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爱

除夕夜,大雪纷飞。

“嘭”的一声巨响,无数垃圾碎片飞溅开来,一个圆柱形的垃圾桶扭曲变形歪倒在一边。刘岩仰头大笑,他刻意将嗓音拉高,使笑声变得尖锐刺耳。

这声音回荡在清冷的街道上,久久不息。刘岩抬脚将变形的垃圾桶踢飞,又从怀中掏出一根朱红色的花炮,这次,他将花炮抛向高空,“嘭”的一声,无数碎屑和着雪花,摇摇摆摆一起飘落。

“飞啊!快他妈的离开这里呀!”刘岩将这些碎屑想象成了自己,如果他会飞,那么他一定要早早地离开这里,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刘岩一声长啸,如果有能力,他一定会亲手毁灭这个冷漠的世界。忽然,一朵灿烂的烟花在他头顶绽放,随即爆发出一阵孩童的笑声。他循声望去,小孩的身边还站着父亲。他们站在广场中央,父亲满脸慈爱地看着兴奋的小孩。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绽放,小孩笑着跳着,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有那么一瞬间,刘岩觉得他就是那个小孩,此刻正享受着无边的父爱。

“爸爸……”刘岩喃喃自语,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父母尚未离婚,每当过年时,全家齐聚餐桌,吃着热腾腾的年夜饭,有说有笑……,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令他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时,小孩和父亲开始拉扯,父亲要回去,而小孩不愿意。小孩挣脱父亲的手,向另一边跑去,没跑出几步,便被父亲追及。小孩开始哭闹,父亲没有理会,用力将小孩往回拽,小孩拗不过父亲,便在雪地上翻滚,父亲脸现愠色。

刘岩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犯错时被父亲体罚的情形,那次父亲手拿竹竿在院落里追打了他三圈,令他的背部、腿部伤痕累累。他不愿意看到那个小孩被父亲体罚。

刘岩掏出花炮,点着引信,朝着那对父子的方向抛了出去。燃烧的花炮划过沉闷而寒冷的黑夜,重重落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轰的一声,地面的积雪高高飞起。那小孩被吓得浑身颤抖,飞似的扑到父亲怀里。

父亲抱紧小孩。他瞪着刘岩,怒道:“没人要的野小子,眼睛瞎了啊,看不见这儿有小孩!”刘岩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大笑声,他骂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个没人要的混蛋!

刘岩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一边用花炮轰炸着沿途的一切,一边疯狂的大笑。寒风夹杂着雪花疯狂的扑打在他的脸上,他如同醉酒般,手握花炮,看着引信快速燃烧,直到将要爆炸时,他才松手。是啊,他一点都不惧怕,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面黑乎乎的墙壁挡住了去路,刘岩便倚在墙面上,呆呆望着手中孤零零的花炮,它沉默时如此的冰冷,爆发时炽烈的可将自己毁灭,这或许就是孤独的感觉吧。

远处隐隐传来了花炮声和欢笑声,刘岩又发出了尖锐而干瘪的笑声。他渴望这一切吗?是啊,做梦都渴望,可命运在十年前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失去了这一切。

刘岩仰望着昏黄的路灯,无助的雪花被寒风裹挟,迟迟找不到归宿,就像此时的自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小倩,大过年的,你别这样。”是父亲的声音,他竟然懵懵懂懂的来到了父亲和继母生活的地方!

“什么叫我别这样!咱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可你……竟然还想着他们母子俩!当初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我背了多少骂名!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我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我容易吗?”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活该!这骂名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得知这女人过得不好,刘岩内心升起了一股复仇般的快感。

“小倩,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累。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个月刚给那个小杂种打了一千元的生活费,现在竟然又要给他打二千元。你把钱都给那个小杂种了,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这个骚婊子!你不但夺走了我的父亲,还骂我是杂种!刘岩捏紧了拳头。

“小倩,你不要这么说,小岩毕竟也是我的……我的……”随后的话他没说下去,“再说,大过年的,我不是担心他吗?”

“我就要这么说!我不但要说他是杂种,还要说生他的那个女人是母狗!”接着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这个骚婊子、小三!竟敢这么侮辱母亲!

里面还在争吵,刘岩朝里面抛了一根花炮,轰的一声,女人的叫骂声立刻变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紧接着传来了父亲愤怒的吼骂声:“是哪个杂种!”

