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方天地赏雨

文/王文锋

我喜雨,是因为我生于北方么,还是喜欢和雨独处。

年少时,经常做梦,恍恍惚惚,总是担心家里的水用完,村里的井变枯,莽野沟岭下阔阔的河道中翻滚的河水变成涓涓细流,或隐或现于苍草浅滩中。似乎是那夏天的酷热清透了人间,让梦境和现实没有了界限,异常通透、明澈。我极喜欢雨,更喜欢在雨中仰天闭目,张开双臂做拥抱姿态,是因其雨难得之故么。在江南,橘子河畔,岳麓之滨,我对雨的情感变得细腻,在每一棵樟树或者塔松的脚下,雨总能布置得委婉而有趣,我常常痴迷于雨中那独处的情怀。

我生于渭北,具体的位置在雁荡山脉的暗门山一系,我认识那里的山川、山道、山峁、山沟、山梁,条条山梁如低首俯吟的龙,亲亲切切地依偎在村落周围。我记得,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夏日午后,我顶着烈日如山,在山沟里割草,一把一把,然后将割好的青草捆成一捆草垛,在草垛中间插一根洋槐树树枝,我的镰刀反插在草垛里,当我扛起草垛时,天空的乌云悄然凝聚,瞬间,芦苇荡中就变得阴暗起来,零星的雨开始敲打芦苇的叶,我就加快脚步,踩在浅浅的水草里,扑哧扑哧作响。穿过浸满河水丰茂的草滩,走进了夹沟中旱地的芦苇荡。此时,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东面山坡黄色蜿蜒的小道,瞬间变成了河道,雨水哗啦啦奔泻而下,山坡的野草变得湿滑,我攀爬的力气都消耗在那雨水和泥水汇合的陡峭的山道上。攀上去三五米,脚下一滑,又退回了原地,反复数次不得前进,索性甩开草垛,站在芦苇葱葱的沟底,仰头对天。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天漏了一般。偶尔一道闪电,一个炸雷,把天搅得昏暗,混沌不清。我生得胆小,独自一人面对这样极端的突如其来的暴雨,还真有些害怕。但作为男子汉,总觉得是白天,心理上总觉得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哪怕碰到突然跳到我面前的大黑熊,我也不会惧怕。索性,将镰刀扔向空中,伸开双臂,任凭暴雨如注倾压我的身躯,任凭响雷滚滚,任凭被乌云和暴雨的裹挟的狭细的山谷把我淹没,那瞬间的感觉,使得我内心深处真正感到了手触天庭的愉悦和豪情。

被暴雨袭击之后,总要呡一口杜康,少不了喉烧肠热的刺激,有了雨的酣畅淋漓,有了酒的醇美激荡,年少的梦就开始游弋,在唐诗宋词的吟吟清唱中,挥镰写意,对天当歌,好不自在。

从前的诗人都把雨写得风情万种,写得趣味盎然,一一拾撷,才明白,雨,尽显春夏秋冬的风姿绰约,尽显诗人的诗情和情怀。前些年,每到天生雨来,我就会留下几行字,抒发自己对雨临时的情感。虽说,夏天的雨可以消暑,于北方和南方来说,都是一般好处。我知这金陵一隅的雨也别有一番风情,能带着我进入一种独特而奇妙的境地,于是,我常常推开窗,奔袭到河堤,急不可耐地跑出去,去寻味我未曾感知的雨境。

听雨,“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山村的景象尽在那一瞬间的方寸之地。我也觉得“雨过横塘水满堤,乱山高下路东西”写出了南北交融的雨境的奇妙和豁达。那一刻的雨晴,道尽花语花心花叶的倾心相融,枕上诗书,廊前词话,都让人夜阑无寐,卷云飞天。一片心、一寸肠、几许孤独,尽入一方天地雨依窗,“窗”含天地心自彷。

扬子江畔,柳重樟翠,鸟鸣声声,不嫌雨来迟,恰巧五月,偏偏雨更衣,时而飘飞,时而停驻,时而潜行,落在眉上,沾在衣襟,迸溅河床,一道一道,斜斜地从天空而来,雨湿了花房,沾惹了燕子的翅膀,在天地间处处飞翔。是晨雨,是宿雨,丝丝缕缕,濛濛潇潇,淅淅疏疏,荡荡浩浩,含山过江,纵横捭阖,影影斜斜,游梦未解那雨情。

近五更,天启明,薄雨昨夜沉沉花间重,清珠寅时灿灿羽上飞。但觉檐下滴雨声渺渺,临窗竹叶弹叮咚,若不是亲身入雨境,怕是领悟不到其中的真味。时时刻刻,处处时时,寻一方天地,赏雨,算得上人生一件快意之事,铭心励志,也着实多有一番趣事。

你可能感兴趣的:(寻一方天地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