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贞观之治(四)

五月,旱。甲寅,诏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征上疏,以为:“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间一条以为:“顷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言。”上深加奖叹,云:“已列诸屏障,朝夕瞻仰,并录付史官。”仍赐征黄金十斤。厩马二匹。

庚寅(十七日),派遣武候将军上官怀仁进攻巴、壁、洋、集四州谋反的獠民,予以平定,俘虏男女六千多人。

五月,天下大旱。甲寅(十二日),诏令五品以上官员上书言事。魏徵上疏认为:“陛下的治国大业,与贞观初年相比,不能善始善终的总共有十条。”其中的一条认为:“近年以来,轻易地动用民力。于是认为:‘百姓无事则产生骄逸之心,役使他们劳作则容易听差。’自古以来没有因百姓安逸而致败亡,因劳苦而达到天下安定的。这恐怕不是振兴国家的至理名言。”太宗大加赞扬,感叹道:“已将你的奏疏挂在屏风上,早晚观看,并将你的谏言抄给史官。”仍赐给魏徵黄金十斤,御马二匹。

六月,渝州人侯弘仁从柯开道,中经西赵,出邕州,沟通交、桂二州,蛮、俚族二万八千多户妇附。

丙申(二十五日),太宗立皇弟李元婴为滕王。自从结社率反叛后,上书言事者多说突厥留在北河之南有很多不便,秋季,七月,庚戌(初九),诏令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李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可汗,赐给鼓和大旗;突厥以及安置在各州的胡族,均令他们渡过黄河,回到他们的旧部落,使他们世代为唐朝的屏障,长久地保卫边塞。突厥人都惧怕薛延陀,不肯走出塞南。太宗派司农卿郭嗣本赐给薛延陀玺书,写道:“颉利可汗已然败亡,他们的部落都来归附大唐,朕不计较他们旧的过失,嘉奖后来的善举,待其官员皆如朕手下的百僚,视其部族民众皆如朕之百姓。中原王朝崇尚礼义,不毁灭别人的国家,先前打败突厥,只是因为颉利一人有害于百姓,实在不是贪图其土地,夺其牲畜,总想重立一个可汗,所以将投降的突厥各部落安置在河南一带,听任他们畜牧。如今人丁兴旺,户口滋生,朕内心非常高兴。既然已答应另立一可汗,便不能失信。秋天将要派遣突厥渡黄河,恢复其故国。你们薛延陀受册封在前,突厥受册封在后,后者为小,前者为大。你们在碛北,突厥在碛南,各守疆土,镇抚本族各部落。如有越境劫掠,我大唐就要发兵,各问其罪。”薛延陀接受此诏令。于是让思摩率领所辖部落建牙帐于河北碛南一带,太宗亲临齐政殿为他们饯行,思摩泪流满面,端酒杯祝寿说:“我等败军之旅,本当化为尘壤,幸遇陛下保全我们,又立我为可汗,愿千秋万代永远侍奉陛下。”太宗又派礼部尚书赵郡王李孝恭等人携带册封文书,就其部落聚居地,在黄河边筑立祭坛而册立他。太宗对身边大臣说:“中原王朝是树木的根基,四方民族乃是其枝叶;割断树根以奉养枝叶,树怎么能生长繁茂呢?朕不采用魏徵的谏言,差一点狼狈不堪。”又任命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阿史那忠是苏尼失的儿子,太宗待他甚厚,将宗室女许配给他。等到他奉职出塞,仍然怀恋唐朝,见到来使必定流泪请求入朝侍奉太宗,太宗下诏答应其请求。

太宗下诏说:“身体毛发皮肤,是父母所给,不敢有丝毫损伤。近来上诉告状的有人自毁耳目,从今往后再有此类事情,先鞭笞四十,然后再依法处置。”

冬季十月,甲申(十五日),太宗车驾回到长安。十一月,辛亥(十三日),任命侍中杨师道为中书令。戊辰(三十日),任命尚书左丞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

乙亥(初七),太宗立皇子李福为赵王。己丑(二十一日),吐谷浑王诺曷钵来到唐朝,太宗册封宗室女为弘化公主,嫁给他。

壬辰(二十四日),太宗到咸阳狩猎,癸巳(二十五日),回到宫中。太子李承乾多次因游猎荒废学业,右庶子张玄素劝谏,不听从。

这一年,全国有三百五十八个州府,一千五百五十一个县。太史令傅奕精心研究术数方面的书籍,最后还是不相信这些,自己有病,不找医生不吃药。有个从西域来的僧人,会念咒语,能让人立刻死去,又念咒使之复活。太宗挑选强壮的飞骑卫士让他试验,均很灵验。太宗将此事告诉傅奕,傅奕说:“这是妖邪之术。臣听说邪不压正,请求让他对我念咒语,必然不能灵验。”太宗命和尚对傅奕念咒语,傅奕起初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和尚忽然直挺挺倒下,象是被东西击倒,再也没有醒过来。又有一个印度婆罗门教和尚,自称得到佛的牙齿,用它击打任何东西都无坚不摧。长安城男男女女观看热闹如同赶集一样。傅奕当时正卧床养病,对他儿子说:“我听说有金刚石,非常坚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损坏它,只有羚羊角能撞破它,你前去试一试。”傅奕儿子去见佛齿,拿出羚羊角叩打,随手而破碎,观看的人这才散去。傅奕临死前,告诫他的儿子不得学佛教书籍,死时年八十五岁。又曾搜集魏晋以来驳斥佛教的言论编为《高识传》十卷,流传于世。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的大臣俟利发与乙毘咄陆可汗合谋叛乱,咥利失仓皇出逃投奔汗,后死去。弩失毕部落迎接他的侄子薄布特勒立为可汗,这便是乙毘沙钵罗叶护可汗。沙钵罗叶护即位后,建牙帐于虽合水北岸,称之为南庭,龟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小国均归附他。咄陆建牙帐于镞曷山西麓,称为北庭,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火、触木昆等国均依附他,以伊列水为边界。

夏季,正月,甲寅(十六日),太宗临幸魏王李泰住处,大赦雍州长安城斩刑以下的囚犯,免除延康里一带当年的租赋,赏赐魏王府僚属以及延康里老年人大小不等的物品。

二月,丁丑(初十),太宗临幸国子监,观看释奠礼,命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讲解《孝经》,赏赐祭酒以下直至成绩优异诸生多少不等的绢帛。此时太宗大量征召全国名儒学者为学官,并多次亲临国子监,让他们讲论古代经典,学生中如有能够通晓《礼记》、《春秋左氏传》中的一种或更多的均得补为官员。又扩建学舍一千二百间,增加学生满二千二百六十人,连屯营飞骑,也派去博士,给他们传受经典,有能通晓经义的,便可入贡举。于是全国各地学生云集长安,甚至高句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首领派他们的子弟请求入国子监学习,一时间就读学生达八千多人。太宗认为古书师出多门,注释也较为繁杂,便命孔颖达与其他学者共同撰定《五经》的注疏,称之为《正义》,令学生们研习。

