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 - 6 - 夜会

第二天晚上三更时分,一轮明月高悬天际,虽然时逢盛夏,此时却微风习习,凉爽惬意。崔剑书带着磨勒悄悄潜入汾阳王府,仗着武功高强,没被巡逻的家丁发现。两人来到群芳院外二十多丈的一处矮墙后面,打眼偷望,只见院门外卧着一只獒犬,毛色深黑,尖耳巨眼,虽没站起,身躯却占地极大,足见身形魁伟,样貌也是凶猛之极。

那獒犬似乎有所警觉,在二人藏身之后不久便站立起来,双眼炯炯,捕捉着周围的异常动静,却并未开口吠叫。

崔剑书秉着呼吸对磨勒指了指獒犬,磨勒点了点头,突然身子一晃,眨眼间便掠过二十多丈的距离。那獒犬尚未来得及叫唤,头上已经中了如绵似铁的一掌,喉间低沉地发出“呜”的一声,便颓然倒在了地上,状如睡着一般。

磨勒向崔剑书招了招手,崔剑书连忙奔了过去,两人跳进围墙,眼前好大一片院落,十间瓦房从东到西排列地整整齐齐。两人看准方位,直奔第三间而去。

到了屋前,果然见屋门中间挂着一个方形的小木牌,上面写着“红叁”,崔剑书强行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轻轻地在门上扣了三下。过了一会,里面有灯光亮起,一个苗条的倩影浮现在窗纸上,有个声音低低地道:“是谁?”

崔剑书一听,果然是红绡的声音,禁不住大喜若狂,连忙低声答道:“剑书来访。”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股香风飘进崔剑书的鼻腔,熏得他心神俱醉。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将他拉进了房间。

两颗相思饥渴的心一旦相逢,立时变得急不可耐,春风几度之后,那股燥热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红绡抚着崔剑书块块坟起的腹肌,说道:“官人果然厉害!”说完她轻轻一笑,似乎害怕崔剑书误会了她的意思,又补充道:“我倒不怕公子猜不透那哑谜,就怕你对付不了那只讨厌的獒犬。”

崔剑书笑道:“不敢对娘子相瞒,那獒犬我确是无法应付。多亏了我的一个家奴,他武功绝高,帮我打晕了獒犬,我才得来此与娘子相会。”红绡惊讶异常,问道:“一个家奴便有如此手段,官人府上果然是卧虎藏龙。”

崔剑书也不避讳,便将磨勒的身世说给红绡听,红绡越听越奇,爬起身来穿戴齐整,对崔剑书道:“那位异人现在何处?”崔剑书道:“便在门外等候。”红绡脸上一红,想要埋怨几句,终究无法说得出口,只说:“可否容我面见贵管家,以表谢意。”

本来崔剑书还想再与红绡温存一番,听她如此说,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穿好衣衫,开门轻轻叫到:“磨勒何在?”

一条人影从院内的一棵大树上飘然而下,落在崔剑书面前,正是磨勒。崔剑书将他领进红绡的秀房,红绡上前深深地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侠玉成我与崔郎之事。”磨勒淡淡地一拱手,说声:“不敢。”随即便对崔剑书说道:“恭喜公子,汾阳王已经应允了你与红绡姑娘的好事,今晚你便可带她一起回府。”

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震得崔剑书与红绡目瞪口呆,半天无语。

原来磨勒待崔剑书进房之后,立刻展开身形,来到汾阳王郭子仪的住处。他之前和崔护一起来拜访过郭子仪,对府里的地形很是熟悉。郭子仪年老难眠,尚未就寝,突然房间里多了一条黑影,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不过他毕竟英雄了得,片刻间便镇定下来,对那黑影喝到:“大胆贼子,竟然夜闯王府,该当何罪。”

磨勒双膝跪地,向郭子仪拜了三拜,道:“中书崔护府中管家磨勒,拜见汾阳王。”

郭子仪依稀认得磨勒,见他如此恭敬有礼,心里踏实了一大半,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你深夜到此,不告而入,意欲何为?”磨勒叹了口气,便将崔剑书如何探访他时与红绡一见倾心,如何红绡出谜相邀,崔剑书如何被相思折磨,又如何乞求他协助赴约的事情和盘托出。

