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今日,《万里归途》的累积票房已达到11.20亿元,应该说此片让久旱的中国电影市场逢到了黄金周的甘露。早在9月30日首映便有朋友安利我:“拍完《万里归途》这下饶晓志要成为中国一线导演了…电影极具工业化水准…故事扣人心弦看完直呼过瘾。”即便预告片中张译和王俊凯灰头土脸的样子激起几分好奇,但依旧拖到了国庆尾声才看罢,毕竟看看这一周的排片,比电影好看的事情可太多了。
国家坚如磐石的决心与实力固然使人起敬,人民外交官的职业与操守也较为动人,唯独电影本身有点托不住这个故事,必须要说主题不等于电影,虽然主题可以拔高电影,但再光辉的主题也藏不住电影中的拙,电影更应该做的是润物细无声地承载主题,而不是被主题反噬。很遗憾,结果如题,我们离所谓的“工业化”也还不止一步之遥。
主要盘盘影片的人物塑造、剧作结构与情节推进,视听方面的呈现问题基本过关,尤其摄影较为出色,将色彩光线造型浑然天成的融入到剧情之中,无论视觉还是听觉上都做到了情绪的准确以及舒适的传达。但叙事上的磕磕绊绊与奇特的脑回路设定完美消解了各位主创在技术环节的努力。
先说剧作结构,剧作结构最大的问题就是故事开始的太晚,而结束的太早。
简单盘一下几段情节(微剧透):
1. 开篇成功撤侨,宗成二人滞留。
2. 章宁牺牲,宗无奈与成朗结为搭档,开始万里归途。(25分钟左右)
3. 宗成功打通边境走廊,但为了章的妻子白婳重返战区。
4. 宗发现白婳与侨民,孤立无援中只得带侨民徒步撤离。
5. 真相败露,部分侨民离开,宗白与司机大爷结成小队追寻侨民。
(从此侨民分为两拨,一拨侨民跟随半大小子成朗开始向目的地徒步,另一拨出逃的侨民被宗大伟寻得,但陷入军阀控制)
6. 叛军首领幕夫塔利用人质逼宗大伟承认叛军合法地位,被宗拒绝,之后叛军首领与宗玩游戏,大爷死,其他人逃过一劫。
7. 成朗带大部队抵达目的地,并等来了宗大伟一行,(两条线索重新汇合)
8. 撤离当口叛军首领追赶来,和宗又玩了一次游戏,把自己玩完。
9. 到家,剧终。
盘完全片结构我们会发现,看似第2部分为故事开始展开的激发点,但实际上这个故事的故事核是什么?假设为此次事件做一个新闻标题,应该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外交官从战区徒步带出一百多侨民无一伤亡。”这时我们会发现,喔靠第4部分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剧作结构问题就在于故事核的展开实在太慢,同时结束的又过早。在半大小子成朗将大队侨民带出战区的那一刻,用足球场上的话说“比赛已经进入垃圾时间了”,但此时电影还远没有结束,这使故事尾端沦为了苍白的流水账,如不是我国之情怀加分,撤侨壮举之伟大,电影后段会成为观众离场的不二理由。
所以整体来看,貌似导演选取了最为传统的三幕剧结构来叙述这个故事,但并不适合,因为观众要看的就是你怎么能手无寸铁的把人活着带出来,结果好您掐头去尾就给了三分之一干货,故事核应该是一部电影要花百分之八十的气力去讲好的主体部分,然而《万里归途》缺宁用极大的篇幅去拍叛军与外交官玩轮盘赌,不得不说这是剧作层面在创作伊始最严重的硬伤。显然三幕式结构极其不适合这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的戏剧思维惯性使然,总之是从根上断了这个故事的龙脉。
再说人物塑造。我们观众都能感受到导演想要另辟蹊径地刻画主流英雄的企图,为非是想让正面人物脱离“高大全”的传统陷阱。都说好人无故事,但是坏坏的好人要怎么写?不是扮酷耍帅与直男癌,江湖气也不等于不好好说话,而应该是在好人身上找到性格以及生活上的弱点,并适当放大使之左右情节的发展,最终在故事圆满的同时也完成自己与自己的和解,抑或是自己认识到了弱点而选择我行我素。然而宗大伟的人物刻画徘徊在老成持重…不通人情…侠肝义胆之间,我相信张译的演技已然为此角色的刻画提升了相当大的说服力,但情节与戏剧动作的设定让这个角色在多种状态间拉扯,却始终没能完成统一。成功的角色刻画应该是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多种人性的复杂,而不是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多个角色。
成朗,这个角色基本属于输在了起跑线上,我相信这样的人物刻画换哪位少年影帝来也没辙。一名我国合格的,没走后门的外交官,一个军人家庭的后代,竟能幼稚到用摄像机明目张胆的拍叛军,给边境官行贿块八毛的跟打发要饭的一样,战区开车把脑袋伸去窗外等等等…实在太多恕不例举。宗大伟与成朗的矛盾也基本基于成朗的不懂事儿和找事儿,成朗,集“没头脑”与“不高兴”于一身,合格的成为宗大伟撤侨路上的绊脚石。严重建议学一下隔壁的《摩加迪沙》,人家对伙伴关系处理的虽不算妙手,可也不是臭手,抄作业也应该能抄明白。
最后说几句情节推进。章宁的死几乎没有带来太多价值,为了制造剧作中的意外而白白牺牲。司机大爷的死亦是消解了主人公脱离困境的努力,缺弱化了主人公的力量。宗通知了白丈夫的死,一扭头女儿来问宗“见到我爸爸了嘛?”这一笔太生硬了,一位母亲,在得知自己的丈夫牺牲后,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去工作不是不可以,但是不是应该先下意识的去找寻一下自己在世的亲人?这是一个人的第一反应,丈夫走了,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女儿。然而影片中的处理呢,白得知消息后一扭头走了,天呐,此时就算不表女儿也还算能接受,错在不该为了营造女儿与宗独处的瞬间而违反人性。
当然影片的气氛营造着实不俗,音乐与音效的恰当好处,摄影造型元素的娴熟运用都称得上一流,导演该好好请主创吃饭。很多过场戏因此在气氛营造上不熟好莱坞,但是在实实在在的叙事上却非常乏力,比如说一行人外出找药,走街串巷进入医院,翻箱倒柜顺手拿了一本《一千零一夜》这本书成了唯一价值,就不能在路上,在医院里多做一点悬念和小冲突嘛,和叛军在医院躲躲猫猫也是可以的呀,哪怕不时有些车灯划过在医院里也是一种张力。
作为外交全权代表的李雪健老师唯一的决定和指挥就是“ 继续打,让政府军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请问继续打电话算是什么办法?多少给角色安排一些合理的动作凸显我国外交官的指挥若定与高超智慧吧?片中最真实打动我的细节是宗大伟寻问同事,“怎么给老章交代? ”答:“别多想了,肯定会有办法的。”撤侨的残酷与代价,外交官的牺牲与奉献由此细节增加一分。
作为国庆档的头部影片,说到底我是失望的,也几乎没有被打动,观众如果连人物都不信服就不会听你讲那些角色的故事。当然,如果硬说在此光景能够拍出如此视听质量的影片实属不易,主创们还是值得鼓励的,批评只为中国电影能加速靠近工业化,希望有一天我们真的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