刘岩大笑一声,转身便跑,身后传来了“汪汪”声,回头发现是条恶犬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位男人。他朝那恶犬扔了根花炮,轰的一声,恶犬吱的一声,四肢在雪地中滑了长长的一道痕迹,竟掉头向后跑去。那男人大喝一声:“这只笨狗!快给我追!”跑向前狠狠踹了那狗一脚。那狗一声呜咽,又向刘岩追来。刘岩继续扔花炮,每炸响一声,那狗的身体便会猛地一缩,速度随之减慢。跑过几个街角,他身上的花炮便扔光了,那恶犬迅速冲到了距他十米远的地方。刘岩俯身抓起一把雪,来不及捏成团,便扔了出去。一片雪雾中,那恶犬从侧面飞奔而来。他又随手从行道树上折下一根枝条,刚转过身,便被一股大力扑倒。那条恶犬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刘岩的手臂。

刘岩拳打脚踢,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这时,那男人也追了过来。这人正是他的父亲。

刘岩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材微胖,双鬓微白,正弓着腰大口喘气。他记忆中的父亲还是那个年轻挺拔、追着他绕着院墙奔跑而不知道疲倦的男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已略显老态,这是那个曾追着他无处躲藏的父亲吗?

那男人也看到了刘岩,惊道:“是……是你?”他立刻让那条狗放开了刘岩,此时刘岩手臂上已经渗出了血。

刘岩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那男人盯着刘岩流血的手臂,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小倩已经怀有身孕了吗?”

刘岩的手臂疼痛难忍,可父亲竟没有说一句关心他的话!他慢慢爬起来,连身上的积雪都没拍,便转身走去。他不想待在这儿,一刻都不想。

“小岩。”身后传来了那男人的声音。

刘岩停住脚步。那男人追了上来。

“这是两百元钱,你先拿着。”刘岩没有伸手,也没有回头,他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怜悯。这时,那男人的电话响了,接听后,传来了女人带有哭腔的声音:“老公,我肚子好痛……我……我流血了……”

“小倩,你……你别怕,我马上就来。”刘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如此惊慌失措。挂断电话后,他转向刘岩,责备道:“你看看,都是你惹得祸!”边抱怨边往回跑。黑夜中,那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被寒风和飞雪吞噬。这一刻,刘岩知道,自己要永远失去父亲了。

有流浪狗三三两两穿过落满雪花的街头,它们时不时地盯着刘岩看。刘岩木偶般呆立在这儿,任大雪将其淹没。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苟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去死?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刘岩开始声嘶力竭的吼叫,很快他的声音便被此起彼伏的花炮声淹没,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不一会儿,救护车驶了过来,救护人员和那男人抬着担架上的女人上了车。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刘岩喘息着,重重靠在了一棵枯萎的行道树上,头顶的枝条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掉落在地。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刘岩没有理会手机。他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可手机一直在响。刘岩掏出手机,将它拎的高高的,尖声大笑着,笑声中夹杂着寒风的凛冽声,更像是鬼哭狼嚎。响到第八遍时,刘岩将手机高高抛起,然后看着它重重落在积满雪的荒草中。

刘岩大笑着,捡起一块石头,啪的一声将路灯打碎。哈哈,黑夜中,要这光明有何用!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的窗玻璃打碎。一瞬间,汽车上警报器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大街。哈哈,这才有了过年的气氛。然后,他又打碎了商店的玻璃门。

就这样边走边砸,刘岩又来到了广场上。广场上空荡荡的,已不见了那对父子的身影。他歇斯底里的尖笑着,伸开双臂,绕着广场一圈又一圈的跑。看啊,他不需要他们,照样过得很好。

这时,风雪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快步向刘岩走来。刘岩向另一边跑去。他知道他们是谁。他不想见到他们。突然,飞过来一个雪团,狠狠打在了刘岩的头上。他回过身,又一个雪团飞过来,打在了他眼睛上。“刘岩,你个王八蛋!为什么不接电话?”那两人怒气冲冲的追了过来。

“你们不要过来!我不想见到你们!”刘岩尖声咆哮着。他们没有理会他。冲在前面的一人俯身又捏了一个雪团,用力朝刘岩打去,“你个废物!”

“没错,我就是废物!”刘岩大笑着,转过身向那人做了个戏谑的神情。那人跑过去一把抓住刘岩,刘岩甩开他的手。这人正是他的继父,后面跟着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那男人又在刘岩头上一巴掌,喝道:“大过年的,你又犯什么病了!”

“不要你管!”刘岩反手一推,那男人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平心而论,这男人虽然略显粗鲁,但总体来讲对他尚算不坏,否则也不会这么晚出来找他,可他就是没来由的恨他,他总觉得失去幸福的家庭,也有这男人的一份功劳。

“小岩!你怎么这么放肆!”是他的母亲,她跑向前,狠狠抽了刘岩一个耳光。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滚!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刘岩大力推开母亲,奋力朝广场东边的街道跑去。母亲竟然为那男人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她背叛了他,是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他恨这一切。

“小岩!你给我滚的远远的!以后永远别进这个家门!”身后传来了母亲愤怒的叫骂声。

刘岩直到累得双腿发软才停住脚步,他直接躺倒在积满雪花的街道中央,望着屹立在风雪中孤独的路灯,每当一阵风吹过,便会猛烈的左右摇摆,看啊,它不需要任何帮助,也会活的好好的。