壬午(十五日),太宗巡幸骊山温汤;辛卯(二十五日),回到宫中。

乙未(二十八日),太宗下诏访求近代名儒学者梁朝皇甫侃、褚仲都,周朝熊安生、沈重,陈国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朝何妥、刘炫等人的后代,上报给朝廷,当加以重用。

三月,窦州道行军总管党仁弘进攻罗窦反叛的獠民,将其击败,俘虏七千多人。辛丑(初四),流鬼国派使节进献贡品。该地距离长安一万五千里,滨临北海,南邻靺鞨,未曾与中原联系,通过三重的翻译才来到唐朝。太宗任命其使者佘志为骑都尉。

丙辰(十九日),设置宁朔宁朔大使以护卫突厥。夏季,五月,壬寅(初六),改封燕王李灵夔为鲁王。

太宗将要临幸洛阳,命将作大匠阎立德先行在沿途巡视避暑之地。秋季,八月,庚午(初五),在汝州西山建襄城宫。立德是立本的兄长。

高昌王麴文泰听说唐朝已发兵前来讨伐,对其臣僚说:“唐朝距离我们有七千里,其中二千里是沙漠地带,地无水草,寒风刮起来如同刀割一样,热风如同火烧一般,怎么能派大部队呢?以前我去唐朝,看见秦、陇北面一带,城邑萧条,人烟稀少,不能与隋朝时相比。如今唐朝派军队来攻伐,发兵多则粮草供应不上,三万以内的兵力我们足能对付他们。应当以逸待劳,坐等他们疲弊。如果他们陈兵城下,不超过二十天,粮绝必然撤退,而后我们可以俘虏他们。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但等到听说唐朝军队兵临碛口,他又内心恐惧,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发病死去。他的儿子麴智盛即可汗位。

唐朝的军队到达柳谷,探马禀报说麴文泰近日即将安葬,高昌国内人士都聚集在葬地,众位将领请求袭击他们,侯君集说:“不能这么做,大唐天子认为高昌怠慢无礼,所以派我们讨伐他们,如今要是在安葬墓地袭击他们,不是问罪的正义之师。”于是擂鼓进军,到达田城,下书晓谕他,高昌不应,便于清晨发动进攻,到达中午便攻下城池,俘虏男女七千多人。又让中郎将辛獠儿为前锋,当夜,直逼其都城,高昌人迎击后被击败,唐朝大部队赶到,直抵其城下。

麴智盛给侯君集写信说:“得罪大唐天子的是我的父亲,由于上天的惩罚,他已经死去。智盛刚刚即位不久,请尚书谅宥!”君集回信写道:“如果你真的悔过,应当主动到营门投降。”智盛还是不出来。侯君集命令填土攻城,城上飞石如雨下,城内人均躲在房屋中。唐军又造巢车,高十丈,可以俯瞰城内。城内行人走动以及飞石所中目标,在巢车上的人都大声告知唐军。先前,麴文泰与西突厥可汗相互勾结,约定一方遇急另一方相救援;西突厥可汗便派他的大臣驻守可汗浮图城,做为麴文泰的援助力量。等到侯君集兵临城下,西突厥可汗害怕,西逃一千多里,驻守大臣举城投降。麴智盛处境狼狈,癸酉(初八),开门出城投降。侯君集分兵占据各地,共攻下城池二十二座,获得八千零四十六户,一万七千七百人,占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太宗想将高昌改为州县建置,魏徵劝谏道:“陛下刚即位时,文泰夫妇首先来到朝中拜谒,此后逐渐骄傲自大,所以加以诛伐。只问罪麴文泰一人就可以,应当安抚高昌百姓,保存其社稷,立他的儿子为可汗,则皇上的威德及于荒远之地,四方民族都会心悦诚服的。如今要是将其地改置州县,那么还要经常有一千多人镇守,几年一换,来来往往死掉十分之三四,置备衣物,远离亲人,十年以后,陇右一带将耗费殆尽。陛下最终还是不能使高昌的粮食布匹供给大唐,正所谓分散有用资财以供奉无用之地,我觉得不可行。”太宗不听从其意见,九月,将高昌所在地改置西州,改可汗浮图城为庭州,并各设所辖县。乙卯(二十一日),在交河城设立安西都护府,留下兵力镇守。

侯君集俘虏高昌王智盛及其贵族大臣还朝。于是唐朝地域东到大海,西至焉耆,南达林邑,北抵大沙漠,均设立州县,总共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

侯君集征讨高昌时,曾派人约焉耆与他们合围高昌,焉耆高兴,愿意听命。等到高昌改亡后,焉耆王到唐朝军队营地拜见侯君集,而且说焉耆三座城曾先被高昌夺去,君集禀报朝廷将三座城连同高昌所掠的焉耆百姓如数归还。

冬季,十月,甲戌(初十),荆王李元景等人又上表请求行封禅礼,太宗不允。

起初,陈仓折冲都尉鲁宁获罪被投入狱中,自恃品秩高,谩骂陈仓尉、尉氏人刘仁轨,刘仁轨命人将鲁宁乱杖打死。岐州的州官上报朝廷。太宗大怒,命令将刘仁轨斩首,但还没有明白其中的原由;说:“县尉算得什么,竟敢杀我的折冲都尉!”又命将刘仁轨押至长安当面质问他。刘仁轨说:“鲁宁当着陈仓百姓却要如此羞辱我,我实在是忿恨之极,而将他杀掉。”神色自若。魏徵正在太宗身旁,说道:“陛下知道隋朝灭亡的原因吗?”太宗问:“什么原因?”魏徵说:“隋朝末年,百姓恃强而侵凌官吏,就如同鲁宁一样。”太宗高兴,提升刘仁轨为栎阳县丞。

太宗将要去同州狩猎,刘仁轨上奏书说:“今年秋季粮食已成熟,百姓刚收割十分之一二,让他们承担狩猎事,筑路修桥,耗费一二万工力,实在是妨碍农事。希望陛下稍微停留十天半个月,等到粮食收割完毕,则对公对私都有好处。”太宗赐给玺书表示嘉奖他的意见,不久提升刘仁轨为新安县令。闰十月,乙未(初二),太宗行幸同州,庚戌(十七日),返回宫中。

丙辰(二十三日),吐蕃首领赞普派他的丞相禄东赞向唐朝进献五千两黄金以及几百种珍玩器皿,请求通婚。太宗答应将文成公主许配给他。

十一月,甲子朔(初一),这一天冬至,太宗祭祀于南郊。当时的《戊寅历》以癸亥为朔日,宣义郎李淳风上表说:“古代历法划分日期确定在子时之半,今年甲子朔日早晨冬至,前太史令傅仁均减除时间稍多,子时初刻即为朔日,所以相差三刻,违背周朝订的天子正朔,请求重新加以考定。”众人议论认为傅仁均定的朔日有微差,李淳风推勘校定较为精密,请求遵照李淳风的意见,太宗同意。

