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间真的有“情痴”,非徐志摩莫属。在那个动荡飘摇的年代,徐志摩虽然也有求学报国的壮志,也曾经为民主和自由奋笔疾书,但是在他短暂而精彩的人生中更令人难忘的是他那一段段令人扼腕的热烈爱情。
从此生无缘的张幼仪,到求而不得的林徽因,再到孤注一掷的陆小曼,他人生经历的这些传奇女子让多情成为他人生的主要标签。
一
与张幼仪的婚约,在徐张两家人眼中似乎是金玉良缘,对于徐志摩而言却并非如此。徐志摩在杭州府就读时,浙江都督朱瑞的秘书张嘉璈在莅临杭州府视察时读到了徐志摩的文章。他被这个少年的才华所吸引,并找来徐志摩畅谈。
对徐志摩的欣赏,又得知徐志摩是硖石商业会会长家的公子后,张嘉璈便兴起了结亲的念头。他亲临徐家商讨婚事,结果可想而知,门当户对、父母之命,一段“良缘”就此结下。此时正开始接受自由民主思想,满心热情澎湃的徐志摩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伴侣就这样被定下了。徐志摩在看了张幼仪的照片后,忍不住给出了苛刻的评价:“乡下土包子!”但结局已经无法更改,而且年幼的徐志摩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礼教,他只好乖乖接受父母的安排。
徐志摩是幸运的,没有被时光磨平自己的棱角,在其后的岁月中依然活得棱角分明;但他又是不幸的,因为骨子里的反叛和对浪漫的憧憬,让他的爱情在尚未萌芽就被扼杀,继而导致了他婚姻的失败。
世上多的是不应分的变态,
发什么感慨,
对着这光阴应分的摧残?
发什么感慨,
这塔是镇压,
这坟是掩埋——
镇压还不如掩埋来得痛快
这是徐志摩《再不见雷峰塔》中的一段,亦是他的爱情观。在他决绝的爱情观中,从来没有中间地带,有的只是爱与不爱。
新婚不久,这对少年夫妻还来不及熟悉彼此,来不及享受柔情蜜意的新婚生活,便迎来了离别。徐志摩在梁启超的帮助下决心出国留学,坐船前往大洋彼岸的美国。
在最初到达美国之时,灯红酒绿的绚丽都市让徐志摩开始感受到身为异乡人的孤寂。他写信请求父亲,让他的妻子张幼仪来美国与他团聚。
或许这便是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一缕感情的证明,抑或这不过是一颗孤独冰冷的心想要追求温暖的简单愿望罢了。徐志摩从美国辗转到欧洲,他终于找到自己理想的求学之所,也在这片新的土地上邂逅人生第一份真的爱情,而他对张幼仪的那点眷恋早已经烟消云散。
这世上最可悲的并不是无可奈何的别离,而是在前行了千里之后回头,发现早已没有同伴的身影。我已经远行,你却还留在原地。这样的爱情注定了无疾而终。对于徐志摩和张幼仪如是,对于徐志摩和林徽因亦如是。
二
在欧洲这片充满文化气息的新天地里,徐志摩就像鱼入大海,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他探寻罗素的身影,和文豪狄更斯结为挚友……
当在国际联盟的演讲会上看到站在林长民身边的林徽因时,徐志摩的心中绽放了璀璨的烟火,点亮了他的黑夜。这世上最让人无法捉摸的便是“情”字。它既能带给你无边的欢愉,也会让你因为深陷其中而痛苦得无法自拔。多情如斯,徐志摩一直渴求一份完美的爱情,纵使是有妇之夫,但是当爱情来临时他却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飞蛾扑火般地向着自己理想中的爱情飞去。
在宴会上结识了林长民之后,徐志摩与之一见如故,成了林家的常客。这也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与心中的维纳斯——林徽因相处。她的博闻强识、独特见解以及那份知性的气质都深深地吸引着徐志摩。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或许这便是徐志摩当时的心态,自己寻寻觅觅的爱情仿佛就在眼前了。
他们曾一起漫步于泰晤士河畔,在剑桥的余晖下促膝长谈,在康桥上共看细水长流……两颗心在逐渐靠近。同样的背景和漂泊异乡的孤独让两个年轻人走得越来越近。爱情可以是独立存在的,但恋爱却必须是两个人的。所以,在徐和林之间爱情或许存在,但是恋爱的却只是诗人。正如林徽因回忆起她与徐志摩的那段伦敦时光时说过的那样:“不是初恋,而是未恋。”
然而,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却无法一直延续下去。徐志摩跟林徽因都算不得自由。他们一个是已为人父的有妇之夫,一个是有婚约在身的订婚女子。林长民意识到徐志摩对爱女的思慕之情并带着女儿搬家离开。
当张幼仪不远万里来欧洲与徐志摩团聚。这份刚刚萌芽的爱情便注定了走不到终点。
已经品尝过爱情的甜美,又怎能忍受它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逝呢?爱情早已经将徐志摩心中那对于妻子的责任和父母之命的束缚推翻。
“不自由,毋宁死。”这已经成为他新的人生信条。对他而言,这段阻挡他追求至真至美的真爱的婚姻成了他的枷锁。
当怀孕的张幼仪满怀欣喜地迎接多日未见的丈夫回家时,却被丈夫提出流产这样难堪的要求,内心的苦涩和绝望可想而知。她不答应。徐志摩决绝地表示不准备要这个孩子,他说:“流产有风险,坐火车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呢,难道你会因此不坐吗?”这样的冷酷和决绝彻底令张幼仪寒心,她同意和徐志摩结束这段婚姻。
……
这千缕万缕烦恼结是谁家忍心机织?
