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酒精锅在寝室煮面的日子

90年代地质大学的伙食堪称奇差,米饭馒头里吃出虫子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偶尔还能见到苍蝇。给学子们特供的大米是多年前的国家储备粮,蒸出来后一股霉味。菜贵而少油,溅到身上也不用担心会留下痕迹。肥头大耳的打饭师傅们对待学生吝啬而蛮横,在野外拿惯了地质锤的男生当中不乏勇武之士,群殴追打大师傅的事偶有发生。

20岁左右的我们,精力充沛的像一辆大马力的汽车,然而却经常感到油料不足。同学们口袋里普遍没有几个铜板,除了每月发工资(艰苦专业补助费43元)的那几天,大多数时间路过诱人的小炒摊,也只是闻闻。

第一学期结束,我的高数不及格,按照规定只有2次补考机会,如果不能通过就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我眼前不禁浮现出父亲那恶狠狠的眼神,胆寒之下我只好放弃寒假回家,躲在图书馆苦练微积分准备开学补考。寒假期间整个52栋人烟稀少,平均一个宿舍半个人。原本放在215活动室的大彩电被没回家的89级大师兄搬到了自己的201室,我们2楼没回家的几个人就天天跑去201看电视。

大师兄是山东人,姓名已经记不起来了,高高的个子,头发乱糟糟的,成天裹着件绿色军大衣,嘴里总叼着长城,总撇着嘴冷笑,一脸的淡然和无所谓,像极了王朔笔下的北京痞子,这副痞状给人一种这世界没他妈的什么事老子搞不定的感觉,令当年的我企羡不已。

寒假的食堂更加令人绝望,但大师兄从来不去食堂,他自己动手做。有时我看到他在二楼过道摆出个烧蜂窝煤的小炉子,生起火架上铁锅开始烙饼子;有时我看到他借用看门大爷位于52栋楼梯间的灶台用大铁锅炒菜。到了晚上,我们无聊地聚在他房间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组合锅,先在燃料槽倒入酒精,然后点起火放上锅,倒入开水开始煮面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酒精锅。

食堂的糟糕伙食和小炒的昂贵,造就了酒精锅在学生寝室的大流行。那种质量好的看起来像黄铜的酒精锅卖9块,质量差的银白色铝锅卖7块。

大一新生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逾矩,学生会那些师兄师姐们经常成群结队一脸严肃地到新生宿舍查三大违禁品:电炉、热得快和酒精锅,查到了他们不但可以拿去自己用而且还可以在老师面前彰显政绩。

大二以后情况陡变,同班同宿舍的同学已经在学生会站稳了脚跟不再是跟班角色,查谁也不能查自己人,大义灭亲这种事戏里听听也就算了,现实里谁都不敢这么做。于是乎很快宿舍人人一锅,有自己花钱买的,有毕业的乡党含泪相送的。

酒精锅虽然方便,但使用时确实要小心。记得有一次我做饭到一半时,酒精燃尽但火还没灭,我鬼使神差地就直接往里倒酒精,瞬间我手里的酒精瓶就变成了莫洛托夫鸡尾酒,还好我果断地啪地掷于地上摔个粉碎,才没搞出大事。

小小的酒精锅大大地丰富了同学们的胃和课余生活,从此东区菜场经常出现我们买大葱买鸡蛋买肉买菜的身影。心机男们苦心经营了一顿顿好菜好饭请女孩子来宿舍一起吃,你做饭来我刷锅,在柴米油盐中校园恋情就这么渐渐萌发了。

96年的新年,班长支书在205组织了一次迎新年大聚餐,这是一次名副其实的酒精锅开大会。两条长桌并在一起,八个酒精锅排成两排。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吃火锅,没有专门的菜盆和面盆,就用平时洗脸用的脸盆,但没人嫌脏;擀面杖不够就用啤酒瓶。那晚我们吃了很多菜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也有人趁着酒劲拉着女生的手说了很久的话,那是我们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新年。

毕业之后的20年里,我又吃了无数顿的火锅和饺子,美食很可口,但我时不时还会怀念起那种存在于大学寝室简陋酒精锅里的感觉,那种年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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