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把黑妞带到了火车站北边的二马路,来到了一家摆满了杂七杂八调料的小店里,当堂坐着一位快五十多岁的女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身材资本很雄厚,衣服却很紧俏,稍一扭腰,衣服就波浪不断。
刘姐让黑妞叫“薛姐”,就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这女人不相信的看着黑妞,撇撇嘴说道:”那两个坏怂开苞了女娃娃,还不想给钱呢!早晚要死到钱上面!老李上次在我这里拿了两包盐,两瓶醋,到现在也不提钱的事情!狗日的,老刘你也知道我为啥不干咱这行了,你心大不计较老李白睡的事情,我可不行,我看见那些贱货白贴他我就急了。”狠狠的回味着。
“过去的事情不提它了——”刘姐连忙打断她的话说:“我上次听你说,给你老爷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保姆,这个女娃还聪明伶俐的,农村刚出来的,身体结实,能把你爷子背上背下,要不就让他去伺候去,工钱你看着给就行——”
“说起我老爷子我就来气,这几年快把我折腾死了——”薛姐唾沫星子开始四溅了,一说就停不下了了:“我妈刚一死,么人管了,他就整天整天在外面胡逛,七十多岁人了,天天泡澡堂,吃泡馍,泡舞厅,混在女人堆里跳舞,还去城墙根看秦腔戏,迷上了捧女戏子,和几个老不死的比赛炫富,一堆一堆的搭红抢彩头——我每周给他一百块,他倒好!全贴给了女戏子!那女的一口一个情哥哥叫的,哎呦呦——呸——真不要脸!一年下来把老头五千多块就骗到手里了——”
刘姐笑着打断她,“因为你是有钱人啊,要不那有钱给啊!老爷子不是在床上瘫痪了吗?还需要保姆吧?”
“可不是么,折腾了不到一年就瘫痪了呗!我一看也没办法啊,谁让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还抽大烟,媳妇跟人跑了也没人伺候了,这下全是我的烂事。我这小店比起我老公那城里工人,还算挣钱的!他也管不住我花钱,就是我要在店里天天守着,只能找保姆伺候了。”
“哎呦呦——你不知道现在保姆一月老贵老贵的呢!我咬牙给老爷子请了一个又一个,每次都是伺候十几天,老爷子就闹着要换人,理由还多得很,不是嫌人家老了,就是嫌人家长得难看的,嫌人家做饭放油多了,嫌人家懒了不给他洗澡,嫌这个胖了,嫌那个瘦了,还有嫌人家矮的,个子太高也不行的,嫌人家手脚不干净的,嫌人家不会唱戏的——哎呦呦——泼烦死我了,我就骂他:你是要找保姆,还是要给我找妈啊——”
刘姐和黑妞都笑了,这个孝顺的女儿继续说道:“我店里的那两个女娃从十六岁就跟我干活到现在,都是我给找的婆家,现在娃娃都生了。人家闲了抽空帮我去照顾老爷子,对老爷子可好了,每次去给买吃的喝的一大堆,老爷子高兴的很呢,就是有几次回来给我说,老爷子把保姆堵到房间里,偷偷给塞钱呢,要和人家睡觉呢!”孝顺女儿说道自豪高兴处,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抖起来,身体扭动着,衣服就又开始一圈一圈的翻波浪。
黑妞低下头去,反倒开始担心起来,刘姐看出了她的担心,开始说:“老爷子不是瘫痪在床上吗?还要人背上背下的,咋有力气干那事呢!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上,最多院子里晒晒太阳,一天下来事情就不多啊——”
孝顺女人这才拿眼角看了看黑妞,“这娃身体看着美很,应该把老爷子能背动,应该要钱不多吧——你不知道现在的正用的保姆,嘴甜的很,天天哄着老爷子,肯定又把一堆钱哄去了——我这就回去给她说赶紧滚蛋去——老刘,这可是看你的面子哦,咱俩是啥关系啊,以后有好事情可要想着我啊——”
“那是当然,咱俩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有好事情哪能忘了你,你的能量大的,还认识那么多男人天天来找你耍——”
老女人被恭维地咯咯咯笑起来了,一圈一圈的波浪又开始汹涌。
黑妞朦胧地意识到,相比较“薛姐”的贪财和炫耀,“刘姐”肯定要比她沉稳和善多了,这两个女人都从事过“那个”职业,差别竟然也如此的明显。黑妞想到了偷偷看过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有卖油郎独占花魁”这些古书,觉得书中描写的那些千篇一律的老鸨,还远不如面前,这两个活生生的老女人来的生动形象呢。
