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情爱录(清 蒋坦)

前尘情爱录 (原文)

关、蒋故中表亲。余未聘时，秋芙来余家，绕床弄梅， 两无嫌猜。丁亥元夕，秋芙来贺岁，见于堂前。秋芙衣葵 绿衣，余着银红绣袍，肩随额齐，钗帽相傍。张情齐丈方 居巢园，谓大人曰：“俨然佳儿佳妇。”大人遂有丝罗之 意。后数月，巢园鼠姑作花，大人招亲朋，置酒花下。秋芙 随严君来。酒次，秋芙收筵上果脯，藏帊中。余夺之，秋芙 曰：“余将携归，不汝食也。”余戏解所系巾，曰：“以此 缚汝，看汝得归去否？ ”秋芙惊泣，乳妪携去始解。大人顾 之而笑。固倩俞霞轩师为之蹇修，筵上聘定。自后数年，绝 不相见。大人以关氏世有姻娅，岁时仍率余往趋谒，故关氏 之庭，迹虽疏，未尝绝也。忆壬辰新岁，余往，入门见青衣 小鬟，拥一粲姝上车而去。俄闻屏间笑声，乃知出者即为秋 芙。又一年 ，圃桥试近，妻父集同人会文，意在察婿。置酒 后堂，余列末座。闻湘帘之中，环玉相触，未知有秋关在否。 又一年，余行市间，忽车雷声中，帘□疾卷，中有丽人，相 注作熟视状。最后一车，似是妻母，意卷帘人即膝前娇女也。 又一年，余举弟子员，大人命余晋谒。庭遇秋芙，戴貂茸， 立蜜梅花下。俄闻银钩一声，无复鸿影。余自聘及迎，相去 凡十五年，五经邂逅，及却扇筵前，剪灯相见，始知颊上双 涡，非复旧时丰满矣。今去结缡又复十载，余与秋芙皆鬓有 霜色，未知数年而后，更作何状？忽忽前尘，如梦如醉，质 之秋芙，亦忆一二否？

翻译:

关家和蒋家是中表亲。我和秋芙未订婚前，秋芙时常到我的家来。我和她一起玩耍，两小无猜。丁亥年大年初一晚上，秋芙来拜年，我们在堂前相见。秋芙穿着一件葵绿色的衣服，我穿着一件银红色刺绣的长袍。我们两个站在一起，肩膀并着肩膀，头贴着头，钗环和帽子靠在一起。当时张情齐老伯正住在巢园，他对我父母说︰「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佳人。」父母也有为我俩将来缔结婚姻之意。过了几个月，巢园的牡丹花盛开，父母邀请亲戚朋友，在花下饮宴。秋芙随着她的父亲到来。饮宴后，秋芙取去筵席上的果脯，藏在手帕中。我抢去果脯。秋芙说︰「我要把果脯拿回家，不给你吃。」我开玩笑地解下腰带，说︰「用这条腰带把妳绑起来，看妳能不能回家？」秋芙被吓得哭起来。奶妈过来把她带走才平息。旁边的人都笑了。后来请了俞霞轩老师做媒妁，在筵席上为我俩定了婚。以后几年，我俩被隔绝，不能相见。父母因为和关家世有姻亲关系，新年时会带我到她家去拜年，所以我到关家的次数虽然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去。记得壬辰新年，我到关家时，入门时看到一个青衣小丫环，扶着出一个美丽的女郎出来上车而去，随即听到车厢裏的笑声，才知道刚出来的人就是秋芙。又有一年，圜桥的科试临近，秋芙的父亲邀集同人会文，目的在考考他的女婿。秋芙的父亲在后堂摆下酒席，我坐在末座上，听到湘帘后面有佩玉相撞的声音，不知到秋芙是不是在裏面？有一年，我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车声隆隆。其中有一辆车的帘子突然卷了起来，裏面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注视着我，看了我好一会。最后一辆车内的人似乎是秋芙的母亲，我相信卷帘的人就是她的膝前娇女秋芙了。又有一年，我中了秀才，父母吩咐我前去拜见秋芙的父母。我在庭中遇到秋芙。她戴着一顶貂茸帽，站在蜜黄色的梅花树下，忽然听到银带钩响了一声，她便跑得无影无蹤了。从订婚到迎亲，中间一共有十五年时间，我祇见过秋芙五次。及至婚礼后，洞房灯下，才发现秋芙的面涡，已不像初见时那样丰满了。现在已结婚十年，我和秋芙都有白发了，不知几年之后，又会变成怎么样子呢？前尘往事，如梦如醉，问问秋芙，不知道她能记得一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