刘岩站起身来,对面便是灯火辉煌的家属楼,他对着飞雪喊道:“下吧!把这一切都淹没!”他恨他们,恨一切美好的东西。这时,耳旁又传来了小孩的欢笑声,他循声望去,那对讨厌的父子又出现了,小孩绕着一棵高大的柏树转圈,父亲在后面追着。小孩边跑边笑,父亲扮演着老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跑了数圈,那小孩又绕到另一颗树下,父亲微笑着追了过去。十多分钟后,父亲玩累了,坐在围栏边休息,那小孩还要玩,他拉着父亲的手,要他起来,父亲没有起来。于是,小孩故技重施,又躺在雪地上撒娇。父亲要他起来,他没有理会,开始在雪地上滚来滚去。父亲站起身来。

刘岩希望那父亲能狠狠揍这小孩一顿,可那个父亲没有这么做,他微笑着走过去,抱起了小孩,又亲了一下,小孩大笑着叫“爸爸”。这不公平,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只有他才失去父亲!刘岩朝那对父子走了过去。

那父亲停止了微笑,用力抱紧小孩,对着刘岩喝道:“又是你这野小子!快给我滚!”刘岩没有理会,他猛地将小孩揽在自己怀里,又用力一拳打在那父亲的鼻梁上。那父亲倒在雪地上,他顺势夺过小孩,转身便跑,是啊,要让他们也体会下家破人亡的感觉,这样才对他公平。

那父亲顾不得理会流血的鼻子,发疯般向刘岩追来。呼呼寒风中,他听见那父亲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大喊着:“来人啊!有人抢孩子了!”街道上除了飞雪,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是啊,就应该这样,让全世界一起痛苦吧!

紧接着,刘岩听到了那个父亲气喘吁吁报警的声音:“喂,是110吗?有……有人抢了我儿子!你们……你们快来!在……在广场东街!快来……快来……”

让全世界的警察都来吧!他有何惧!刘岩跑过一条主干道,又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子,那父亲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怒吼的寒风淹没了。

接着,刘岩向东山跑去。一路上,小孩一直拳打脚踢,不停哭闹。

“闭嘴!”刘岩吼道,小孩没有理会,依旧大闹着。他在小孩屁股上用力扇了一巴掌,小孩开始大哭:“我要爸爸……”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力瓣刘岩的手。此时,刘岩已经踏上登山的石阶了。

突然,那小孩用力咬了刘岩一口,刘岩大叫一声,双手不由自主松开,小孩滑落在地,便沿着黑乎乎、落满雪花的石阶颤巍巍的向下跑去。

刘岩迅速追去,却在石阶上滑倒了。当他起身时,那小孩已不见了踪影。他又向下跑了数十级石阶,还是没有那小孩的身影。

“小朋友,你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刘岩对着风雪大喊道,是啊,他原本就没打算伤害他。

没有人回应。冷静!冷静!他深吸几口气,开始留意雪中的脚印。向下的石阶上已经没有脚印了,刘岩开始往回走,可石阶上一片狼藉,所有的痕迹在他慌慌张张向下跑时已经被破坏了,根本辨认不出那小孩的脚印。

刘岩上上下下走了好几趟,路边的松树后面也没有那小孩的身影。“小朋友,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这山上经常有野狼出没,专抓不听话的小朋友。”刘岩喊道。

忽然,脚下的山坡上传来了“咔嚓”的树枝断裂声,紧接着传来了小孩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是那小孩!刘岩不及思索,迅速跳过围栏。山坡陡峭无比,加之落满了雪花,刘岩刚跳过,便不受控制的向下滑落。他抓住一根树枝,却被巨大的冲力折断,再抓住一支,又被折断,直到第四根时,他才稳住身体。

那小孩还在尖叫。刘岩循声缓缓向那小孩移动,周遭都是松树,加之是黑夜,他无法准确分辨小孩的位置,只能根据声音来判断。

“爸爸!爸爸!”小孩还在尖叫着。

爸爸?哼,这个世界上就他最无情,他能来救你吗?刘岩双手用力抓着松树,朝着声音源头移动。几分钟后,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小孩,小孩所抓的松树已经严重倾斜,似乎随时要折断。

“喂!你别动,我过来救你!”刘岩大喊道。

“爸爸!爸爸!快来救我!”小孩开始惊慌失措的剧烈晃动。刘岩见此情景,不顾滑落的危险,快速向那小孩跑去。可那树枝还是断了,小孩向坡底滚去。

刘岩一跃而起,然后又被积雪滑倒,又立刻站起身,迅速向下俯冲,终于在那小孩滑落坡底前将其抓住。他和那小孩一起滚落到了下一层石阶上,被石阶上的围栏挡住。

小孩又开始大哭大闹,拳打脚踢。刘岩浑身酸痛,狠狠的在小孩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小孩“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山底下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刘岩立刻向山上跑去。那个小孩突然间安静了。没多久,小孩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我难受……”。刘岩停下脚步,将那小孩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番,并无流血的迹象,便不再理会,继续登山。没走几步,那小孩又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次声音更加虚弱。刘岩想,和他所受的痛苦比起来,你这点痛算什么?接着,小孩开始剧烈咳嗽。