薛姐带着黑妞,黑妞背着蛇皮袋子,来到了薛老头住的地方。
这是火车站背后不到20米远的聚集区,几十年前河南人逃难到西安,一窝蜂落脚的地方。当年脏乱的帐篷不见了,换成了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房子,街道没有两米宽,每家门口都摆着烂桌子烂板凳,街面污水横流着,偶尔看见一大堆人端着尿盆,穿着肮脏的棉衣棉裤打着哈欠排队,那肯定就是厕所的所在。
黑妞不敢想如果到夏天,这里的空气会如何,只能庆幸现在是冬天,味道散发的不那么浓烈。
薛老爷子二十几多平米的房子里,黑洞洞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黑妞好容易才看清屋内的布置,后门靠窗的地方,有一道黑门帘子,里面一张床,里面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估计是老爷子还没睡醒。外面一张小床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在穿红色的棉袄。前门背后也有一张黑乎乎的床,被褥已经分不出来颜色,上面躺着一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老赵,”薛姐对那个红棉袄的女人说道:“新来了个女娃,你带上几天,让她熟悉下咋伺候老爷子,她力气大能背动——”
老赵那张灰暗的脸有些发愣,她明白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主家就是要撵她走人,已经把新的人带来了,她的财路要断了。就撇撇嘴,嘟嘟囔囔低声埋怨着:“哦,我就知道有人在你跟前撮撮是非了——嘴长的猪一样——谁愿意伺候这死老头子,把人一天能折腾死的——还有这要人命的大烟鬼——”
“你嘟囔啥呢!”薛姐提高了声音,这女人一下子就脸上挂满了笑,“我说老爷子最近吃的胖了,沉了不好背动——我好好给这女娃教会咋伺候老爷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只要你好好干活,工钱绝不会亏了你的,”薛姐在她亲爱的老爷子屋子里,一刻都不想呆,捂着鼻子看都不看老爷子一眼就转身走了。
那女人迫不及待的问黑妞:“以后你就叫我赵姨,主家说给你一月多钱?谁介绍你来的?”
黑妞说是刘姐,还没说每月多钱呢。
赵姨撇撇嘴说,“一定要提前说好工钱呢,要不然到时候这女人不认账。还有这个抽大烟烦人货会翻你的行李,你要把钱藏好了——这老汉虽然事情多,人还有些钱,不好往出哄呢——哎呀,醒来了——薛哥,你睡醒了,尿不尿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把黑妞累的半死不活地。赵姨指挥她把所有的被单床罩,只要是布的东西全洗干净了,然后花花绿绿的挂满了屋前屋后。还有那些看不出来颜色的旧家具,也被黑妞拿着抹布擦了无数遍,终于泛出些本色出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估计放到自己农村那个破旧家里,早都被吝啬小气的婆都扔了——居然在这个城市的家庭里还在用着,黑妞忍住一阵一阵的恶心,耐心的擦洗到泛出一点点光亮出来,还有那些原本青砖地面,也被黑妞用抹布一遍一遍擦出本来的颜色。
累坏了的黑妞,在漫长的冬夜像冻僵的虫子,缩成一团睡在临时用三根木板搭建的床上。赵姨这个时候,放心大胆地一层层翻动屋里的每一块砖头缝隙老鼠洞,盼望着寻见老头藏起来的巨款。她临睡前给老头和大烟鬼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药,两个人睡得像死猪一般。
终于第三天薛老爷子在午饭后把黑妞叫到了身边:“娃啊,你喜欢吃糖不?这几天把你也劳累咋了。”
黑妞受宠若惊般却没眼色地回答道,“爷,我不爱吃糖,我爱吃鸡蛋羹。”黑妞对鸡蛋羹的迷恋远比糖来的更猛烈些,源自于她婆每次满院子追着她弟弟,哄着喂鸡蛋羹,小家伙不识时务的乱吐时,她婆会给黑妞喂一口,目的是勾引宝贝孙子吃一口。所以黑妞最初的愿望,就是将来挣钱了,买美美的一大老笼鸡蛋,变着花样吃个够。
老头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五毛钱,递给黑妞,“你到火车站西面的菜市场最里面,那家去买几个鸡蛋,回来给你炒着吃——多逛一会,回来慢慢走,小心别把鸡蛋压坏了。”
黑妞接了钱兴冲冲的往出跑,心里突然感叹还是世上好人多啊,这爷爷看自己这么多天累的干了那么多活,还是舍得给自己钱买好吃的犒劳呢!
