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398】钝刀之夜。2021-12-03

27、

十一月二十二日,隋国派兼散骑侍郎郑撝(wei)出访陈国。

28、

十二月二十五日,隋主杨坚回到长安,恢复郑译官爵。

29、

广州刺史马靖,得岭南人心,兵甲精练,数有战功。朝廷猜疑他,派吏部侍郎萧引去观察马靖举措,暗示他送来人质。萧引对外宣称他去的任务是催收蛮夷缴纳赎罪的财物。萧引到了番禺,马靖即刻遣送子弟入京为人质。

30、

本年,隋主杨坚下诏,允许境内百姓自愿出家,但仍按照户口人数缴纳捐税,用于营造佛经、佛像。于是佛教风靡全国,民间佛书,多于儒家《六经》数十百倍。

31、

突厥佗钵可汗病重,临死之前,对他的儿子阿史那庵逻说:“我哥哥不立他的儿子,委位于我。我死之后,你们应该把可汗位置让给大逻便(哥哥的儿子)。”

佗钵可汗死后,国人将立大逻便。但是他的母亲出身微贱,众人不服;而庵逻的娘亲出身高贵,突厥人一向敬重她。阿史那摄图最后抵达,对国人说:“如果立庵逻者,我当率领兄弟们事奉他。如果立大逻便,我必定把守我的边境,利刃长矛以相待。”阿史那摄图年长,而且雄勇,国人不敢抗拒,于是立阿史那庵逻为嗣。大逻便不得立,心中不服庵逻,每每派人去辱骂他。庵逻也没有办法,于是把国家让给阿史那摄图。国中贵族相与商议说:“四位可汗的儿子中,摄图最贤。”于是一起迎立他,号沙钵略可汗,居住在都斤山。阿史那庵逻则迁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大逻便于是对沙钵略说:“我与你都是可汗的儿子,各自继承自己的父亲。如今你位居极尊,我却无位,为何?”沙钵略大为头痛,封他为阿波可汗,回去统领自己所部。又有沙钵略的叔父玷厥,居于西面,号称达头可汗。诸可汗各统部众,分居四面。沙钵略勇猛而得众心,北方各民族都畏惧而归附他。

隋主既立,待突厥礼薄,突厥大怨。北周千金公主悲伤她家的宗庙祭祀覆没,日夜请求沙钵略出兵为北周复仇。沙钵略对他的臣下说:“我,是周室至亲。如今隋公自立,而我却不能制服他,有何面目见皇后呢!”于是与故北齐营州刺史高宝宁合兵为寇。隋主杨坚深以为患,敕令沿边修筑堡垒,加高长城,命上柱国、武威人阴寿镇守幽州,京兆尹虞庆则镇守并州,屯兵数万以防备。

当初,北周奉车都尉长孙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喜爱他的箭法,留他在突厥整整一年,命诸子弟贵人与他交友,希望向他学习射箭。沙钵略的弟弟处罗侯,号突利设,尤其得众心,为沙钵略所猜忌,秘密托心腹与长孙晟结盟。长孙晟与他游猎,乘机观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无不熟知。等到突厥入寇,长孙晟上书说:“如今中国内部虽然安定,但是戎虏还未心服,如果兴师致讨,还不到时机,把他们弃之于教化之外,又相侵扰,所以,应该密运筹策,有对付他们的办法。玷厥之于摄图,兵力很强,而位居其下,表面上是他的下属,而内部裂痕已经彰显,如果从中挑拨鼓动,他们必生内战。又,处罗侯是摄图的弟弟,势力不大,但奸谋不小,处心积虑收买人心,国人爱戴他,因为摄图的猜忌,他的内心尤其不能自安,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心怀疑惧。又,大逻便首鼠两端,夹在中间,很畏惧摄图,受其牵制,但谁强他就会跟谁,没有定心。如今,我们最好远交而近攻,离间强的,联合弱的。通使玷厥,说和大逻便,则摄图回兵,固守他自己的西方边境。我们再结交处罗侯,并联合奚部落、部落,则摄图又得分兵防备东方。如此,他首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我们再寻找机会征讨,必可一举而荡平其国。”杨坚读了奏章,大悦,于是召长孙晟谈话。长孙晟再次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都了如指掌,杨坚大为感叹称奇,全部采纳。派太仆元晖从伊吾道出使,晋见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赐以狼头大旗。达头可汗的使者来京,杨坚让他位居沙钵略使者的上位(这一招绝,排一下座次,就离间了两个可汗)。任命长孙晟为车骑将军,从黄龙道出使,带着钱财,赏赐奚部落、部落、契丹,由他们派出向导,抵达处罗侯处,深布心腹,引诱他内附。反间计一施行,果然各可汗相互猜贰。

