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醉梨花沟

      西眉山乃龙泉山脉的尾翼，中江县最高的山脉，山势逶迤绵延，从石垭的芍药谷到松林的桃花山，绵延而下至梨花沟，鸡鸣三县，犬吠八乡，一山叠翠，四方花海，四季果香。  

      梨花沟边，一条老街遗世而独立，百年古桥不语，字库塔残而弥坚，时间的箭镞搭上岁月的挽弓，默默守候勤劳的乡民。桥边铁匠铺里徵镫之上，叮叮噹噹地在奏乐，亦有巧手的匠人划竹为蔑，缠绕的手舞幻化成种粮人肩头的行当。  

      新街有机车呼啸的声音穿过，有城管带红袖套站立在街头……  

      朔溪而上的人们，自然会亲近梨花沟的溪水，来自龙泉山脉老牛坡的山水晶露，滴滴溅满果香、拌着花香，一群飞鸟啼唱过，几头走兽舔沥过，岁月的佳酿，甘怡而绵长。   

      这样的溪边，需要的只是一座酒窖了，溪水沿着石槽流下，把五粮都邀来——高粱、大米、玉米、糯米、小麦，一起继续生长。粮食们在瓦缸中相互撞击，在窖泥下依偎取暖，在酒锅里一起舞蹈，呼哧呼哧的炉膛旁，古老的竹涧流下一泓香洌的溪流。  

      新出的酒是燥辣的，用烧刀子来命名，轻杯浅酌，一股火苗燎过喉膛，顿生一种雄性的力量。新酒出锅，大地种酒的旅程铺开，黝黑的酒坛装满新出的烈酒，被扁担和蔑条抬进藏酒洞，百年的窖泥封住坛口，密不透风也传不出酒的心事，和兄弟们并排而立，等菌丝爬满额头，等生命成熟而厚重。  

      多年之后，按照婆家的要求换上新装，分封成各种酒坛，一起被种进梨树下、菜园里、麦田旁，等新郎们来掀开红盖头。   

      梨花沟，一沟的酒香。  

      酒香山寨碉楼前，横躺着一口巨大的铁锅子，每年九月九日，就熬一满锅的羊肉汤，是时，西眉山漫山菊黄，新妇出阁，老酒出窖，八方宾客捧万千杯盏，一起来登高，来敬老，来种酒，来迎娶，一万年太久，只酿人间烟火，一万人不多，只醉多情岁月。   

      酒香山寨的花楼上，阿香、阿丽、阿雪们正在迎风舞动着花裙子，欢快的锅庄，嘹亮的山歌，点燃了整个梨花沟，热烈的游人们，应之以酒令，舞之以快门声，笑脸装满行囊。  

      酒香山寨门前的石墩上，端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一身军绿大衣几乎从头覆盖到脚，眼睛笃定地盯着整个山沟，身旁斜靠一根马奶子树的长烟锅子，偶有在嘴边吧唧几下，没有冒烟，点燃的只有阳光下欢腾的影子。   

      据传，他就是，梨花沟大地种酒非物质文化遗产第11代传人。                   

       备注：原稿：2016年3月，修订：2018年3月于四川罗江 ，2020年03月25日发表于《德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