指责翟方进，说：“想要罢黜你，但此时还不忍心；特命尚书令给你带去上等好酒十石、肥牛一头，你好自为之吧！”翟方进当天就自杀了。汉成帝对此秘而不宣，派九卿带着皇上的策书，赠与翟方进印信和绶带，赏赐御用冥器，由少府提供帷帐以及用白布包裹的房柱和栏杆。汉成帝数次亲临吊唁，礼仪之隆、赏赐之多前所未有。

司马光说：晏婴说过，“天命不慆，不贰其命。”天命无可置疑；如果是命里注定的，那就无法改变。甭管是祸是福，它如果要来你能挡得住吗！从前楚昭王、宋景公不忍心把灾祸转移到大臣身上，说：“把心腹之患转移到四肢，有什么好处呢！”即便灾祸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仁慈的君主也不肯这样做；更何况根本就无法转移呢！如果翟方进罪不至死而将他诛杀，以便抵挡灾异发生，那是在欺骗上天；如果翟方进罪有应得，却隐瞒他被诛杀的事实并且厚葬他，那是在欺骗民众。甭管是诬天还是欺人，汉成帝终究也没落下什么好处；真可谓不知天命啊！

［点评］

因为星象异常，于是大家就把责任推到丞相身上，认为必须牺牲大臣，才能使皇帝避过大劫。而当初叱咤风云的翟方进，现在面临皇帝的不信任，以及其赤裸裸的威胁后，只好强吞眼泪，自杀了事，当初《资治通鉴》极其夸耀翟方进善于迎合皇帝的意见，但估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却是因一颗星体而改变的。

三月，汉成帝行幸河东郡，祭祀后土神。十八日，汉成帝突然在未央宫去世。

汉成帝一向身强力壮，也没病。当时楚思王刘衍、梁王刘立前来朝觐，第二天早晨就要辞行归国，汉成帝当然要送一送；汉成帝还准备第二天任命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封侯的印信已经刻好了，委任状也草就了。那天晚上，汉成帝留宿白虎殿（位于未央宫中）。从黄昏到入夜，汉成帝还像平常一样好好的；第二天清晨，汉成帝穿上裤子和袜子想要起床，突然手中的上衣滑落下来，口不能言；当昼漏十刻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民间哗然，说是皇上纵欲过度死在了赵昭仪（赵合德）的床上。

皇太后王政君下诏，命令大司马王莽带领御史、丞相、廷尉等人查明真相，特别要弄清楚皇帝的起居以及病逝的情况。这些情况赵合德当然最清楚，然而她又没有办法说清楚；于是就自杀了。这大概就是天命难违、就是司马光“甭管是诬天还是欺人，终究也没落下什么好处”的根据吧！

［点评］

关于成帝之死与赵合德自杀，柏杨先生曾写了如下细节：刘骜到了最后，连走路都有点迟钝，对娇艳欲滴的赵合德，束手无策，必须握着赵合德的玉足，才能勃起。于是，方士呈献仙丹，这种仙丹在烈火中烧炼，需要一百天才可以炼成。先用大缸贮满了水，把仙丹放到水中，水立刻沸腾。再换新水，经过十天之后，方才不沸，然后吞食。每次一粒，功效如神，赵合德的芳心大悦，而且不久就认为，如果吃一粒有一倍大悦，吃十粒则将有十倍大悦。最后，一次就教刘骜吞下十粒，御床上颠鸾倒凤，“笑声吃吃不止”。然而到了午夜，刘骜陷于昏迷，好容易挨到天亮，有点苏醒，勉强下床，就在穿裤子袜子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急抬到床上，精液凶猛涌出，不能停止，裤子被子，全被沾污。刹那之间，气绝身亡。

柏杨先生以“柏杨曰”的形式写下这一段，正史中并没有记载，估计野史小说中引述而来。但不管怎么说，刘骜死时，最宠爱的是赵合德，这一点当无异议。刘骜死后，赵合德自杀，赵飞燕并没有被追责。哀帝刘欣继位后，赵飞燕升格为皇太后，直到王莽当权后，赵飞燕自杀。

赵合德自杀这件事真的如此简单吗？从史书的简要记述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背后宫斗的痕迹：“皇太后诏大司马莽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赵昭仪自杀。”王太后命他们案问成帝近臣，且声言“皇帝暴崩，群众讙哗怪之”，实际就是说：“皇帝死得蹊跷，你们给我查！”这不是以息事宁人为目的的走过场调查，是冲着搞事去的。

这样看起来，赵合德或说赵昭仪的死，原因主要在于王太后施加的压力，与有罪无罪其实关系已经不大了。

班彪（班固、班超、班昭的父亲）说：我的姑姑入宫被封为婕妤，她的父亲、兄弟都是皇上近臣，他们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汉成帝非常重视仪容仪表，上车后站姿端正，从不回过头来看车内，从不疾言厉色，从不指手画脚。临朝时神情深沉静默，就像神一样保有尊严；一副端庄恭敬的天子气派。他博览群书、纵观古今，对臣下的直言诤词能够宽容的接受；公卿的奏议也因此可圈可点。承逢太平盛世，上下和睦。然而他耽于酒色，纵容赵氏姐妹秽乱后宫、外戚擅权；说起来令人痛心不已。”自打建始元年以来，王氏开始执掌国家的命运。其后汉哀帝、汉平帝都孱弱短命，王莽趁机篡夺了皇位。王氏作威作福，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而汉成帝就是始作俑者。

［点评］

班彪的评述还是从大局观出发的，虽然也批评了赵氏姐妹，但总结西汉的衰败是皇帝懦弱而王氏外戚擅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