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公案品读之四《皮肉骨髓悟道四种境界》

      今天我们来分享禅悟的四种境界。

      公案发生在达摩祖师在中国传法，准备返回印度前，召集自己的四大弟子，印证他们禅悟境界时的故事。

达摩只履西归

       达摩对四位弟子说：“我在中土的使命已经完成，我要回印度了，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做一场毕业会考，你们跟随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把各自所悟的心得做一报告，我好为你们印证”。 大家一听，庄严肃穆，于是第一位道副禅师越位而出向祖师报告：“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达摩听后，说：“汝得吾皮”。

       第二位是达摩祖师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尼总持，也叫道迹禅师，道迹禅师越位而出，向祖师报告：“如我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达摩听后，说：“汝得吾肉”。

       第三位是道育禅师，道育禅师向祖师报告：“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如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达摩听后，说：“汝得吾骨”。

       最后一位就是著名的慧可禅师，慧可禅师一言不发，默默地来到祖师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做了一个礼拜，然后又默默地退回原位，依位而立，祖师看了很欣慰地笑道：“汝得吾髓”。

       达摩祖师对慧可说：“我从西土来到这里，禅宗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二十八代了，现在要把衣钵传给你，做二十九代祖，你要好好护持，流布将来”。

       这就是慧可成为禅宗第二十九祖的因缘。中土禅宗，达摩是初祖，慧可就是二祖。

       公案就分享到这里。

       很多伙伴在参这则公案的时候，相信一定有疑惑。悟道的四个境界，皮肉骨髓，这个好理解，一个比一个层次更深。但为什么这个弟子的回答是皮，而那个弟子的回答是肉呢？弟子与弟子之间的回答，他们悟道的深浅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现在我们来看一看道副禅师。道副禅师说：“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大家知道禅宗不立文字，我们一般人很容易落两边，要么我们立在文字上着文字相，入文字狱，语言文字把我们卡死，如果大家能够去体会，近代西方到现代西方关于语言哲学带给我们人类的困扰，我们就会对执着于文字，文字本身给我们带来的种种困扰就更有体会。落两边要么执着于文字，要么说不立文字，于是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个字都不敢用，这个就叫落两边。而道副禅师他的证悟境界已经相当高了，他说：我理解佛陀的教导，不立文字不是不使用文字，而是不执着文字。大家来体会，这不是理解的很对吗？叫不落两边，叫不执着，佛法不就是要破执着吗？对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有体会，我一路学习，自己无论是读普通的著作书籍，还是自己写文章，还是读经典著作，常常执着于文字，要在那个文字里面，想领悟到什么东西，带给了我很多障碍。生活中我也常常会碰到我们有学员他们上了我的课，然后彼此会发生争执，说老师是这样讲的，另外一个伙伴说老师是那样讲的，他们的笔记都记着我讲的话，也有官司打到我这里来的，我一听有的话不是我讲的，有的话倒还真的是原汁原味记着我的话的。可是你记录了我的话，不等于那是我要表达的真实含义，让我们来体会文字背后的一个障碍，文字和表达的含义之间是有差别的。

       能够不执着于文字，已经是极高的境界了，可是为什么如此高的境界，达摩祖师却印证他只得到了祖师的皮呢？是皮肉骨髓四证悟境界中最低的境界呢？让我们再来看看道迹禅师的证悟境界，我们来做下对比。道迹禅师说：“如我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庆喜是指阿难，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阿閦佛国是指东方妙喜世界。道迹是说我已经像阿难一样，到了阿閦佛国，看到了东方妙喜世界。大家来体会，道副禅师不执文字，而为道用还处在悟道的路上，只是表明他不落两边走在了求道的正确道路上，而道迹禅师她已经了凡成圣，了生脱死，已经进入到阿閦佛国，已经见到了妙喜世界，所以道迹禅师的证悟境界当然比道副禅师要高，所以祖师说道副只得了皮，而道迹禅师已经得了肉。顺便提一点，道副禅师在达摩走后，到南方传法，声名大振，梁武帝特别推崇，还专门为他建了寺庙，所以我们会看到道副禅师不立文字，不执文字，讲经说法，是很有影响力的。而道迹禅师据说是梁武帝的女儿叫明练公主，祖师走后，她到了浙江湖州，在那里天天诵读法华经，据说有孔雀有百鸟，为道迹禅师献花，这的确是一种很殊胜的境界。