她悠闲的在火车站溜达着,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美丽的城市,羡慕着在大冬天穿着各式各样花裙子的女人们,妖娆地走着扭着。她在大玻璃门的商场门口来回地逛着,忽然在橱窗里照见了自己臃肿的的身影,低头看看自己破旧的棉鞋,就又开始自卑的低下头去。心里憧憬着有一天,等自己有了钱了,不仅要买一老笼的鸡蛋吃,也要进去大商场,给自己买好几件漂亮的裙子和鞋子。
买完了鸡蛋,她嘴里哼着歌,轻快的往回走。老远看见老爷子门口有个男人爬到门缝里向里张望,看见她回来诡异地笑笑就溜走了。
黑妞好奇心起,由不得也爬到门缝向里偷看着。
屋子里太阴暗,好不容易才看清屋里的两个人,赵姨肥硕的身体把瘦老头在床上压着,两条白胖的大腿和麻杆干瘦的细腿交叠着,两个人都哼哼唧唧的,好像在激烈地打架。一会儿,老头就长长地出气,“哎嘘——”就不动了。赵姨黏糊糊的声音问道,“你还能行不?”老头说,“让我歇一哈,一会你再把我,活活地扶上去——”
“那咱俩可说好了,你要给我五十块钱呢!一会我再给你做好吃的,把你服侍地美美的——”
黑妞惊讶地一屁股坐地上了,撞到了门栓“咣当”一声,鸡蛋也掉到了地上碎了。正在干好事的奸夫淫妇,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赵姨抓起被子就盖住了自己,声音颤抖地问:“黑妞黑妞,是你回来了吗?”
黑妞看着碎成白白黄黄一堆液体的鸡蛋,心疼坏了。听见赵姨的问话,才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一声,“是我,赵姨,我刚回来,绊了一跤把鸡蛋摔烂了。”
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半天赵姨才开门出来,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棉袄扣子扣错了行,裤子倒是穿上了。
黑妞看见薛老头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被子,脑袋低垂着,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双手抖个不停,沟沟坎坎的老脸上红晕还没有散去。
“黑妞,你刚到门口吗?你刚才听见啥了没?”赵姨心虚的问道。
“我刚到门口,就听见你问薛爷要五十块钱呢,我就敲门,绊了一跤,就把鸡蛋摔烂了。”黑妞不敢看赵姨的眼睛。
赵姨长舒了一口气,大方的掏出一块钱塞给黑妞,“今天的事情可不敢给人说出去,尤其不敢给你薛姐说,我是给他做翻身运动,加强锻炼呢!你薛爷是退休工人,每月政府要发给他三百多块钱呢!我问他要五十块钱,给他买肉和鸡蛋还有苹果吃呢!你乖乖的只要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一会给你也多吃些——”
黑妞犹豫着,心里想没这么简单吧,刚才俩人到底是干什么呢?为什么赵姨这么怕薛姐知道?一定是哄着要薛爷的钱呢,可是我的鸡蛋咋办呢!先哄着她吧,“我知道了赵姨,你给薛爷做锻炼,让他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呢——这碎了的鸡蛋可惜了!吃不成了啊。”
这时两个人突然同时闻见一股恶臭味,俩人不约而同地寻找到老头身边,确实是从老头的屁股底下散发出来的。 “老爷子——老爷子咋了?”赵姨摇晃着薛老头,老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手也不抖了,脸上的红晕还在,哈喇子流了一大滩在前胸的衣服上。
赵姨惊慌失措的把手放在老头鼻子下,试了一下就一扑塔坐在地上,吓得大哭了起来。
薛老头就是传说中的——快活死了,可惜不幸受到惊吓,屎滚尿流的,就去了西天极乐世界报到。
警察来的时候,薛姐也到了,看热闹的人也挤满了一屋子,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薛家,嗅着恶臭的气味,人人好奇心剧增,然后幸灾乐祸心满意足地探知真相,堪比神探的鼻子灵敏。
此后足足半年光景,这个风流保姆快活老头的故事,就被他们添油加醋,成为茶余饭后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甜点了。
警察用手铐带走了赵姨,也带走了黑妞去做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