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稿

陈斌急匆匆跑到江苏路,昨晚的威士忌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要不是两个闹钟,星期六一大早他还在真的起不来。

他来到一栋黑色办公楼下,一个老头正在悍马车司机位的车外抽烟,车门开了,下来一个穿着马球裤、定制西服、眼神咄咄逼人的长发青年,长得有点像吴彦祖,向陈斌伸出手,用美国腔的普通话说:“你好,我是安迪~人都到齐了,我们走吧!”

陈斌上车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司机,看他身形佝偻,五十岁开外,眉眼深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发鬓和眉眼间带着岁月的霜花,但衣服的布料不错,采用常州的“乱针”缝了几只仙鹤,陈斌做过服装客户,所以他对布料有研究,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车上已经有另外两家广告公司的人坐在那里喝着香槟,一位肤色雪白、身形婀娜、美若桃李的姑娘自我介绍说叫Lisa,还有位留着络腮胡的帅哥叫Jason,加上陈斌,总共代表三家广告公司去客户家听Brief.

安迪时不时跟司机老头说着话,老头的声音低沉,好像吞着一股浓痰,带着浓重的口音和方言,这方言实在古怪,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而且老头听力也有障碍,安迪跟他说话都要重复好几遍。

Lisa悄悄地问安迪:“Andy,你和这位司机先生平时交流有没有困难啊?”

安迪眉头一蹙,无奈地说:“这…其实我们是亲戚,交流嘛,的确是很难沟通…”

Jason低声说:“哦,听口音,应该是东北那疙瘩的吧,待在老家不是挺好的,干嘛要来上海啊?”

Lisa说:“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司机吧,我这边有个司机不错的~”

这时,陈斌好奇地问安迪:“这司机怎么称呼?”

安迪说:“他姓公,我们一般叫他‘老公’~”

Jason和Lisa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笑声,Jason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老公~”“老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Lisa笑得梨花乱颤,说道:“哎哟妈呀,笑死我了,老公,哈哈哈哈哈哈~~安迪,你要不要换个老公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车洋溢着欢乐地气氛,很快开到了武康路一处深宅大院的门口。

下了车,安迪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递给Jason和Lisa,说道:“两位,这是你们的比稿费各五百元,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Lisa摘下墨镜,眼眸中带着困惑,说:“啊?…为啥啊,我们还没接工作呢~”

安迪咳嗽了一声,说:“刚才忘了介绍,这位司机是我们的老板,董事长公彦强先生,我是他的亲戚,也是他的个人助理,你们刚才的表现对我们董事长不够尊重,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想邀请陈斌先生进行此次合作。再见了,两位!”

陈斌心里暗忖:“还好我看出了这个司机的衣服很贵,我就觉得有蹊跷,还好我没笑啊…”

安迪按下自动开关,这座别墅的大门徐徐打开。

门口是流水潺潺的玄关,几名佣人替陈斌换上木屐,穿过一间厅室,里面陈列了不少玉器和名家字画,移步换景,穿过莲叶田田的中庭,这里又是另一种西式风格,里面的会议桌和椅子都是古董Art Deco家具,窗外是一片巨大的草坪,三人来到草坪边上的凉亭坐下,菲佣端上咖啡和炸生蚝三明治,开始边吃边聊。

公彦强眉头舒展开来,向陈斌介绍起自己的生平,但一口浓重的东北方言实在是让人无法听懂,一大半由安迪翻译给陈斌听……

“我的家乡是辽宁铁岭郊区的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从小我就希望到大城市生活,整一番事业,为此我拼了命的复习考试,1992年,我考进了北京大学中文系,那时候能考进大学的人不多,更不用说是北大了,我代表着全村人的希望,从东北来到北京,来到这个梦想的城市。”

“但我发现,我接触的同学有很多来自大城市,比如上海,天津,当然也有很多是北京人,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好像有点瞧不起小地方来的人,他们听到我说的方言都会觉得很可笑,那时候我学习能力强,在大学里就学会了北京口音的普通话,最后我可以做到在人群里,我说话不带一点口音,没有人能听出我是东北人。后来,到一个什么地步,我普通话说得非常溜,连我老家的方言已经完全不会说了,我已经把老家方言忘记了,听得懂,但不会说,我一说话反正就是北京口音,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到了这个境界。”

“毕业后,我搞起了贸易,主要是做机械贸易,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轴承,可以赚到很多钱,我很快赚到了第一桶金,二十年前,也就是1998年,就完成了我人生的小目标,做到了一个亿,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有一天我和几个合伙人在三里屯附近的酒吧喝酒庆祝我们接下一个大单,那天晚上兴致很高,我的朋友阿伟吵着要去唱K找小姐,于是我们去附近的一条街去逛逛,走进了一家K房,门口的几个小姐都长得很性感,前凸后翘的,漂亮极了。”

“坐下了,唱了第一首歌,感觉气氛不太对劲,美女迟迟不来,倒是来了几个魁梧的大汉,听口音也是我们东北老乡,他们拿出一个账单,其实也不多,就是三四千块钱的果盘费,可是阿伟喝得有点多,当场和他们干起来了,推推搡搡之间,大块头拿出枪就威胁阿伟,我觉得三四千块钱要不给他们得了,破财消灾嘛,但没想到这把枪是走火了还是怎么回事,枪响了,子弹打在阿伟的太阳穴,他的脑浆一下子‘啪---’飙出来,躺在地上,死了!”

“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几个东北大汉叫来他们的老板娘一起议论,我能听懂他们的口音,而且肯定是铁岭的,听着听着,我发现他们就是我们一个地方的,我们村里的口音也是这个味道,这个感觉,他们在讨论今晚把我们几个都灭口,消除人证物证,要把我们杀了,用水泥封在铁桶里,扔到河里去。”

“我当场就马上说了,‘我们是老乡啊,自己人,别杀我,我可以给钱!’可是他们一听我的口音,完全就是北京人嘛,他们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是东北的,结果我越辩解,就越解释不清,而且我的北京口音太逼真了,最后把他们惹毛了,把我们三个分别关在小黑屋里。”

“那天晚上,我本来喝得酒有点多,结果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东北老乡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他跟我说,我的其他两个朋友都已经死了。我问他,为什么我还在?他告诉我,昨天晚上想弄死我的时候,结果我说梦话了!”

陈斌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还好你说梦话了,要不然,要不然…”

公彦强点头,继续说一些难懂的话,由安迪翻译说:“他们能听出来,我是纯正的东北老乡,后来我们聊了一下,发现我们是一个村的,而且我的阿姨还是他的表妹邻居的二婶!”

“他们当然就把我给放了,后来的后来,我赚够了钱,就回到铁岭,把我忘得精光的东北话一句一句学回来,才重新恢复了现在这个口音。”

“如今我在上海住了也有三年了,我看你这位先生素质挺高的,很尊重人,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我决定把这次的案子交给你们这家广告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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