32、

陈国始兴王陈叔陵,是太子陈叔宝的二弟,与太子不是一个母亲,生母叫彭贵人。陈叔陵为江州刺史,性格苛刻狡险。新安王陈伯固,因为擅长搞笑,有宠于皇帝陈顼及太子。陈叔陵忌恨他,秘密收集他的过失,想要罗织他的罪名,让他受法律制裁。陈叔陵入京为扬州刺史,事务很多跟尚书省、中书省有关联,主管官员迎合陈叔陵,就暗示皇上进用他。陈叔陵大权在握,对稍有违背和忤逆他的人,必抵以大罪,重者甚至处死。陈伯固畏惧,于是向他谄媚顺从。陈叔陵喜欢发掘古墓,陈伯固则喜好射猎野鸡,两人经常一起郊游,大相亲密狎昵,进而密图不轨,想要夺嫡。陈伯固为侍中,每次听到什么机密谈话,必定报告陈叔陵。



十四年(公元582年)

1、

春,正月五日,皇帝陈顼病危,太子陈叔宝与始兴王陈叔陵、长沙王陈叔坚一起入宫侍疾。陈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说:“切药刀太钝,把它磨砺!”

正月十日,皇上崩殂(得年五十岁岁)。仓猝之际,陈叔陵命左右于外取剑。左右没有领悟,取朝服木剑以进,陈叔陵怒。陈叔坚在侧,听到消息,怀疑有变,暗中监视。

正月十一日,皇帝遗体装殓入棺。太子哀哭俯伏。陈叔陵抽剉药刀砍太子,砍中脖颈,太子闷绝于地;母亲柳皇后走来相救,又砍皇后数下。乳母吴氏从后拉住陈叔陵手肘,太子才得以起身;陈叔陵拉住太子衣襟,太子自奋挣脱。陈叔坚手扼陈叔陵,夺去其刀,把他牵到柱子旁,就用他的衣袖捆缚他。当时吴媪已经扶太子避走,陈叔坚问太子所在,想要得到杀陈叔陵的授权。陈叔陵多力,奋袖得脱,突走出云龙门,驰车回到东府,召左右切断青溪道,赦免东城囚犯以充战士,散金帛赏赐;又派人前往新林追其所部兵马;自己身披铠甲,戴白布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又召诸王将帅,没有一个应召的,唯有新安王陈伯固单马前往,协助陈叔陵指挥。陈叔陵的兵约有一千人,想要据城自守。

当时众军都沿长江防守,宫城空虚。陈叔坚向柳皇后报告,派太子舍人、河内人司马申,以太子命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宫晋见,接受敕令,率步骑兵数百人直扑东府,屯驻在城西门。陈叔陵惶恐,派记室韦谅把自己的鼓吹乐队送给萧摩诃,对他说:“事成之后,必以公为宰相。”萧摩诃假意回复说:“必须是大王的心服文官或亲信将领来,我才敢从命。”陈叔陵派他的亲信戴温、谭骐去见萧摩诃,萧摩诃即刻将二人逮捕,送到宫城,斩首,将人头送到东城示众。

陈叔陵自知不济,进入内宅,将自己的妃子张氏及宠妾七人推入井中淹死,率步骑兵数百人从秦淮河小桥渡河,想要前往新林,乘舟逃奔隋国。走到白杨路,被官军拦截。陈伯固看见官兵,转身避入小巷,陈叔陵飞马拔刀追击,陈伯固只好又折回,陈叔陵部下多弃甲溃去。萧摩诃的前导骑兵官陈智深迎刺陈叔陵,僵仆,陈仲华上前斩下他的首级,陈伯固也为乱兵所杀。整个流血政变,从凌晨四点发动,到上午十点结束。陈叔陵的儿子们全部赐死,陈伯固诸子则废为庶人。韦谅及前衡阳内史彭暠、咨议参军兼记室郑信、典签俞公喜全部伏诛。彭暠,是陈叔陵的舅舅。郑信、韦谅有宠陈于叔陵,常参与谋议。韦谅,是韦粲之子。

正月十三日,太子陈叔宝即皇帝位,大赦。

华杉曰:

君子戒慎恐惧,小人无所忌惮。小人什么都敢干,陈叔陵苛刻狡险,他身任扬州刺史,相当于京畿卫戍司令,掌兵权,可以说具备篡位条件,又敢于亲自动手在父亲灵前杀太子,是个狠角色。万幸的是切药刀太钝,砍中脖颈都没砍死。这一夜,可以称之为“钝刀之夜”。

陈叔陵死到临头,先杀死自己的妃子和宠妾,这也是他坏的一面,因为这些女人并不会被处死,他只是不让别人得到她们,就把她们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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