丁卯(初四),礼官上奏请求将为高祖父母服齐衰的仪制增为五个月,为嫡子媳妇服丧一年,为嫂、叔、弟妻、夫兄、舅服丧五个月;太宗下诏依此办理。

丙子(十三日),文武百官又上表请求行封禅礼,太宗下诏准许。又命众位儒师详定礼仪;命太常寺卿韦挺等人为封禅使。

司门员外郎韦元方没有及时给外出宦发放过关凭证,宦官上奏给太宗;太宗大怒,将韦元方降为华阴令。魏徵劝谏说:“自古帝王震怒,不可随便发作。前几天为宦官事,连夜发出敕书,事如军机要务,谁能不惊骇!何况宦官之流,自古以来很难侍候,往往说话轻率,容易造成祸患,单独出使又行远路,很不合事宜,此风不可长,应当慎重行事。”太宗听从他的意见。

尚书左丞韦悰核查司农卿卖木头比民间百姓贵,上奏太宗说他有隐瞒吞没事。太宗召见大理寺卿孙伏伽书写司农卿的罪状。孙伏伽说:“司农卿没有罪过。”太宗惊异,问他原因。孙伏伽答道:“只因为官府木材贵,所以私人木材贱(便宜)。假使官府木材贱,则私人木材无法再贱了。我只看见司农卿识大体,不知道他有什么过错。”太宗醒悟,多次称赞孙伏伽;并对韦悰说:“你的见识远不如孙伏伽。”

十二月,丁酉(初五),侯君集将高昌俘虏带到观德殿。朝中大摆宴席,三日才散。不久,太宗任命麴智盛为左武卫将军、金城郡公。太宗得到高昌的乐工,让他们行职于太常寺,并增加九部乐为十部乐。

侯君集攻破高昌时,曾私自掠夺大量的珍奇宝物;手下的将士知道,竞相偷盗,侯君集不能禁止,被有关官署弹,太宗下诏将侯君集等人拿入狱中。中书侍郎岑文本上奏疏,认为:“高昌王昏庸腐败,陛下命侯君集等人讨伐并攻克他们,没过十天,又一并宣付大理寺。即使君集等人自投罗网,也恐怕国内人怀疑陛下只知记录其过错而遗忘其功劳。臣听说受命出师的将领,主要是为战胜敌人,如果能战胜敌人,即使贪婪也可赏赐;如果战败,即使清廉也要惩罚。所以汉代的李广利、陈汤,晋代的王浚,隋朝的韩擒虎,均身负罪过,君主以其有功于当朝,都给予封赏。由此看来,将帅等武臣,廉正谨慎的属少数,贪婪不检点的居多。所以黄石公《军势》中说:‘用将士们的智慧,用他们的勇武,用他们的贪婪,用他们的愚钝,故而有智慧的人乐于立功建业,勇武的人喜欢实现自己的志向,贪婪的人急于得到他的利益,愚钝的人不考虑生死。’希望陛下能够记住他微小的功劳,忘记其大的过错,使侯君集能够重新升列朝班,再次供陛下驱使,即使不是清正的大臣,也算得到贪婪愚钝的将领,这样,陛下虽然有亏于法律却使德政更加显明,侯君集等人虽然承蒙谅宥而其过失也更加明显。”太宗于是开释侯君集等人。

又有人上告薛万均私通高昌女人,薛万均不服,太宗下令将高昌女人交付大理寺,与万均当面对质。魏徵劝谏说:“臣听说过‘君主对待臣下用礼节,臣下便会以忠诚事奉君主。’如今陛下让大将军与一个亡国的女子当堂对质男女私情,情况属实的话则得到的很轻微,不属实则失去的很严重。从前秦穆公给盗马的野人喝酒,楚庄王赦免因调戏宫姬被扯断帽缨的臣下,最后都得到加倍的回报,难道陛下道高于尧、舜,而却赶不上秦穆公、楚庄王二人吗?”太宗急忙释放薛万均及高昌女子。

侯君集坐马的前额被虫子咬伤,行军总管赵元楷用手指沾脓,用鼻子闻其臭味,御史上奏弹劾赵元楷谄媚,降职为栝州刺史。

高昌平定后,众位将领均受到封赏,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认为没有皇上敕旨,不接受封赏,等到另有敕文下来,才接受,领受的只是一些老弱仆户和残次物品。太宗夸奖他廉正,赐给他从高昌得来的宝刀及各色彩绸一千段。

癸卯(十一日),太宗到樊川狩猎;乙巳(十三日),返回宫中。魏徵上奏疏,认为:“在朝的众位大臣中,担当掌管枢密机要的,虽委以重任,但对他们的信任还不够笃诚,所以有的心存猜疑,抱得过且过的应付态度。陛下对大的事情较为宽容,却对小的过失不轻易放过,责怒下来,未免爱憎过于分明。委托大臣操持大事,责成小臣办小事,这是为政之道。如今各委托其职责,则不免重视大臣而轻慢小臣;遇到出了事,则又信任小臣而怀疑大臣。信任所轻慢的,怀疑所重视的,如此怎么能使国家达到大治呢?假如委任做大的官职,却求其小的过失,必然导致那些刀笔吏,顺从旨意诬告成风,舞文弄墨,百般构陷其罪。如果自己陈述呢,则认为内心不服罪;不加说明吧,就会被认为是所犯罪过属实,进退两难,不能辨明,这样就会导致群臣只求免于灾祸,必然矫饰虚伪成为风气。”太宗采纳他的意见。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虽然平定天下,但守成却很艰难。”魏徵答道:“臣听说取得胜利容易,守住胜利果实较难,陛下说这些话,这是宗庙社稷国人的福气呀。”

太宗听说右庶子张玄素在东宫多次行谏,便提升他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职。太子曾在宫中击鼓,玄素叩门直言切谏;太子将鼓拿出来,当玄素的面毁掉。太子很久不出宫见属下官吏,玄素劝谏说:“朝廷遴选非常有才能的人来辅佐殿下,如今动辄经过数月,不见宫中臣属,这对将如何使他们对殿下有所裨益呢?而且宫中只有女人,不知是否有象樊姬待楚庄王那样贤惠的呢?”太子不听其谏言。

张玄素年轻时为刑部令史,太宗曾当朝中大臣的面问他:“你在隋朝时官居何职?”张玄素答道:“县尉。”又问:“县尉之前做何官?”答道:“九品之外未入流。”又问:“是哪一曹的小吏?”张玄素感到羞耻,走出殿门不能迈步,面如死灰。谏议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说:“君主如果能以礼待臣下,臣下才能尽心竭力。张玄素虽然出身寒微,但陛下重视他的才能,擢升他到三品,辅佐太子,怎么可以当着大臣们穷追他的出身呢?抛开往日的恩宠,造成一朝的羞耻,使他心怀不安忧虑,又怎么能责成人家尽忠效节呢?”太宗说:“朕也深深后悔问这些话,你的奏疏正与我的心思契合。”遂遂良是褚亮的儿子。孙伏伽与张玄素在隋朝都做令史,孙伏伽有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陈往事,丝毫无所隐讳。

