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杭州龙翔桥站地铁出口。人潮涌动，下班的人正在疲惫地赶回家。
真实记录的镜头捕捉到其中一个女孩——
过肩长发，红色网格露脐装，精致妆容，一双笑意很浓的杏眼很漂亮。
如果帮你付出租车费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结果居然……成功了。
一聊，是坐拥80万粉丝的微博博主。家里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近一百支口红，塞满衣帽间的衣服、包包、鞋子。一个月大概一两万花费在打扮上。
看上去是让人羡慕的女博主该有的样子没错了。
-能看看你卸妆的样子吗？
一顿抹、推、揉、洗，镜子下的女孩明显变得憔悴了很多，肤色黑了些，嘴唇发紫，斜下方有块皮肤特别苍白，呈斑块状。
她指着它，平静地说：
我得过白癜风。
最后一班地铁
和日本一档9.5分《可以跟着去你家吗》的综艺一样，专门挑选赶不上末班车的人，通过付的士费交换跟随对方到家里做访问的纪录片。
但不同于日本原版着重于展露社会中各个年龄段的众生百态，《最后一班地铁》着力点是都市夜归人群中的年轻人。
180多个夜晚，20多个地铁站，500多次拒绝成片的节目，你能看见他们光鲜的年轻面庞下，藏着你常常瞥一眼就忽略的那些巨大反差，或许你还能在这些人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比如——
01
“哈哈哈”的姑娘们
还是片头的女孩。
夏晨笑，自媒体博主，27岁。
一开聊就眯着眼睛哈哈哈地一直笑，和爸妈给她的名字一样，非常乐天。
但。爱笑不一定就快乐。
有个细节，一开门，跑过来一只小猫，名叫“可乐”。再打开冰箱，真实的可乐简直堆满了整个空间。
很显然，与猫为伴，以外卖为生是她目前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小猫咪和可乐算不上多贵就能拥有的东西，却是正处于高速奋斗的她最好的慰藉。
忙碌而孤单，也是很多大城市年轻独居群体共同的状态。
而且作为一枚坐拥80万粉丝的博主，她竟然“造假”。
去旅游给爸妈带的手信是某宝到家的，连拍照常拿的咖啡也是用可重复利用的塑料杯装点饮料装点水摆拍的。
但其实，她“抠门”是有原因的。
夏晨笑家里还欠着钱。但她绞尽脑汁拼命挣到的钱并不能给父母的债务带来多大的帮助：
我挣了很多钱， 给了他们很多钱。可是有段时间我回去，经常看到我妈哭，和我爸吵架，我超级不喜欢这种家庭氛围，这也是我不喜欢回家的原因。
压在爸妈身上的压力，你也会用想要帮他们解决，但当你没有那么大能力去解决的时候，就会给我造成压力。
还有那长在漂亮脸上的病：
这个病已经陪伴我很久了。我还是会比较避讳，会遮一下再出去，就算素颜我也会遮一下这个疤。
我也不太愿意让我爸妈看到，我怕他们难过。所以我在爸妈面前都会遮得很好，包括我在爸妈面前，都会把自己化得精神一点。
说还债"没那么大能力”是坦诚，谈疾病用“陪伴”是乐观。
别人看上去很美的网红，浓妆淡抹下的真实生活，也正带着瑕疵负重前行。
还有另外一位看上去很酷的女孩。
徐炜绮，空间设计师，30岁。
帮《创造101》《向往的生活》搭过景，工作经常可以看见明星，合照更是不在话下。
是个斜杠青年，业余还开了一家花店。会调饮料会插花，小资又有情调。
和夏晨笑一样，聊天也喜欢“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和何炅、黄磊、彭昱畅、Henry合照
但你知道镜头是怎么找到她的吗？
一个女孩，背着个巨大的宜家购物袋，推着一辆没电的电瓶车，膝盖灰扑扑地沾着灰，有淤青。在人群中思考着怎么回家，特别显眼。
而所谓的家，就是距离地铁站6.7公里的花店。她把每天的“回家之旅”称之为“进山”。
而家里的卧室，就是花店的仓库——
是的，她每晚都是画稿子画到半夜，从店对面黑漆漆的杂物间里扛过来一张老旧、笨重的折叠床，就是她每晚入梦的地方了。
-这张床从设计院时候就跟着我了。五六年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依靠大腿的力量顶住折叠床的主要重量，一只脚重一只脚轻地挪动着，看上去有些一瘸一拐的。