一点咳嗽算什么,刘岩还是没有理会。耳听那警笛声越来越近,他又加快了脚步。突然,那小孩开始剧烈抽搐。刘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停住脚步,小孩的脸已经变成青紫色了。

刘岩先是向上望望,然后又看看山脚下,这时大约有七八辆警车停在了山脚。他希望继续向上跑,可这个小孩需要马上看医生;如果回去,警察会抓住他。他看过很多香港警匪片,那里很多警察穷凶极恶,他们也许会痛打他。“呵……”刘岩惨然一笑,自己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活着有什么意思?就算被他们打死,那又何妨?

刘岩抱着小孩向山下奔去。小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越来越微弱。刘岩望着小孩,他的眼睛开始半睁半闭,似乎随时要睡着。

“小朋友!坚持住!千万别睡着!”刘岩大声喊着,他当初犯了什么混?为什么要抢这小孩?这小孩千万不能出事!他当初只是想与这小孩的家人开个玩笑,抢小孩,其实只是为了能有人陪他到山上看凌晨的烟火。

小孩的眼睛最终还是闭上了。刘岩停住脚步,明显感觉到小孩的身体突然一沉。小孩死了……,他……他杀人了。刘岩双臂禁不住颤抖。

这时,刘岩隐隐约约听到了糟杂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警察在向山上跑来。现在应该怎么办?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可现在看来,他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也许……也许他可以把这小孩扔到山坡底下,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小孩死了。他颤抖着走到围栏边,可手中抱着的终究是个孩子,就算没有生命,他也是个孩子,怎能说扔就扔呢?都怨他!如果当时没抢这小孩就好了。不……不能怨他,要怨就怨父母,如果他们没有离婚,自己绝对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脚步声更近了。最终刘岩将小孩放到台阶上,便转身向上跑去。跑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小孩身上已覆了薄薄一层雪花。他脱下外套,盖在小孩身上,又向上跑去。刚转过一个弯,便听到下面传来了喊叫声。他们发现小孩了,刘岩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接着便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大概是那小孩的母亲了。

刘岩不顾滑落的危险,选择一条幽僻捷径登山。当他从一条深沟里攀援上来时,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他只想远离他们,越远越好。

可再长的路终究有尽头。当他穿过一条两面都栽植着柏树的通道后,便到山顶了。这时,零点到了,周围的寺庙响起了悠扬浑厚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息。与此同时,漫天华彩的烟花覆盖了整座城市,人们都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刘岩看着欢乐的城市,或许等到这一切结束,他就会从这儿跳下去。他向后看看,他们快上来了吧,都来吧,反正在这冷漠的喧嚣中没有他的容身之所,那就让他为这男孩赎命吧,这男孩才是最无辜的。

那些警察终于追过来了,他们大喊着:“站住!不要跑!”这帮蠢货,这儿已经没有路了,他还能往哪儿跑,再说,自己原本就没准备跑。他们将他用力按倒在地。他的手臂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这时才想起,这条手臂不久前被狗咬伤了。他们给他戴上了手铐。刘岩觉得这冰冷的手铐都比他的双手温暖。

押着刘岩的警察从他怀中摸出身份证,上面显示刘岩2005年出生,今年刚满15岁。“你妈怎么生出了你这个狼心狗肺人渣?”这警察骂道。

他们将刘岩押到公安局,连夜开始讯问。不久,一名警察推开审讯室的门,悄声对讯问人员说了句话。讯问人员面色凝重,回到座位上,冷冷的对刘岩说道:“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孩子死了。”

“啪”地一声,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那小孩的母亲扑了过来,“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她大哭着,狠狠踹了刘岩几脚。最终警察将她拉到了一边,“警察!你们一定要判他死刑!立即执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你这个杂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全家!”那小孩的父亲也来了,他大哭着,向刘岩冲来,却被警察拦住,“你不知道我儿子有心脏病啊!”

那母亲双腿一软,跪倒在审讯室,两名警察立刻将她扶住,她哭哭啼啼的对警察说着:“你们一定要判他死刑立即执行!他要是不死,我……我……”说着又大哭起来。刘岩想,如果他的死能让那个小孩起死回生,那么他愿意死一千遍、一万遍!

……

冷漠的喧嚣中,世人因活着而失去活着的意义,因爱而失去爱的意义。他们又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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