戴州刺史贾崇所辖部下有犯十恶罪的,御史弹劾贾崇。太宗说:“以前唐尧、虞舜圣王,贵为天子,还不能感化他们的儿子;何况贾崇身为刺史,能使其百姓个个行善吗!如果因此事而贬职,就会造成州县间相互掩盖,放纵犯人。从今往后各州有犯十恶罪的,不要弹劾刺史,只是令他们明加纠察,依法治罪,也许这样才可以肃清奸恶的发生。”

太宗亲自整治护卫士兵,见队列不整齐,命大将军张士贵杖打中郎将等人;又恼怒其杖打太轻,命拿下士贵送审。魏徵劝谏道:“将军的职务,是国家的爪牙;让他执杖打人,已经不足为后世效法,何况只因为杖打得轻就将他送审呢?”太宗急忙释放张士贵。

上书言事的人多请求太宗亲自翻阅表章奏折,以防止被蒙蔽。太宗将此事询问魏徵,魏徵答道:“这些人不识大体,如果必定要陛下一一亲自过目,那么岂止朝堂奏章,各州县的事也应当亲自过问了。”

唐太宗贞观十五年(辛丑,公元641年),春季,正月,甲戌(十二日),唐朝廷任命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太宗嘉许禄东赞善于应对,欲将琅邪公主的外孙女段氏嫁给他为妻,禄东赞推辞说:“臣在本国中自有妻子,是父母为我聘娶的,不能够抛弃。而且我们的赞普首领还未曾迎娶公主,陪臣我怎么敢先娶呢?”太宗更加赞赏他,然而想要以厚礼隆恩加以抚慰,他最后还是没有从命。丁丑(十五日),太宗令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持旌节护送文成公主到吐蕃。吐蕃赞普非常高兴,见到李道宗,完全按婿礼行事,羡慕唐朝的服装和仪仗之美,将公主安置在特意营筑的城郭宫室之内,自己穿戴着精美的丝绸服装与公主见面。吐蕃人的脸上都涂着红褐色、公主感到厌恶,赞普便下令禁止涂面;并且逐渐改变其猜忌粗暴的本性,派遣本族子弟到长安国子学,学习《诗经》、《尚书》等典籍。

乙亥,突厥俟利可汗开始率部落渡过黄河,在旧定襄城建牙帐,共有三万户,军队四万人,九万匹马,于是上奏言道:“我过分地蒙受恩宠,成为本部落的首领只希望子子孙孙为大唐效犬马之劳,守卫北面的大门。假如薛延陀侵犯逼近,请求允许我方家属进入长城以内。”太宗下诏应允。

太宗将要巡幸洛阳,命皇太子留守监国,并留下尚书右仆射高士廉辅佐太子。辛巳(十九日),太宗车辇到达温汤。卫士崔卿、刁文懿二人厌倦于行进之苦,希望太宗能因偶受惊吓而停止巡行,于是在夜里向太宗行宫射箭,有五枝箭射入寝宫庭院;事发后,二人均以十恶中的大逆罪被处死。三月,戊辰(初七),太宗巡幸襄城宫,当地天气燥热,又多毒蛇出没;庚午(初九),废除襄城宫的行宫地位,将它分赐给当地的百姓,并罢免营建此宫的阎立德的官职。

夏季,四月,辛卯朔(初一),太宗下诏宣布下一年二月份在泰山行封禅礼。

太宗认为近代以来的阴阳杂书讹误很多,命太常博士吕才与众多方术之士刊定其中可以通行的内容,共成四十卷。己酉(十九日),书修成,进呈太宗;吕才每本书都写有序,质证于经史书籍。他为《宅经》作序,认为:“近代以来巫觋阴阳之术,妄自划分姓氏以附会音律,譬如张、王姓为商,武、庾姓为羽,似乎是取其谐韵;至于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象是不伦不类。或者同出于一姓,却分属宫商二调;或者属于复姓的几个字,却不能分辨徵羽二调。这些都是不符合古代事例,也深乖义理的。”序《禄命》一篇认为:“福禄性命之书,说的多了总能说中,人们便相信它。然而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士兵四十五万人,没有听说他们都犯了三刑;汉光武帝时南阳人士多富贵,又哪里都是遇上六合的吉日。如今也有虽然同年同榜登第,却贵贱相差悬殊,共命运同胞兄弟却寿命长短有异。按命理说鲁庄公本来应该贫贱,又懦弱见识短,惟独得以长寿;秦始皇不应该有官爵,纵使得到食禄,也少有奴婢,为人没有起始而有终极;汉武帝、后魏孝文帝都是本不应有官爵;以宋武帝的禄与命来讲都是截路空亡,只对长子合宜,即使有次子,也应当早早夭折;这些都是福禄性命不征验的明显证明。”吕才为《葬》作序,认为:“《孝经》说:‘卜选阴宅墓地,然后再加以安葬’,这是因为人死后长夜漫漫,体魄永远安息,然而城邑集市不断变化,泉水与石块交互侵蚀,不可以预先知道,所以要谋求于龟筮占卜之类。近几年来丧葬选年月,或相土为墓,认为一件事偶有差失,便会累及死生的大问题。按照《周礼》的说法:天子、诸侯与士大夫的丧葬都有规定的月数,这说明古人不作年月的挑选。《春秋》写道:‘九月丁巳(九日),安葬鲁定公,赶上天下大雨,没有安葬,戊午(十日)太阳西斜,才将定公安葬。’这说明也不选择日期。郑国安葬简公,看墓的房子正好档在安葬的道上,拆毁它则可以早晨落葬,不拆它则要到中午才能落葬,子产决定不拆毁而葬,这是不选择时辰。古人安葬均在京城的北面,墓地有固定的地方,这便是不另外选择墓地。如今丧葬书上说子孙富贵与贫贱、长寿与夭折,都是由于占卜丧葬的缘故。子文三次做令尹而三次被罢免,柳下惠三次做士师也三次被免职。料想他们的丘陇墓地,也没有移动吧。而乡野村俗没有知识,巫术妄说,于是便在捶胸顿足极度悲哀之际,选择葬地希望能得到官爵;痛苦不堪的时节,希望选择安葬时辰来获取财物好处。有人说逢辰日不能哭泣,于是便微笑着面对吊客;有人说家人中有忌去葬地的,于是便身着吉服不去送亲入葬。伤风败俗破坏礼教,没有比这些更为严重的了!”巫术之士都憎恶吕才的这一番言论,有识之士均许为精辟之论。

丁巳(二十七日),果毅都尉席君买率领精锐骑兵一百二十人袭击吐谷浑丞相宣王,重创敌军,将其兄弟三人斩首。起初,丞相宣王独掌吐谷浑国政,密谋袭击下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劫持吐谷浑国王诺曷钵投奔吐蕃。诺曷钵事先得知消息,率轻骑奔赴鄯善城,他手下的大臣威信王领兵迎接,所以席君买便替诺曷奔讨伐宣王。吐谷浑人大受惊扰,太宗派户部尚书唐俭前往安抚。