-睡得着吗？
-别看她很旧了，铺好了还有些ins风，很舒服的。
挪移着鼠标的手指上， 有很久没修整过的美甲痕迹。新的指甲已经长出来很多，而粘在上面的美甲变得斑驳了。
忙碌，让凑合变成一种常态。凑合着睡觉，凑合着穿衣不打扮。
却还笑嘻嘻地说：
生活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于是隔着堆满了花草的巨大间隔，踮着脚尖，很艰难才按到了空调开关，给工作人员们送“阵阵凉风”。
再仔细洗了洗手，切着柠檬片，精心调制饮料，插上吸管给客人们喝。
但当她转身拿起自己的那份，却火急火燎地直接对着杯子牛饮。
不难发现，她的仪式感是给客人的舒适，而自己的真实生活里，可能不会经常给自己准备精致的饮料，甚至连空调都不常开。
- 花店看上去很美。但单靠这店子肯定不挣钱的。实际上都是我做设计师的钱倒贴的。女孩们如果只想要一心开花店，这条路还是蛮艰辛的。不建议女生走。看看就好，不用自己去实践。每天扎花扎一个礼拜你也就厌了，单纯靠卖花估计早就饿死了。
她一直都是笑嘻嘻讲述的。唯独说到下一步的计划，她变得很严肃：
我想去国外念书。国内很难找到一些比较先进的课程，只能自己找一些书来看。
对于一个工作好几年的职场人来说，梦想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想象。她践行着的，是细碎到调一杯可口的饮料，睡一张不太舒适的床这样的小事，也是认真规划过的具体目标。
但很明显，被催婚，工作繁忙，这个目标还没能践行。
见明星、开花店的女孩看上去很爽，实际上脚踝各处有新伤旧伤，还有躺在那张小小的折叠床上睡觉时，憧憬了很久的“读书”梦。
这两个同样喜欢“哈哈哈”大笑的乐天女孩，面上让人羡慕，但是回到放下防备的出租屋里，她们对家人、对理想，有放不下的努力。
02
时尚时尚最时尚的怪味先生们
鸭舌帽，素色宽松套衣，金属边框眼镜，一个打扮日系的男生，看上去时尚度还不错。
沙拉包，26岁，是个小up主，做平价穿搭。和交往4年多的女朋友住在一起。
-你觉得你女朋友会搭配吗？
-她就是个普通女孩，不关注潮流。她也不关注我，不看我的视频。但她很支持我（做视频）。
到达出租屋，女朋友洗完澡还在厕所里。他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起屋里的各种东西。自己录小视频的沙发，挂满了衣服的衣柜，还有藏在床底的一张蒙尘的电脑桌——
背面有自己画的漫画。
他甚至极其认真地表演了一遍他录视频的开场白。
很明显。对着镜头，他很亢奋。
但其实，他的本职工作是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外贸运营。4年了，从毕业后就没换过。关于自己的小up身份，他也坦言：
想红，也想挣钱。但现在没红也没挣钱，视频大部分就是贴钱在做。平台给的奖励到现在就是638.07块。还有人骂我——
买不起就买不起嘛。穷*之类的。
可是我东西好用就行啊，二手的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我的手机iphone8是二手的,3300块;MacBookAir电脑是二手的，网红相机也是二手的，Kindle也是二手的，500块。
接着，他说起了他口中的“普通女孩”，他给工作人员放了首歌，一边放一边很认真地唱着：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快乐。
还清清楚楚地数着近三年他给女孩买的礼物：
今年是LV最便宜的一个小包包。就我目前的实力来说，我只能给她买这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不停摆弄着这个小包，很轻地苦笑了一下，但很真诚。
而镜头下，女朋友是什么反应呢——
直到节目组离开，3个多小时，女朋友一直都躲在浴室里。男孩替她找补：
我可能喜欢镜头对着我，我还有点兴奋，我女朋友不会。
这可能是很多一起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轻男女的状态。在人生的迷雾看不到起色的时候，互相支持，彼此理解。但“在一起”的未来，被很多现实的问题搁置起来。
