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剑书心中大悔,都怪当初自己下手不知轻重,才搞到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光是自己性命不保,就连师傅和磨勒也难逃一死。好在父亲受皇命去河南赈灾,侥幸躲过一劫。即便如此,他回来看到全家被灭门的惨状,又如何能够活得下去?
眼见肖紫枫带着杜金鹏和余金鸥满脸杀气越逼越近,崔剑书长叹一声:“罢了!”脑海中浮现出红绡娇俏的面容,若是她得知自己横死,会不会惋惜心痛?
他将路凤声平放地上,对磨勒道:“照顾好我师傅。”说完抽出宝剑,便要上前与敌人同归于尽。
突然他手中一轻,掌中的宝剑已被人夺了过去。一道黑影从他身边闪过,只听得“当啷,当啷”几声,肖紫枫、杜金鹏、余金鸥的兵器一齐掉在地上,三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似乎被人点了穴道。只听得吴紫桐高声呼喝,与那道黑影斗在一起。
那黑影赫然便是磨勒。
只见他龙行虎步,身姿矫健异常,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温柔和善的管家。那柄宝剑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剑风嗤嗤,吴紫桐连换几套得意剑法,却依然被他逼得束手束脚,连连后退。
猛听得吴紫桐一声惊叫,宝剑被磨勒的长剑一搭一搅,再也抓握不住,直飞而上,一半剑身钉进屋梁,另一半剑身与剑柄兀自颤抖不已。
磨勒收剑往后滑出一丈,前一刻还是一副武学大宗匠的气派,下一刻立即又变回到之前低眉顺眼的猥琐管家。他对吴紫桐抱拳道:“吴掌门,冤家宜解不宜结,事到如今,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崔家一门老小以及路师傅。”
吴紫桐面如死灰,浑身上下不住微微颤抖。他看了看地上僵卧不动的师弟和徒弟们,又看了看路凤声和崔剑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磨勒又道:“现在贵我双方各有一人受伤,路大侠的伤势尤其沉重,依我之见,不如吴掌门带领终南派的各位大侠自行离去,我也需尽快为路大侠治伤。今日之事,我立誓不会让我家老爷知道,后面绝不会再有报复之事。”
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路凤声,沉声道:“至于终南派和华山派日后如何了解,等路大侠伤势好转之后由他自己做主,中书府绝不干涉。”
他走到肖紫枫三人身边,脚尖似乎动了几下,肖、杜、余三人立刻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各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均默不吭声,六只眼睛一起望向吴紫桐。
吴紫桐长叹一声:“阁下神功盖世,吴紫桐心服口服,此生绝不敢再言复仇之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属何门派?”磨勒摆手笑道:“在下的确便叫做磨勒,乃是中书府里的一名奴仆,无门无派。其余无可奉告,还请吴掌门见谅。”
吴紫桐怔忡半晌,默默地向肖紫枫等一招手,四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演武厅,很快便踪影全无。
磨勒立刻为路凤声止血敷药,然后让崔剑书扶师傅回房好好将息。
当天晚上,崔剑书将磨勒叫进自己房中,再次拜谢了磨勒的救命之恩,之后便问磨勒何以身具绝世武功却从来不为人所知。估计就连他父亲也不知道磨勒的这个秘密。
磨勒道:“我这身武功乃是家传,确是无门无派。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好勇斗狠,在我二十四岁那年,终于失手将人打死,被官府抓了起来,只等秋后问斩。”
“后来你的外祖父恰好知道了此事,他觉得我一身武功,死了太过可惜,又见我为人还算正派,便上下打点,将我救了出来。从那时候起,我便一直跟在你外祖父身边。”