五月,壬申(十二日),并州百姓来到朝中请求太宗在泰山封禅后,回来巡幸晋阳,太宗应允。

丙子(十六日),百济派人来为他们的国王扶馀璋报丧,太宗派使节册封他的儿子义慈继任。

己酉,有异星出现过于太微垣,太史令薛颐上书认为此时不可去泰山封禅;辛亥(二十一日),起居郎褚遂良也言及此事;丙辰(二十六日),太宗下诏停止封禅。太子詹事于志宁的母亲丧失,于志宁忧伤离职,不久服丧中又重新复职。当时太子修筑宫室,妨碍农事;又喜爱郑、卫等淫靡之音。于志宁反复劝谏,太子不听。又宠幸亲近宦官,常让他们不离身边左右,志宁给太宗上书,认为:“自从易牙以后,宦官导致国家灭亡的事例很多。如今太子殿下亲近此类人物,并让他们敢于与太子换穿衣服,此风不可长。”太子又私自役使皇厩驾驭手,半年不许他们轮流值班,又私下带引突厥人达哥友进入宫中,志宁上书直言切谏,太子勃然大怒,派刺客张思政、纥干承基二人去杀于志宁。二人进入于志宁的宅第,见志宁躺在苫席上,头枕着土地,终于不忍心杀他而罢休。

西突厥沙钵罗叶护可汗多次派使节进献贡品。秋季,七月,甲戌(十五日),太宗命令左领军将军张大师持旌节就其已得名位立沙钵罗叶护为可汗,赐给鼓和大旗。太宗又命令使者多带着金银财物,在沿途经过的各国购买好马,魏徵劝谏说:“可汗的位置还未确定却先去买马,他们必然认为陛下的志趣只在买马,立可汗只是虚名。立了可汗,他们感戴的恩德必然浅薄;如果没有立可汗,他们的怨恨必然深。各国听说这件事,也会轻视我大唐。买马也许买不成,即使买成也并非好事。如果能使西突厥安定,那么各国的好马,不用买自然会送上门来。”太宗信服魏徵的话,停止买马的事。

乙毘咄陆可汗与沙钵罗叶护相互征战,乙毘咄陆日渐强大,西域各国多依附于他。不久,乙毘咄陆让掌握石国大权的突厥吐屯袭击沙钵罗叶护,将其擒获并送到乙毘咄陆那里,将他杀死。

丙子(十七日),太宗指着殿宇对身边大臣说:“治理天下如同建造这些房屋,营造建成之后,不要多次改变移动;假如换一根椽,或一片瓦,上房践踏摇动,必然有所损害。如果贪慕新奇,屡变法度,不恒守固有的道德,劳扰百姓之处实在太多。”

太宗派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丽国,八月,己亥(初十),从高丽返回长安。陈大德起初进入高丽境内时,很想知道当地山川名胜与风俗,经过某一城镇,将绫罗绸缎送给当地官员,说:“我一向喜爱山水,此地如有名胜,我想去看一看。”当地官员十分高兴,引导他去游历,无处不去,处处见到有中原人,自我介绍说:“家住在某郡,隋末充军东征,留在高丽,娶离家远游的女子为妻,与高丽杂错居处,几乎占当地人的一半。”并向陈大德询问他们中原的亲属的生死状况,陈大德哄骗他们说:“均完好无恙。”他们听后挥泪互相转告。几天后,隋朝留在高丽的中原人来见大德,都眼含泪水,城郊野外聚集着很多人。大德回到朝中对太宗说:“高丽人听说高昌已经灭亡,大为惊恐,频频去馆舍中问候,超过以往。”太宗说:“高丽本来是汉武帝所设四郡,我大唐如果发动数万兵力攻打辽东,高丽必然要倾国相救,如果另外派水师出东莱,从海道直驱平壤,水陆合围,攻取高丽并不难。只是关东一带州县凋疲,尚未复原,朕不想再疲劳百姓。”

乙巳(十六日),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有二件喜事一件忧事。连年丰收,长安城一斗粟仅值三、四钱,这是一喜;北方部族久已服顺,边境没有祸患,这是二喜。政治安定则容易滋生骄奢淫逸,骄奢淫逸则立刻遭致危亡,此是一件忧虑的事。”

冬季,十月,辛卯(初三),太宗到伊阙狩猎;壬辰(初四),巡幸嵩阳县;辛丑(十三日),回到宫中。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勣(李世勣)在并州任职十六年,令行禁止,百姓顺服安定。太宗说:“隋炀帝疲劳百姓,修筑长城以防备突厥的进攻,最后毫无用处。朕只是将李勣安置在晋阳,而边境安宁,将他比做长城,岂不是更为壮美吗!”十一月,庚申(初三),任命李勣为兵部尚书。

壬申(十五日),太宗车驾西行回到长安。

薛延陀真珠可汗听说太宗想要东去泰山行封禅礼,对他的下属说:“大唐天子去泰山封禅,护卫都跟随前往,边境地区必然空虚,我乘此时机攻取思摩,势如摧枯拉朽。”于是命令他的儿子大度设征发同罗、仆骨、回纥、靺鞨等族兵马,总计二十万人,渡过漠南,屯兵在白道川,据守善阳岭,袭击突厥。俟利苾可汗抵挡不住,率领本部落进入长城,守住朔州,派使者向唐朝告急。

癸酉(十六日),太宗命令营州都督张俭率领本部骑兵以及奚、契丹族兵马进通薛延陀东部边境;任命兵部尚书李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领兵六万,包括一千二百名骑兵,驻扎在羽方城;任命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为灵州道行军总管,领兵四万,骑兵五千,驻扎在灵武;任命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领兵一万七千人,为庆州道行军总管,出兵云中;任命凉州都督李袭誉为凉州道行军总管,出击薛延陀西部。

众位将领向太宗辞行,太宗告诫他们说:“薛延陀仗着他们强盛,越过沙漠南下,行程几千里,马已疲乏瘦弱。凡是用兵的道理,须是见有利迅速推进,见着不利局面迅速撤退。薛延陀不能乘思摩不防备,急速进攻,思摩进入长城以内,薛延陀兵又不立即后退;朕已敕令思摩烧掉秋草,对方粮草日益吃尽,野地中毫无所获。刚才探马来报,说他们的马啃吃树皮枝叶已经快光了。你们应当与思摩互成犄角之势,不需要速战,等到敌人将要撤退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定会大破敌军。”