       我们再来看，道育禅师说：“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如我见处，无一法可得”。“四大”是指地水火风，“五阴”是指色受想行识，唐朝以后翻为五蕴，唐朝以前翻为五阴。《心经》开篇讲：“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能照见五蕴皆空，可以度一切苦厄，这是佛法揭示的实相，佛法不就是在揭示一切皆空吗？所以当道育禅师说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如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这就是证到了佛法的空性，这是不是比道迹禅师还着了一个阿閦佛国的相，那是更高的境界呀。《金刚经》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果你以三十二相来见佛，你也着了佛相，所以道迹禅师在阿閦佛国，叫一见更不再见，如此欢喜这个佛国净土，她又着了佛国净土的相，而道育禅师，连佛国的净土，连佛相都破了，这个叫究竟彻底，所以祖师印可他得了骨。

       这里顺便再讲另一个公案，是苏东坡和佛印和尚的公案。苏东坡从京城要到杭州去做官，路过镇江的时候，镇江佛印和尚在那里开坛讲法，苏东坡去拜访这个老朋友。苏东坡穿着朝服，当他拾阶而上进到寺院，看到佛印和尚正在开坛讲法，弟子众多，当佛印和尚看到东坡先生来了也很高兴，不过正在讲法，所以他略带歉意对东坡先生说：“居士，抱歉，此时没有座榻了”。东坡先生见到老朋友，他是逮着机会都要打禅机的人，要来玩机锋，一听佛印和尚这样讲，就对和尚说，那就暂借你的四大，做我的座榻好了，因为佛家讲我们的肉身，是地水火风这四大构成的，所以东坡说借你的四大，来做我的坐垫。佛印回道：“好，那我给你打一个赌，我接下来说一句话，你对得上就让你来坐，如果对不上，你就把朝服上那个漂亮的玉带送给我可以吗？”，苏东坡当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自以为是机锋百出的人。佛印和尚说：“你刚才说要借我的四大作为座榻，那你岂不闻山僧的四大本空，五阴非有，你往哪里坐？”苏东坡一听还真的答不上来，因为四大既然本空，五阴既然非有，无一法可得，他往哪里坐？于是只好认输。乖乖把玉带解给了佛印，大家用心去品这个故事。由此可以看到，道育禅师的悟境有多么深。

        道育禅师悟到了“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如此高的境界，难道还有更深的境界吗？已经四大本空了，那为什么慧可证得的是髓呢？让我们来体会，禅宗讲不立文字，慧可真的一言不发，一字不讲，彻底践行做到了，不立文字，而这个不立文字并不是凡夫的落两边，慧可是的走出来，面对祖师深深地做礼拜，然后又默默的退回去。今天语言学家说，我们的语言由三个部分构成：言语、肢体语言、心语。我们的言语是由声音、文字、语气构成，肢体语言和心语却不用外在的声音文字。慧可没有使用文字，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等于没有使用语言，他使用了肢体语言，使用了他的心灵语言，他走到了祖师面前，这深深的一鞠躬，把自己对祖师的尊敬、爱传递出来，把自己的所悟，把自己的心得，以信息能量的方式传递出去，师徒之间心意相通、心心相印，所以达摩说你才是真正领悟到了禅宗的精髓，既不是沉空守寂，也不是用语言去表达那么多，而是真空中有妙有，妙有中有真空，这才是佛法的最高境界。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当我反复品读这则公案的时候，我内心深深地被触动。阳明先生在临终之际，弟子们问先生，请问您还有何遗言要留世，阳明先生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达摩祖师远涉重洋来到中土，历经九年，已经150岁了，老人家要回印度了，他的使命已经达成。这个告别之际，慧可作为徒弟以心传心，正法已经传到慧可这里，师父和徒弟，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多么美的告别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