没有安全感，却还努力彼此相爱。
歌词里那一句“不管未来会怎么样”，和他苦笑着说出的那一句“现在我只能买得起这个”后没有再谈未来的缄默，能感受到一点点无力。
他也看不见的东西，不轻易许诺。
同样打扮时髦的，还有一个身材微胖，穿格子西装套装，挎着五彩卡通挂包，精致地别着小兔胸花的男孩。
涤纶，兼职英语老师，24岁。
但你到他家里一看——
潮湿的一楼，15平方左右的狭小空间。一张床几乎就撑满了整个空间。收下来衣服像小山一样堆叠在沙发上。连衣架子都没拆。
被子维持着早上起床被掀开的样子，书包像张大嘴巴的小怪物，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
墙上挂着几条领带，挤在同一个衣架上。拿过来仔细一看——
发霉了。
说着说着，他把灯一关，亮起了黄橙橙的小排灯。小小的空间里立刻充满了朦胧的梦幻感。
特别好，特别浪漫。
仔细观察画面，你还会发现桌面上有一个很显眼的香氛。因为低楼层的潮湿，会让空气中长时间充斥着难闻的味道，要用香氛才能掩盖。他皱着眉头解释：
进门的时候它会有那个味道，我觉得特别那啥的。我叫朋友来玩，如果他一打开门闻到这个味道，我会觉得很尴尬。
但就是这样一件小、潮湿的一层出租屋，一个月的房租是1100，他的工资目前只有两三千块。
-那你平时够生活吗？
-生活是够的。但一旦出一些意外情况，我的钱就不够了。还行，就是9月份交三个月房租3300块，我其实是拿不出这个钱的。挺难受的其实，我和我姑妈借钱了。
-为什么不找妈妈？
-觉得和他们要钱就要听他们的话。我爸叫我回宜宾去，我当时就有点郁闷。因为我就是喜欢大城市，大城市有无限的可能，我不能再回去小城市了。
看上去，刚毕业的他住在比较差的环境里，却依然对未来充满了无数光明的憧憬。可是被问到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时，他回答：
成为一个自由的人。经济自由、爱人自由，可以骄傲地活着。
看得出他的心气，也看得出他的青涩。摆脱父母的管教、小城市的束缚，是他现阶段最渴望的事情。
这两个面上穿得很时髦的男孩，都在努力让自己的生活更精致一些。对爱人、对自由，有更充足地掌控。
这部小纪录片，单集时间短，内容比较单薄。而且可能愿意接受参访的，往往都是一些比较开朗的年轻人。所以采访对象也很单一。但这部比较小众的片子，还是有一半以上的人给了4星以上的好评。为啥？
因为对于每一个背井离乡的青年人来讲，它讲出了让人感同身受的话，捕捉到一些“跟我很像”的共鸣点。
就像片头的夏晨笑。肉叔特意去看了一下数据报告，发现了很多人都和夏晨笑有着一模一样的生活状态：
加班：
今年3月，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深圳、北京、广州、上海的青年加班比例基本高至70%。在广州，日加班2小时以上者占比最高（37.27%）。（看来，肉叔也用一己之力为这份调查报告做贡献了。）
外卖：
而2018年的相关数据显示，有超过60%的人，每周点外卖至少3次。
孤单：
2019年CBNData来自狗民网-宠安家的数据，90后95后在近一年线上宠物市场中消费占比超过四成，新一线城市消费增速最高，贡献了超过四分之一的宠物消费。
家人：
探探2019年的《都市异乡青年》调查报告提到，54%的年轻人觉得当“得知家人遇到问题”时最想家。工作时突然接到家人的电话，最担心会有不好的消息，自己却无能为力。而近6成年轻人一年陪伴父母的时间少于10天。
工作繁忙，加班严重，以外卖为生，养宠物排解孤单，既牵挂爸妈，又没有能力负担太重的压力。走在大街上，大家看上去都很体面。
实际上，私下有窘迫要强撑，有迷茫等待拨开迷雾。但即使困难重重，还是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她们的心里想要把日子一天天过得更好的希望。
《肖申克的救赎》中有句台词：希望是个好东西，甚至可能是最好的东西。
确实是，生日许下的愿望，每年新年列下的目标，爸妈的笑脸……这些就是这些奋斗的日子里，可贵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