十二月,戊子(初一),太宗车驾回到长安。

己亥(十二日),薛延陀派使节入朝见太宗,请求与突厥和亲。甲辰(十七日),李勣在诺真水大败薛延陀。起初,薛延陀袭击西突厥沙钵罗以及阿史那社尔,均以步战取胜;等到将要去进攻思摩时,便教习士兵大练步战,让五个人为一队,一人牵马,四人冲前拼战,战胜后则骑上马追击。当时大度设率三万骑兵进逼长城,想要袭击突厥,而思摩已经先行逃走,望尘莫及,只得派人登上城楼谩骂。适逢李勣带领唐朝兵马赶到,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到边,大度设十分害怕,率领大部队从赤柯泺向北逃去,李勣挑选麾下及突厥精锐骑兵六千人抄近路拦截,跨越白道川,在青山追上敌军。大度设狂奔数日,到达诺真水,勒住兵马准备战斗,战阵横亘十里地。突厥兵先和他们拼战,不能取胜,退兵,大度设乘胜追击,与唐朝的部队遭遇,薛延陀兵万箭齐发,唐军马匹多被射死。李勣命令士兵们都下马,手执长槊,往前直冲。薛延陀兵溃散,副总管薛万彻用数千骑兵收捕薛延陀部队中牵马的士兵。薛延陀兵丢失马匹,张惶失措,唐兵纵马追击,杀死三千多人,俘虏五万多人。大度设脱身逃走,薛万彻追赶不及。薛延陀兵到达漠北,赶上天降大雪,人和马匹冻死十分之八九。

李勣回师定襄,突厥思结部居住在五台县的纷纷叛逃,当地州兵追捕他们,正赶上李勣的部队路经此地,两军夹击,将他们全部杀掉。

丙子(十九日),薛延陀使者向太宗辞行,太宗对他说:“朕约定你们与突厥以大沙漠为界,如有侵袭者,我大唐即予以讨伐。你们自恃强大,越过沙漠进入突厥。李勣仅仅率领几千骑兵,你们便如此狼狈。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做事须权衡利弊,可要善于选择适宜的事去做。”

太宗问魏徵:“近来朝廷大臣们为什么不上书议论朝政?”魏徵答道:“陛下虚心纳谏,就一定会有上书言事者。大臣们愿为国徇身者少,爱惜自身的人较多,他们害怕获罪,所以不上书言事。”太宗说:“是这样。大臣们议论国事而忤怒圣意,动辄处以刑罚,这与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大禹给提意见的人行礼,正是为此。”房玄龄、高士廉路上遇见少府少监窦德素,问道:“北门近来在营建什么?”窦德素奏与太宗。太宗大怒,责备房玄龄等人说:“你只管执掌南衙朝中政事,北门小小的营缮事,与你有什么相干?”房玄龄等磕头谢罪。魏徵进谏说:“臣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责备玄龄等人,玄龄等人又为什么要谢罪?玄龄等人身为陛下的股肱耳目之臣,对宫内宫外事岂有不应知道的道理!如果营造的事是对的,定会帮助陛下促成其事;如果不当营造,就应当请求陛下停止此事。所以他们询问有关部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知因何罪而责怪他们,又因为什么罪而谢罪呢?”太宗听后十分差愧。

太宗曾在上朝时对身边大臣说:“朕为万民之主,经常要兼管武将文相的事。”给事中张行成退朝后又上书给太宗,认为:“大禹本人不自大自夸而天下人都不和他争功争能。陛下拨乱反正,众位大臣实在是不足以眺望到圣明风采;然而陛下却不必在上朝时言及此事。以陛下的天子尊体,却与群臣争功比能,臣认为深不足取。”太宗非常赞许张行成。

贞观十六年(壬寅,公元年642)春季,正月,乙丑(初九),魏王李泰进呈《括地志》一书。李泰勤勉好学,司马苏勖劝说李泰,古代的贤能王子均招徕学者著书立说,故而李泰奏请修撰《括地志》。于是大开馆舍,广泛延请天下俊彦贤才,人才济济,门庭若市。李泰每月的费用超过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言道:“圣人制定礼仪,是为尊嫡卑庶,供太子用的物品不作计算,与君王待遇相共。对庶出的儿子虽然喜欢,也不得超过嫡生子,这是为堵塞嫌疑的发生,除去祸乱的根源。如果应当亲近的人反而疏远,应当尊贵的人反而卑贱,则那些奸佞之人,必然会乘此时机得势。从前西汉窦太后宠幸梁孝王,最后忧虑而死;汉宣帝宠幸淮阳宪王,也几乎导致败亡。如今魏王刚刚作藩王,应该向他显示礼仪制度,用谦虚节俭来训导,如此才能使他成为良才,正所谓‘圣人的教导不待严肃而自然有成。’”太宗听从其意见。

太宗又让李泰迁居到武德殿;魏徵上奏疏言道:“陛下喜欢魏王,常常想让他安全,正应当多多抑制他的骄奢习气,不让他处于嫌疑之地。如今移居到武德殿中,位在东宫西面,当年海陵剌王李元吉曾在此居住,时人均认为不可取;虽然时势事情都不同,然而我也担心魏王的心里惊恐不敢安闲。”太宗说:“差一点造成失误。”即刻让李泰回到原宅第。

辛未(十五日),唐朝将死罪犯人改充西州,流放罪的改为充军,并且各以罪行轻重划定年限。

敕令全国检括核查无户籍的游民,限定下一年年未附籍完毕。

太宗任命兼中书侍郎的岑文本为中书侍郎,单独执掌朝廷机密事宜。

夏季,四月,壬子(二十七日),太宗对谏议大夫褚遂良说:“你还在兼管起居注的事,朕可以看看都记了些什么吗?”答道:“史官记载君主言行,详细记录善恶诸事,这样君主才不敢胡作非为,臣未听说君主可以亲自看记录的 。”太宗说:“朕有不妥当的事,你也记下了吗?”答道:“臣的职责在于秉笔直书,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说:“假使褚遂良不记载下来,全国也都会记下来。”太宗说:“的确是这样。”

六月,庚寅(初六),太宗诏令息隐王李建成可以追封恢复皇太子称号,海陵剌王李元吉追封为巢王,谥号一并依旧。

甲辰(二十日),太宗诏令从即日起皇太子领出所用库府器物,各有关部门不必加以限制,于是太子挥霍无度。左庶子张玄素上书说:“周武帝平定关东地区,隋文帝统一江南地带,勤俭爱护百姓,均成为一代名主;但他们的儿子不肖,才使社稷灭亡。圣上因与太子殿下乃是父子,行事兼有家、国,所应用器物无所节度限制,圣旨还未过六十天,所用器物已经超过七万,骄奢淫逸之极,没有人能够超过。况且东宫臣属与正直之士,都没有在身旁;各种奇技淫巧,充斥深宫。从外面远看,已经看到这些失误;内中深宫隐密之事,更是无法计算。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言辛辣利于行,应当居安思危,一日比一日谨慎行事。”太子讨厌张玄素的上书,让守门的小奴乘张玄素上早朝的机会,暗中用大马棰袭击他,差一点将他打死。

秋季,七月,戊午(初五),任命长孙无忌为司徒,房玄龄为司空。庚申(初七),太宗下制令:“从即日起有自残身体者,依法加重罪行,并且仍要交赋服役。”隋朝末年赋役繁重,人们往往自残身体,称之为“福手”、“福足”;到此时这种风气仍在存留,所以加以禁止。