郭子仪听罢,心中对红绡私自约人到府里相会以及崔剑书不告而来颇有不满,但他生性豪爽,那念头一闪即过,呵呵笑道:“原来他们二人早就郎有情妾有意,此事甚好,何必偷偷摸摸。难得你这老家奴有心,我便成全他们好了。”

磨勒在崔剑书求他帮忙时就打定主意要求郭子仪答应此事,否则万一事发,郭子仪一怒之下,崔护全家都要跟着遭殃。他本来已经暗自想好,若是郭子仪不愿,宁可自己受千刀万剐,也要使出手段强逼郭子仪就范。

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多费唇舌,郭子仪竟然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他心中感激不已,暗赞郭子仪果然是个英雄。

郭子仪想起一事,问道:“那獒犬凶猛异常,竟然能被你一掌击晕而不及示警,单凭这份武功已可算是惊世骇俗了。不知阁下这身武艺从何处学来?”

磨勒有些犹豫,并未立刻答话,郭子仪见状,道:“若阁下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磨勒定了定神,拱手道:“不敢欺瞒汾阳王,我这武艺乃是家传。”郭子仪道:“昆仑奴乃是外来人种,想不到中原之外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磨勒道:“我家先祖来自天竺,本为武术世家,隋初时家族生变,有一支便辗转来到了中原。有位先祖生性好武,天资又是极高,他遍访名师,终于将天竺武术与中原武功融为一炉,创造出一门神奇的武功。”

他面带神秘,低声对郭子仪道:“王爷想必听说过虬髯客张仲坚。”

郭子仪心中一惊,虬髯客张仲坚乃是唐初时的一位异人,本人虽是突厥人,却从小在中原长大。他最初辅佐李建成与太宗为敌,曾独闯太子府,一拳将尉迟恭、秦琼、李绩与程知节四人打得萎靡不振,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后来他改邪归正,单人独骑吓退颉利的百万雄狮,大唐从太宗到如今一百三十多年的煌煌基业,可说是由张仲坚一举奠定。

虽然他之后功成身退,远避海外,中原武人仍尊他为天下第一大侠。时至今日,只要一提到虬髯客张仲坚,武林中人仍然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大英雄,好汉子。

磨勒接着道:“那张仲坚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是学自我的上七代太祖父铁勒。”他随即解释道:“我家虽身在中原,起名却仍然按照天竺家族的传统,名前姓后,与中原的习俗正好相反。”

郭子仪不禁肃然起敬,原来眼前这怪模怪样的人竟然与虬髯客张仲坚有这等深远的渊源,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

他赶紧下座扶起磨勒,拉着他跟自己一起坐在床边,喜道:“尊驾有这么好的武功,何不明日跟我一同面见当今圣上。那张仲坚对大唐实有大功,既然他的武功得自贵祖,皇上爱屋及乌,再加上我鼎力推荐,别的不敢说,封你做个大内侍卫总管绰绰有余。”

磨勒一溜身跪在地上,连连拜到:“王爷如此厚爱,磨勒感激涕零。只不过我如今年老力衰,再无半点致仕之心。我这人懒散惯了,实不堪担当大任。”

郭子仪再三要求,磨勒只是摇头,郭子仪心中虽然失望,也只得罢了。他本可搬出汾阳王的威势强逼磨勒屈服,但他心知这等异人不可以常理对待,万一惹恼了他,反倒会弄巧成拙,徒增变数。

崔、红二人听完此番经过,惊骇之外却也欢喜不尽,对磨勒感激涕零,红绡更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磨勒对红绡的作为本不以为然,见她如此,想来她平日即便锦衣玉食,总是寄人篱下,身份低微,终非长远之计。此番得脱牢笼,即便稍稍用了点心机,却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原先对她的一点成见也逐渐淡化了。既然崔剑书钟情于她,两人又欢好若此,他爱屋及乌,言辞间也对红绡客气起来。

第二日崔剑书专程备了礼品拜访郭子仪,一来为昨日不告而来谢罪,二来迎接红绡过府。由于并非娶妻,倒也无须非等尚在外出的父亲回家主持。郭子仪说到做到,不但没有怪罪崔、红二人,反倒命府里备了一份厚重的回礼,派人将红绡送至崔府。

由此以后,红绡便跟了崔剑书,日日读书练剑,倒也其乐融融。崔护赈灾回府之后,由磨勒向崔护秉明原委,崔护向来对儿子疼爱有加,又有郭子仪首肯,自然不会反对。

你可能感兴趣的:(昆仑奴 - 6 - 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