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是在武汉度过的。武汉是一个很大的区域。比北京还大。大到坐公共汽车一天都过不了三镇。之所以没用“城市”,可能是因为一直都未曾融入“主流”;比如身边生活大多数的人们胜于关心房价菜价,而不care以抢购到Dior当季流行色口红为自豪的lady们。
还因为,从地域上看,如中国其他城市一样,城市与乡村的界限模糊一片。在土地开发无止境。新生的楼与区,令“新晋”的郊区人自豪令“城市主流”的人们不屑的“灰色地带延伸得越来越远。
20年来这种状态都好象不曾改变:在武昌生活的人们熟悉了中南商场、洪山广场、丁字桥的拥挤,或者更多知道南湖小区;他们根本不在乎知道除六渡桥、江汉路或江汉关以外还有什么地方;
在汉阳的人们最多骄傲地往返于长江一桥,生活中心只在钟家村,为月湖、琴台或者早就“不商”的长江广场停驻;汉口生活了20多年的甜甜奶奶,她都没走出过复兴村菜市场五里路。今天,一再光顾人潮涌动的江滩,其实不过成为人们自我感觉接轨“大都市”的良好谈资。
东西湖姑妈终于如愿住上离家不远的回迁楼房,跟30多岁不肯相亲的儿子一起居住。她宁可花钱上市场买菜,也无视菜园子里的生鲜,更不愿多看一眼那载满“歧视“将要迁除的老平房。
江夏区成片楼盘已住满了人。在离城40公里的黄陂区,农民们都受够了拆迁的传言通知,照样种莲米稻子油菜花生。水泥道路倒是村村通,儿时熟悉的野花和野果再也看不到了。
九四年吧,我初到复兴村时,那是一片低矮楼层与泥地混杂的新区,四处都是搭着小棚子做杂事的居民——据说居民是下乡回城的知青。他们很厉害,厉害到收水费电费的不敢来……
可是复兴村菜市场真心是好地方。怀念藕汤时,肯定要来这里,可购买到最好的原料。脆酥的传统麻花、藕夹、琪马酥和嫩鱼圆子、肉糕、臭皮子之类的,肯定是这里最地道。更别提新鲜嫩出水来的蓠藁、菜苔、荸荠、菠菜、豆类……
不做饭的我,喜欢一遍一遍在这杂陈着“水草”与菜框和炉烤鸭的摊中穿行。满世界都是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白的——都仿佛逛的是我家的菜园子和厨房。
只有在这样的喧闹中,才感欣喜才觉生而有趣。
如果坐出租,给司机说去复兴村,人家会问复兴村哪里?答菜市场。基本上没有困惑。
武汉大到经常坐出租跟粗鲁的司机呕气,因为他们总是理直气壮地说,不清楚你说的地点在哪里。恶劣的态度使人都落下怕拦出租的病。
今年,复兴村这令人头疼的地方计划要拆迁了。多年了,出名的油闷大虾,便宜的卤海带卤藕卤干子生煎包米酒酥饼炸面窝都在这里……
过往车辆时不时碾过的泥水洼,肯定鞋变色城民直接变乡民;
乱菜叶水果皮泥土遍地;令人作呕的垃圾四散和烧烤摊热烈撸串的人们,无视旁边禽畜血尿屎的臭水沟——这些应该跟文明城市告别了。
每当从他乡归来入城,最亲切令人舒服的就嗅到熟悉的烧煤灰的温暖香味儿,携带着年少的各种滋味隐隐而来。
如今,这个气味完全被各个装璜小资的餐馆小店传出浓重的添加剂香味所取代。
中国一切城市文明过度必须经由这样的“毒物”死而后生?不敢再那么放心大胆坐在街边啃油炸鸡腿了。
武汉广场的营业员中气十足地说,我们从不打折。在全国甚至世界他国设的同样的品牌卖同样的物品,这里卖的是底气。因为有的是有钱人来买感觉。从进门到出店,这一份傲骄与别一种的畏惧,和谐共处。
pizza店排长队;以到绿*吃西餐为荣;要喝仟佶有味的饮品;原麦山*那样相对好吃的面包店开在这里的一楼,可推测这城市的消费水平。
武汉外环远到,在行驶中,坐车和开车的人都发慌,因为不清楚是不是目标就在前方;三环外,一座座耸立于云天之上的楼盘,价格如同一半雨一半阳光的老天,变脸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在幼儿园工作了20多年的大姐说,她月薪现在是2500;在街道部扮“马大姐”的迪娜说她3000;在某政府部门工作了19年的小李说月薪不到5000——她们都很幸福;她们有二套以上的房产。她们从来不喝星巴克,几乎不去住宅以外的其他二镇。
年轻人抗拒不了地喜欢周黑鸭。
无论雨天和晴天,我依旧不愿出门;仿佛只为静候寒冬去春光来,希望永远雨过天晴。
同时,喝着三元吃着稻香村,想念着面食豆包煎饼豆汁的我不曾真正拥有且将永远离开的北京;并将永远地离乡,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