特进魏徵患病,太宗手书诏令探问病情,且说:“几天不见,朕的过错又多起来。如今想亲去探望,又恐更添烦扰。你如果听到或看到什么,可以封上状子呈进来。”魏徵上书言道:“近来弟子冒犯老师,奴婢忽视主子,下属多轻视上级,都是有原因的,此风不可长。”又说:“陛下临朝听政,常常将公正挂在嘴边,退朝后所做所为,却未免有所偏私。有时害怕别人知道,横施神威圣怒,这样欲盖弥彰,有什么好处呢?”魏徵的宅院没有厅堂,太宗令将停建小殿的材料拿去建造厅堂,五天即完工,还赐给他质地平常色彩单调屏风和褥子,以及几案、手杖等,以顺应他的俭朴习惯。魏徵上表谢恩,太宗手书诏文称:“朕这样对侍你,都是为了黎民百姓与国家,难道是为朕一人?何必过于客气呢。”

八月,丁酉(十四日),太宗说:“如今朝廷中什么事情最为急迫?”谏议大夫褚遂良说:“如今四方安定,只有确定太子与诸王的名分最为紧要。”太宗说:“这话说得有道理。”当时太子李承乾德行欠缺,魏王李泰得到宠爱,众位大臣愈益产生疑议,太宗听说后十分厌恶,对身边大臣说:“当朝的臣属们,忠直没人能超过魏徵,我让他做太子的老师,以此杜绝天下人的疑心。”九月,丁巳(初四),任命魏徵为太子太师。魏徵病刚有好转,亲到朝堂上表推辞,太宗手书诏令晓谕他:“周幽王、晋献公,废除嫡子立庶子造成国家危亡。汉高祖差一点儿废掉太子,幸亏商山四位老人才得以保住太子位。朕如今信赖你,就是这个意思。朕知道你有病在身,可以躺在床上铺佐太子。”魏徵于是接受诏令。

癸亥(初十),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叔父沙钵罗泥熟俟斤前来唐朝请求通婚,并献上三千匹马,三万八千张貂皮,一只玛瑙镜子。

癸酉(二十日),唐朝廷任命凉州都督郭孝恪为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高昌旧部与镇兵以及迁徙流放的犯人都居住在西州,较为混杂,郭孝恪诚心诚意抚慰治理,非常受当地人的欢迎。

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杀死沙钵罗叶护以后,吞并其兵众,又袭击吐火罗,将其灭掉。自恃强大,于是十分骄横,拘留唐朝的使者,侵扰西域地区,并且派兵进犯伊州,郭孝恪率二千轻骑兵从乌骨拦击,将他们打得大败。乙毘咄陆又派处月、处密二个部族围困天山,郭孝格将其击退,乘胜追击,拔下处月首领所居住的小城,一直追到遏索山,收降处密兵众而后凯旋。

起初,平定高昌以后,每年征发一千多名士卒驻守在当地,褚遂良上奏疏言道:“自古圣王治理天下,都是先华夏而后四方边族。陛下派军队功取高昌,当地数郡一片萧条,多年恢复不了;又每年征调一千多人驻扎戍边,远离乡土,破产以置备行装。而且又将犯人流放到此地,这些人都是些无赖之徒,正好大肆骚扰边境,岂能有益于排兵布阵。这些人又多次逃亡,徒劳追捕。再加上一路上所经过的地区,千里大沙漠,冬季风吹如刀割,夏季风吹如火烧,行人来来往往,遇见这种情况往往难逃一死。假使张掖、酒泉有烽火报警,陛下难道还指望用高昌的一个兵一斗粮吗,最终还是要征发陇右各州兵马粮草再赴前方。然而河西地带,乃是我大唐的心腹;高昌,不过是他人的手足;为什么要荒废根本来占有无用的土地呢?而且陛下打败突厥、吐谷浑后,都没有占有他们土地,而为他们重立君长加以安抚,惟独高昌不能与他们相比吗?叛离者将其抓获,服顺者封他们官职,刑罚没有比此更威严的,恩德没有比这更高厚的。深望陛下另外选择高昌王子中可以立为可汗的,使其为高昌一国之主,子子孙孙,感荷陛下的大恩德,永远作为大唐帝国的屏障,内部安定外围宁静,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太宗不听从其意见。等到西突厥进犯,太宗十分后悔,说道:“魏徵、褚遂良都劝朕再立高昌国王,朕不采纳他们的建议,如今正是咎由自取呀!”

乙毘咄陆向西进攻康居国,途经米国,将其吞灭。俘获较多的米国人,却不分给他的下属,其部将泥熟啜擅自抢夺俘虏,乙毘咄陆大怒,将泥熟啜斩首示众,众人均满腹怨恨。泥熟啜部将胡禄屋袭击咄陆,乙毘咄陆的部下纷纷逃散,退守在白水胡城。于是弩失毕各部以及乙毘咄陆部下屋利啜等人派使节到大唐,请求废掉乙毘咄陆,重新立一个可汗。太宗派使节带着玺书,立莫贺咄的儿子,是为乙毘射匮可汗。乙毘射匮即可汗位后,礼待并放回乙毘咄陆所拘留的唐朝使者,并亲率部队进攻乙毘咄陆于白水胡城。乙毘咄陆出兵迎击,将乙毘射匮打得大败。乙毘咄陆派人招募他的旧部落,他的旧部落都说:“即使我们一千人战死,一人生存,也不会跟从你。”乙毘咄陆自知己不为众人钦服,便向西投奔吐火罗。

冬季,十月,丙申(十四日),殿中监、郢纵公宇文士及去世。太宗曾经停靠在一棵树下,很喜欢这棵树,宇文士及在身边也称赞不已,太宗正颜厉色道:“魏徵常常劝朕远离谄谀的小人,朕还不知道是指谁,也怀疑是你,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宇文士及磕头谢罪。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薛延陀在漠北称雄,如今制御它有二个办法,如果不发兵将其消灭,就与他们通婚以安抚他们,这二个办法执行哪个?”房玄龄答道:“中国刚刚安定,出兵征战凶多吉少,臣认为和亲为上策。”太宗说:“很对。朕既为天下百姓的父母,如果对百姓有利,何必爱惜一个女儿。”

先前,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母亲姑臧夫人及他的弟弟贺兰州都督沙门都居住在凉州,太宗派契苾何力回去省亲,并且得便安抚契部落。当时薛延陀势力正强大,契部落都想归附薛延陀,何力十分惊奇地说:“大唐天子待我们如此厚恩,为什么还有叛离呢?”契部落的人说:“老夫人及都督此前都已到薛延陀那里,你何不前往?”何力说:“沙门孝敬老人家,而我要对皇上忠心,坚决不跟你们去。”契人将其捆梆起来送到薛延陀部,扔在真珠可汗牙帐前。何力伸直双腿,拔出佩刀向东面大声喊道:“岂有大唐忠烈之士受你们的污辱,天日昭昭,望你们知道我的真心。”于是将左耳割掉发誓不从。真珠可汗想杀死他,真珠妻子力劝才作罢。

