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千种,困我于缄口。苦乐悲喜,皆因你而起。
壹
黎栌是水芜村公认的废物,不受人待见。
水芜村临海而建,以出海打鱼为生,自称为“海的儿女”,垂髫之际就会游水,总角之龄已随船出海,在风浪中成长。
唯独村中有一女孩,名为黎栌,将至及笄,还未学会游水技艺,甚至不敢太过近水。此为黎栌被村人嘲笑之因。
其实,怯弱如黎栌,她如此惧水,事出有因,这在村里也是大家都知晓的。
黎栌在孩提时,随父母跟船出海后,亲眼目睹双亲被海中巨浪吞噬,再也不见了踪影,所乘之船更是支离破碎。幸好黎栌命大,紧紧抱着船板不曾脱手,被过路船只救起,捡了一条性命。
但从此,却患上了惧水毛病。一靠近水,就瑟瑟而抖。
村里人虽都知往事,但黎栌不会游水,不能出海,对水芜村来说,等于白养了个闲人。一来二去,即使大人们同情黎栌身世,却也颇有微词,小孩们以此事嘲笑黎栌,更是常有之事。
黎栌吃着百家饭长大,父母去世后,村人或多或少,都曾接济过她。她不能以怨报德。
所以,面对讥讽,她不能反驳,面对推搡,她不能反抗。唯有沉默以待。
贰
“你们几个,干嘛呢!”
“又欺负黎栌,皮松了是不是,还不快滚,下次再让我看见,小心……”
甘牧对着围在黎栌身边的那几个少年,晃了晃他又大又硬的拳头。见那些人四处逃散,已经离开,轻轻哼了声,算他们识相。
对着身旁,扯着衣摆,红了脸颊,胆小怕事的黎栌,不甚温柔地说道:
“以后没什么事,别出来瞎溜达,他们讨厌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要什么东西,告诉我就行了。”
“嗯,知道了。谢谢你,牧大哥。”
“快回去吧。”
甘牧是水芜村里,除了父母,村长以外,唯一对黎栌好的人,他不曾笑她,他与她说话,给她带好吃好玩的。
于甘牧而言,他其实不耐烦村人把他与黎栌绑在一起谈论,但也见不得其他人欺负她。
他把这些矛盾情绪,都归结于黎栌父母的缘故。甘牧是黎父捡回来的孤儿,黎家父母把他抚养长大,后来双双离世,他觉得他有责任照顾黎栌。
甘牧以为,他对她好,只是为了还情报恩。
叁
岸边的水芜村乌云盖顶,大雨倾盆,海上更是狂风闪电,巨浪滔天。
甘牧刚擦了擦脸上的海水,努力辨别着航向,又一个大浪打来,小船歪了歪,艰难地在海上漂浮着。
在暗黑的大海上,狂乱的大雨中,唯有远处一点亮光,微弱却执著地飘摇着。
甘牧在海上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如今是什么时辰。忽而瞧见远处那缕星火,好似有了企盼。
拿起船桨,便朝着星光处,奋力划行。
划桨的手,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努力克服海浪的冲击,偶尔抬头,看一眼方向,便埋头继续,不管雨水的冲刷。
看着离灯光越来越近,甘牧更加卖力,只想快些回去。
就要靠岸了,甘牧安全回来了,他才发现,一直指引着他的灯光,原是有人站于高处,一直提着灯笼,在雨中等他。
当脚踏上坚实的土地,甘牧的心才真正踏实。抬脚向那人走去,想要好好感谢一番。
走近后才看清那人身影。黎栌穿着蓑衣,立于悬崖,在雨中冻的发抖,却小心护着灯笼,不让它熄灭。
她的脚下,是汹涌澎湃而令她恐惧的海水。
肆
甘牧回来了,村里人都说他是有海神庇佑之人,才能在如此恶劣的险境下生还。
甘牧在村里的地位越发高了,这般能干又俊秀的好男儿,自是成了众多姑娘的心上人。
恰逢一年一度的海花节来临,男儿们可以把自己采摘的海花送给心仪姑娘,若她接了,则可谈婚论嫁,若她不接,亦不能强求。
海花节是水芜村的盛事,多少青年儿女都盼着这一天,觅得良配。
甘牧原对这事不大在意,但看着黎栌虚弱苍白的脸颊,恹恹的神情,摸摸额头,已经不烫了。
原本生硬的语气,在不自觉中,也化成了如水的温柔。
“过几日就是海花节了,想不想出去?”
“真的吗,我可以出去玩吗?”
“可以,但这几日你要快些养好身子,这样才能出去。”
“嗯嗯,我一定乖乖吃药,赶快好起来。”
黎栌原本苍白的小脸,因着对外出的企盼,多了几分血色,染上娇俏红霞。
伍
黎栌看着大街上的热闹人群,大家喜笑颜开,气氛热烈。
虽早已听过海花节的传闻,今日却是头次参加。黎栌好奇地看着,小心地避让着,怕碰撞他人。
前方人群涌动,挡住道路,她压着冲动,克制自己不凑热闹,站于最后,等人群散去。
却见越来越多的人向她走来,黎栌想走,想躲起来,却未移一步。
因为,她看见了甘牧,正向她走来,在人群的簇拥下,将美丽的海花轻托于掌心,送至她眼前。
“阿栌,你可愿?收下花,为我妻。”
黎栌颤抖着,将海花轻轻接过,眼中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花瓣,亦打湿了他的心。
见黎栌流着泪,笑着说,“一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