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兰从记事那天起便知道,自己是个不受宠爱的孩子,无他,只因自己是个女儿身。既不能考取功名,又不能去征战沙场立下战功。
故而,阿爷从未正眼看过自己。
她生在将门世家,家里男子都习得武艺,受环境熏陶,她对烹茶插花毫无兴趣。却是每每趁人不备,偷偷潜入兵器库,细细摩挲每一把兵器。即便被发现受罚,也乐此不疲。
似乎是生错了性别,木兰整日里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她着男装,喝大酒,甚至……逛窑子。
于是,不明真相的人外人,只当花家生了个少爷。她轮廓硬朗,皮肤黝黑,上挑的凤眸,更是为她增色不少。为此,竟是留下不少风流债,三五不时便有姑娘送她手帕香囊。
阿娘为此颇为苦恼,为着她不着女装,又时常往外跑,没少罚她跪祠堂。而阿爷,除了觉得丢人外,仍旧未分更多目光给她。
二.
弟弟出生那年,木兰17岁,全府上下张灯结彩,为着这个迟来的男丁。阿爷很是高兴,百日宴那天,更是为此喝的不省人事。
木兰也是,只不过她是因为心里苦闷。阿姊一边哄着怀中的小女儿一边劝她:“女子生来的使命,便是要相夫教子,如今你已17,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
这样的话,她听了不下百遍。她不明白,难道自己一定要像阿姊这般,嫁过去三年生了两个女儿,如今肚子里还在孕育下一个孩子,直至生出男孩才算圆满。
她不愿将这称之为最圆满的归宿,也自认并不比男子差,如何便要禁锢在这枷锁中?
身边的人都在告诉自己,将来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每个年龄要去做什么样的事。可是,凭什么?这是她自己的人生,为何每个人都要过问一番?
“如果自己是男子便好了,可以肆意掌控自己的人生。”她讷讷的自言自语道。
阿姊只当她喝醉了,绞了干净的帕子,为她擦了擦脸,又为她盖好被子,便出去了。
三.
消沉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新的痛苦便向木兰袭来。17岁生辰一过,母亲便再也不纵着自己的性子,整日寸步不离的着人看着她。
近身伺候的侍女,打听到母亲正为她的亲事做着准备,这附近的媒婆都受了母亲不少好处,自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张罗。
还记得刚及笄那年,她为了躲避媒婆的相看,特意在众人面前出丑,着实让整个虞城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那次,她足足跪了一月的祠堂,却不肯认错。本以为母亲会就此作罢,哪曾想,不过两年光景,母亲便又动起了为她议亲的想法。
这次,阿姊也一并加入了游说大军,甚至准备搬过来小住。母女俩好不齐心,今日说张家小郎生的俊郎,配我正合适。明日又说李家大朗踏实勤恳,嫁过去必不会受苦。
如此往复,竟是又过了一月。
四.
就在木兰被磋磨的快妥协之际,天下局势,正悄悄发生改变。
柔然入侵,时局动荡。敌军来势汹汹,我方节节败退。
阿爷乃朝中重臣,虽年事已高,却不忍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故向可汗自请去前线杀敌。可汗本还在思量此事,却不曾想,不过几日光景,前线战事便开始吃紧。
无法,国家只得开始征兵,每家每户,除老弱病残,都需出男丁一个。于是,阿爷的自荐折子便被搁置。
他心中忧愁,每夜对月自饮,本就年事已高,如此往复几日,身子骨越发羸弱下去。
木兰本以为,自己恨他入骨。可现下见他这样,却又忍不住心里难过。如果自己是男子便好了,便可以解了阿爷的忧愁。
她对着镜子暗自神伤,手指滑过面颊,仔细端详自己。此时的她,身上穿着兵器库偷来的甲胄,发髻高高竖起,俨然一副男儿模样。
胸口似是有团火在烧,几乎在同一时刻,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替父从军!
五.