“你外祖父和你母亲其实都是武林中人。你母亲有个师兄,馋涎她的美貌,一心想要和她结为夫妻。可是你母亲却喜欢你的父亲崔护,后来又嫁给了他。你外祖父为了让我保护你母亲的安全,将我当做陪嫁,同你母亲一起来到了崔家。”
“可是那位师兄一直怀恨在心,在你母亲生下你不久,偷偷潜入长安想要刺杀你父亲,却正好被你母亲撞见。两人动起手来,你母亲将那师兄赶跑,自己却中了他一枚鸳鸯镖。”
“可我那几天却偏偏到延安府去找人比武,到我三天后赶回时,你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她是硬撑着要等我回来。那鸳鸯镖剧毒无比,我用尽心思却无力回天,你母亲当天晚上便含恨而亡。可是她到死都没有说过一句怪我的话,只是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让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磨勒说到这里已是涕泪交流,崔剑书还是初次听闻母亲的死因,禁不住泪湿衣襟。
磨勒又道:“后来我找到那位师兄,将他大卸八块,扔到灞河里喂了鱼鳖。从那以后,我一心一意照顾你,再也没有显露过武功,就连你爹爹都不知道这件事,你娘和我一直瞒着他。今日若非事在紧急,我可能到死都不会再跟人动武。”
崔剑书擦了擦眼泪,问道:“你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磨勒叹道:“只要学了武功,便总想跟人打打杀杀,武功越好,危险往往越大。你娘若不学武,便不会碰到那个师兄,说不定还能和你爹爹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我若不去跟人比武,你娘也不会被害。就像今天,若是你不会武功的话,哪有如此凶险之事?因此我宁可你只学文不练武,也许还能过得平安喜乐些。”
“可是你爹爹偏偏想要将你培养得文武双全,还请了路凤声来教你武功。我本来很是担心,后来见你学武心浮气躁,连路凤声武功的三成也没学到。我想着这样也好,只要我在你身边,总还是保护得了你的,便没再阻拦。”
崔剑书惭愧地低下头,脸色红得像布一样。
可是他随即又兴奋地抬起头,抓住磨勒的手臂:“好磨勒,既然你的武功这么强,能否再帮我做一件事?”
磨勒问道:“何事?”
崔剑书道:“我与红绡心心相印,她又邀我相聚,我极想再见她一面,可是这中间有个难处。”磨勒问道:“有何难处?”
崔剑书道:“汾阳王专门建了一座群芳院,供十房歌伎居住。可是他的儿媳妇升平公主生性爱狗,前不久派人从吐蕃高原购得一头獒犬,身如雄狮,凶猛异常。汾阳王虽心中不喜,却不过公主情面,便将这獒犬养在了群芳院中,一来看门护院,二来院中都是女子,方便公主喂狗嬉戏。”
“那日我去王府探望汾阳王,出来之时路过群芳院,那獒犬狂吠不已,令人见之胆寒。我若要夜会红绡,只獒犬这关便过不了。就算我能打死它,却无法阻止它死前嚎叫。你武功如此高强,必能对付得了这头獒犬,将它消无声息地击昏而不击毙,待我会过红绡之后,再令它逐渐苏醒即可。”
磨勒面露难色,他之前已经为崔剑书分析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想到这小子色令智昏,偏要顶风做事。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随口道:“何不携带生肉,内藏蒙汗药,那狗吃了生肉便会昏厥,岂不更加便当?”
崔剑书摇头道:“据红绡所说,那獒犬甚是通灵,除了升平公主,别人无论喂它什么东西都不会吃。”磨勒道:“这却难办了。”
随即他又劝到:“为了一个女子,不仅要得罪汾阳王,更要得罪公主,何苦来哉!”崔剑书道:“我只求再见她一面,说几句心里话就走,又有什么干系?”磨勒再要劝他,崔剑书面色一沉:“你若不愿帮我,那也由你。明晚就是月圆之夜,我自己去见她好了。”
磨勒急道:“公子还请三思,你如何对付得了那头獒犬?”崔剑书冷冷地道:“我若不能再见红绡一面,早晚要害相思病,不如拼死去见她一面,就算是被狗吃了,也好过慢慢病死。”
磨勒再三劝阻,崔剑书只是不听,还道:“我母亲若在,定不愿意见我日夜煎熬。”磨勒低头思索了半天,终于慨然昂起头道:“罢了,明晚我随你走一遭。”崔剑书大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家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