太宗听说契苾何力叛逃,说:“肯定不是何力的本意。”身边的人说:“这些戎狄之族臭味相投,何力加盟薛延陀,如鱼得水。”太宗说:“不对。何力心如铁石般坚定,肯定不会背叛朕。”恰巧有使者从薛延陀那里回来,详悉讲述真情,太宗听完后落下泪来,对身边的人说:“何力究竟怎样了?”当即命令兵部侍郎崔敦礼持旌节晓谕薛延陀,将新兴公主嫁给真珠可汗为妻,以换回契苾何力,何力因此得以回到朝中,官拜右骁卫大将军。

十一月,丙辰(初四),太宗在武功狩猎。丁巳(初五),营州都督张俭上奏称高丽东部大人姓泉名叫盖苏文的杀死高丽王高武。盖苏文凶残暴虐,多不守法度,高丽王和大臣们商议将其处死。盖苏文暗中得知消息,召集全部兵马装做校阅模样,并且在城南大摆酒宴,召集众位大臣亲往观看,勒令手下士兵将他们全部杀掉,共有一百多人。接着冲进王宫,亲手杀死高丽王,腰斩数段,扔在水沟中,立高丽王的侄子高藏为王;自封为莫离支,其官职便如同我大唐的吏部兼兵部尚书。于是远近都听其号令,独掌高丽国政。盖苏文身材魁伟,气概豪爽,身上佩带五把短刀,身边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每次上马下马,常让贵族、武将伏在地下由他踩着。出行定要整齐队伍,前导者拉长声呼喊,路人急忙奔逃,也不避积水浅坑,路上绝少有行人,高丽国百姓叫苦连天。

壬戌(初十),太宗在岐阳打猎,接着临幸庆善宫,召集武功县故老赐予酒宴,尽兴而罢。庚午(十八日),返回长安。

壬申(二十日),太宗说:“朕为万民之主,想让百姓们都富贵。如果教给他们礼义,使他们年少的孝敬年长的,妻子尊敬丈夫,那就都尊贵了。轻徭薄赋,使他们各治产业,那就都富足了。如果家给人足,朕即使不听音乐,也自然乐在其中。”

毫州刺史裴行庄上奏疏请求讨伐高丽,太宗说:“高丽国王高武每年贡赋不断,被贼臣杀死后,朕非常哀痛,一直不能忘怀。但其新丧国王,乘乱而攻取,即使得胜也不足为贵,而且关东地区民生凋敝,朕实在不忍心谈用兵呀。”

当年唐高祖李渊进入关东时,隋朝武勇郎将冯翊人党仁弘率部下二千多人在蒲阪归附高祖皇帝,并且跟随他平定京城。不久官拜陕州总管,唐朝大军讨王世充时,党仁弘负责转运粮饷,没有断绝,历任南宁州、戎州、广州都督。仁弘有才识韬略,所到之处均留有声誉,太宗十分器重他。然而性情贪婪,被罢免广州都督,被人控告,贪赃一百多万,其罪应当处死刑。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昨天看见大理寺五次上奏请求处死仁弘,朕可怜他白发苍苍而被处斩,正吃晚饭,便命令把食案撤掉;然而想为他求条生路,最终也难以找到理由。如今只想变通法令请求你们同意免他一死。”十二月,壬午朔(初一),太宗又召见五品以上官员齐集太极殿前,对他们说:“法令,是君王受命于上天所得,不可因私情而失信。如今朕偏袒党仁弘想要宽赦他,这是淆乱法度,有负于上天。朕想要在南郊坐在席子上,每日只进一次素食,用三天时间向上天谢罪。”房玄龄等人都劝道:“生杀的权柄,都掌握在皇上一人手中,何至于如此自我贬损呢?”太宗不答应,众位大臣一再磕头请求,从早晨直到傍晚,太宗才降下诏书说:“朕有三项罪过:识别人而不能明察,是一罪;因私情淆乱法令,是二罪;亲近善人而未予赏赐,讨厌恶人而未予诛罚,是三罪。因为你们执意苦谏,暂且依说情者。”于是将党仁弘废黜为平民,流放到钦州。

癸卯(二十二日),太宗巡幸骊山温泉;甲辰(二十三日),在骊山打猎。太宗登上骊山,看见围墙有断垣处,回头对身边人说:“朕看见没整治的地方不加治理,则是在败坏军纪;如果加以整治呢,又象是朕居高临下在寻找别人的过失。”于是推托道路险恶,牵马进入山谷以回避此处。乙巳(二十四日),返回宫中。

刑部认为:“反叛等大罪依连坐法令,兄弟没官为奴处罚太轻,请求改为一并处死。”太宗敕令尚书省仆射以及六部尚书共同议定,议者都认为:“秦、汉、魏、晋的法律,谋反罪都要夷灭三族,如今应当改用刑部的请求为是。”给事中崔仁师反驳说:“古时候父子兄弟犯罪互不相关,为什么要用亡秦的严刑酷法来改变使周朝兴隆的中典呢?而且诛杀其父子,已经足以累及其心灵,这一点都不顾及,又如何谈到爱惜他们的兄弟呢?”太宗听从他的意见。

太宗问身边大臣:“自古以来有时是君主昏愦而臣下清明,有时又是君主清明而臣下昏乱,二者之间哪个更厉害些?”魏徵答道:“君主清明则善恶赏罚得当,臣下如何能够作乱!如果不清明,放纵暴虐刚愎自用,即使有良臣在身旁,又有何作为?”太宗说:“齐文宣帝身边有个杨遵彦,难道不是君主昏愦而臣下清明吗?”答道:“他也只能延缓灭亡而已,如何谈得上治理好朝政呢?”

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夏季正月,丙寅(十五日),太宗对大臣们说:“听说外面士大夫传言承乾太子有脚病行走不便,魏王李泰聪颖悟性高,由于李泰多次跟随朕游幸,便突生疑义,一些别有企图的人,已有附会其法的。太子虽然脚有病,但并不妨碍行走。而且依据《礼记》:嫡长子死,应立嫡长孙。承乾的儿子已有五岁,朕终究不会以庶子取代嫡生子,来开启觊觎皇位的根源。”

郑文贞公魏徵卧病不起,太宗派人前去问讯,赐给他药饵,送药的人往来不绝。又派中郎将李安俨在魏徵的宅院里留宿,一有动静便立即报告。太宗又和太子一同到其住处,指着衡山公主,想要将她嫁给魏徵的儿子魏叔玉。戊辰(十七日),魏徵去世,太宗命九品以上文武百官均去奔丧,赐给手持羽葆的仪仗队和吹鼓手,陪葬在昭陵。魏徵的妻子说:“魏徵平时生活检朴,如今用鸟羽装饰旌旗,用一品官的礼仪安葬,这并不是死者的愿望。”全都推辞不受,仅用布罩上车子载着棺材安葬。太宗登上禁苑西楼,望着魏徵灵车痛哭,非常悲哀。太宗亲自撰写碑文,并且书写墓碑。太宗不停地思念魏徵,对身边的大臣说:““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人们用铜做成镜子,可以用来整齐衣帽,将历史做为镜子,可以观察到历朝的兴衰隆替,将人比做一面镜子,可以确知自己行为的得失。魏徵死去,朕失去了一面绝好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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