站在花府门外,最后看了眼这生活了17载的院子。此一别,怕是再难回来了。
她将包袱放在身侧,双膝着地,深深叩了三个响头。良久,终是下定决心,起身拂拂身上的尘土,拾起包袱,不再犹豫,扬鞭绝尘而去了……
转眼,已有月余。
兵营里的士兵,多为鲜卑族牧民,骑射功夫皆是了得。木兰虽也会这些,却不过是在贵族子弟中互相比试、玩乐罢了。
如此,与其他人相较,便是不够看了。又更别提,她的女子身份,到底体力不及那些成日里干惯了农活的汉子们。
此为后话,不像画本子中所言那般,木兰在入兵营的第一天,便被别人发现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并非因为装扮和外貌,而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玉佩,被兵营里的统帅拾了去。
他阿爷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巧合的是,她投靠的兵营,曾隶属于自己阿爷麾下。统帅只撇了那玉佩一眼,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虽过了10年,却仍旧依稀可以辨认出她的样子。
他没有声张,而是趁夜晚大家熟睡时,将木兰唤到自己的营帐。借着烛光,木兰看清了面前的人,也是一惊。
“你一个姑娘家?怎好来这种地方?若是被你阿爷发现你偷跑出来,岂非要气死?!”
木兰不语,面前的人,她唤作「常叔叔」。此人跟随阿爷征战数载,年幼时常来家里做客,如今十年过去了,竟仍能依稀见到当年神采奕奕的样子。
“明天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今晚你在我营帐睡。”常叔叔很生气,说完便准备出去,应该是想去其他营帐将就一夜。
只是还未走出去,便听见身后的木兰执拗的反驳:“我不走,我若走了,才是真叫阿爷难过一辈子。”
“胡闹!且不论被有心人发现你的女儿身,你的安危如何。你可知,这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常叔叔,阿爷此次,不能来上阵杀敌,心中苦闷,整日喝的烂醉,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作践自己。我虽为女子,资质或许不及其他人,但木兰甘愿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追赶,我定会实现阿爷的夙愿。”
六.
木兰最终如愿的留在了军营,并非她的豪言壮志说服了统帅,而是因她这牛一样撅的脾性,着实让人拿她没办法。
老将军的女儿,当真是像极了他。可同样的,难缠起来,也一样让人头疼。
姑娘家的,打不得骂不得,又何况老将军的面子在那摆着。常统帅想到了自己的仕途,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儿和一家子老小的命,忍不住骂了句娘。
旁边睡熟了的副将,在睡梦中惊的哆嗦了一下,转过身,呼噜声又开始震天响。
这边,木兰为了不被人发现,又偷偷的溜回了小兵睡的营帐中。
她自以为足够小心,却不曾想,还是被一个没睡熟的小兵看了个正着。
那少年见他如此鬼祟的模样,心中的正义之魂腾的熊熊燃烧起来。
自此以后,除了日常操练,便是对木兰开始暗中观察起来,此为后话……
木兰自那天被谈话之后,更是一头扎了进去,别人白天操练,日落便回去休息。
她为了追上进度,更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每天趁众人睡熟,便潜到林子里继续努力。
她的体能随着自己的用功,逐渐追赶上了这班糙汉子们,本以为日子会这样相安无事下去,直至打了胜仗,光宗耀祖。
直到这天,疲惫不堪的木兰,带着一身的臭汗,准备到河里清洗一下。
衣衫一件件褪去,漏出结实的手臂,有力的大腿,以及象征着女性的丰满。
还没来得及跳进河里,就听见一声尖叫。木兰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凄厉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带着几许哭腔的嗓音,在林子里一声大过一声。
汗毛瞬间倒竖,却仍凭借着本能将衣服穿好,小心向四周张望起来。而下一秒,一个身着红衣,泪眼朦胧的女子从木兰身后的大树上一跃而下。抽噎着抹着眼泪:
“我千挑……万选的……如意郎君,居然是个女子!!呜……我不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