这结里多少泪痕血迹,应化沉碧!
忠孝节义——咳,忠孝节义谢你维系
四千年史髅不绝,
却不过把人道灵魂磨成粉屑,
黄海不潮,昆仑叹息,
四万万生灵,心死神灭,中原鬼泣!
咳,忠孝节义!
……
如何!毕竟解散,烦恼难结,烦恼苦结。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
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离婚后的徐志摩甚至欣喜地赋诗一首赠予张幼仪。好一句“咳,忠孝节义”,好一句“消除了烦恼”!天真的诗人以为自己的这段婚姻是他和林徽因之间的唯一阻隔,认为在婚姻结束的这一刻便是对他和张幼仪的最大恩赐,是自由的象征。这是属于徐志摩式的天真,同样是属于徐志摩式的自私,因为爱情从来不应该是逃避责任、推脱过错的借口。
重获自由令徐志摩期待了很久,而这一刻张幼仪的成全让他欣喜若狂。而此时,徐志摩似乎还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不是爱情,而是无止境的绝望和迷茫。或许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平衡。当你给予他人以伤害的时候,命运也会冷酷地给予你一记重击。当他重获自由身,奔向爱人的怀抱之时,却发现林长民父女已经离开英国回国了。但这对徐志摩而言并不算是天大的困难。就连这曾经这包裹着“忠孝节义”外衣的婚姻都让他成功挣脱了,那么只是地域的距离又怎能隔断他的深情呢?
但仅仅是地域的距离吗?或许只有徐志摩一个人是如此想的。回国之后,徐志摩才发现自己所有的追逐更像是一场可怜可叹的独角戏。他孑然一身终于拥有了追求林徽因的权力,但伊人却早已心有所属,投入他人的怀抱。
三
回国之后,林徽因很快和梁思成走到了一起。他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又早有婚约,两个人之间产生爱情是那么自然的事情。
若要深究,林徽因或许并非对徐志摩无情,但这种在异乡培养出的感情,或许更像是她对一个长者的依赖和崇拜。即使这其中多少有些情愫,但骄傲如林徽因是不会允许自己爱上父亲的挚友、一个有妇之夫的。在这段暧昧又单纯的感情中,归根结底只能是四个字——有缘无分。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在爱情的世界里,徐志摩或许并不是一个能够读懂女人心的风流浪子,但却是最痴情也最决绝的。之所以不甘
心、不愿放弃,只因为他心中的爱火尚未熄灭,也因为并未觉得自己已毫无希望。
或许唯有亲眼所见才能让人彻底死心。即使徐志摩心中的爱火在逐渐熄灭,但也抵不住心中魂牵梦萦之人时时刻刻出现在眼前更加煎熬。随着徐志摩在北京安顿下来,石虎胡同七号也成了民主青年、知识分子聚会的地点之一,而其后徐志摩还在此创立了新月社。林徽因也是其中一员。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成为恋人的缘分,但却有着太多共同的牵绊。1924年的春天,印度文学泰斗泰戈尔访华,徐志摩和林徽因陪伴在列。他们为泰戈尔共同排演了话剧《齐德拉》,林徽因是戏中的公主,而徐志摩则扮演帮助公主和王子幸福生活的爱神。
戏如人生,无论戏里或者戏外徐志摩都不过是林徽因感情世界里的过客和旁观者。而这种一直牵绊着、折磨着他的求而不得的心情,也随着他跟随泰戈尔出访日本,林徽因跟梁思成赴美求学渐渐变淡了。
再浓烈的感情都会随岁月的流逝变得风轻云淡,成为沉积在心底的浅浅烙印。很快,传来林徽因和梁思成结婚的消息,徐志摩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彻底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