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目标的活着,与其向死而生,不如多考虑如何在有生之年,生得壮丽,让生、盖住死的恐惧和黑暗。
我为了树而来,为了观树到来,在秋天。
秋天的叶子落了下来。树叶是树叶,树叶只是树叶,对我们而言;树叶不只是树叶,对于它的母体,树而言,秋天树叶的落下,万物生生不息,狗脱去老毛,蛇蜕掉糙皮,为了让给新的养份,给主干腾出空间,为了冬天,更好的保暖,为了下年的春天,吐着嫩牙,焕发新的生机。
在秋天,我来到山上,观察植物、观察树木、观察生命本该有的样子。只有活着,才会不断生长,活着才不同的变化、不断地生机盎然。
不同种类的树,它们树干的粗细、树枝形状、树的高度、延伸的范围,树皮纹理和厚度、叶子形状与脉络,都是不一样的。
这座山,我爬过三次以上,这次有了目标,我是为树而来,果然有了新的收获与发现。
我第一次发现了黄山栾树,这是来自我老家的树种,他平平常常的,叶子就像许多小爬虫的形状。在秋天,呈现出透明的浅黄色,在树中,他虽然高大,显得普普通通,但是它高大的躯干,是虫子隐藏身体、是鸟儿栖息的绝佳家园,似乎向世人呼唤,所有生命都是可以互相容纳与包容的,它的枝干虽然张开,铺开了华盖,但也给其它动物和细草遮风挡雨。它大多就长在路边,如果不仔细观看标示牌,就被错过了。
在南方,最常见的人工培植树种,无疑是杉树了。一排排、一列列,站着笔直,直刺苍穹。它的目标是唯一的,就是伸长向无垠的天空,一株植物成不成材,首先看它有没有长歪,人们用“歪瓜裂枣”比喻被丢弃的果子,一颗树也是如此。杉树不但长得直,也生长极快,人们常说十年前、二十年前种下一颗树,今天就可以收获,大概首先想到的也是杉树。剥开它毛茸茸的树皮,几乎没有喇叭口和虫眼。它与天空竞比高,它是上进的树,做人不也应当是如杉树的态度吗?杉树一般是长在一起的,杉树林如一队队士兵守护着大山,守望着家园。
枫树是树中的长者,常望到繁密又高大的树干,身穿绒绿的苔衣,使我想起村中长着慈祥笑脸的老人。岁月的沉淀与丰厚的底蕴,在枫树身上体现的是它的结实、耐用。那些古老的枫树,仿佛是一个大的家族群,随着年轮的增加,它们的扎根于深土,积蓄力量,四季长青,代表世世代代的坚守和传承。
说起枫树的用途,树干可以做家具,做砧板;腐烂了还可以长出蘑菇。另一种长得不起眼的树,在长江以南,俗语称之为纹皮树,它长得并不粗壮,也不高,往往一只手便可握住,它们活着可以生木耳,砍下后钻上眼,放些菌种,也可以生出木耳,每种不起眼的树,都有它的用途。
生命最顽强的树,当然是松树了,学名湿地松。别的树长的地方,唯见松树的各种身影,它们在岩石的罅息,它们的种子,从狭小的缝中,蓬勃钻出,挤开道口,没有什么挡住对松树的种子,对生命的渴望。以一种坚韧的毅力,不论形状,不论姿态,并不在意长得好不好看,有的侧向一旁,有的伸手向天空、有的扭曲成月牙、有的形似拄拐杖的老太太;它们肌肤粗糙,鳄鱼的鳞片般吓人。每当在老家的山边、崖边、我们往往爬不到的地方,看到松树,我想起了一首《悬崖边的树》的诗,我想写的肯定是松树,它和风一起跳舞,全身心进行月光的沐浴。
若选秋天的代言树,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银杏树。我们在马路旁、校园内、公园里、小区内、还有山林里,它的叶子呈扇形,随处可见。将秋天穿金黄色外衣,长得笔直,枝叶散开来,落下了叶子,铺满了大道和小径,路也染成了金色,人们像是走进了画中,踩在上面软软的,银杏的叶子落下,给寂寞又高远、寥落的秋天,增添了缤纷的色彩。少了银杏叶点缀的秋天,将会少了多少诗意、少了多少秋天的意境呢。
枫香与常见的枫树是不一样的,它也长着雄伟的身躯。叶子呈三角形状,像是人的手掌。在秋天分外黄透,展示成熟了的美。它落下巴掌似的叶子,在冷的、寂的秋天,抚摸着大地,又像一个久违联系的熟人,或者亲人给山间的泥土以温暖问候。
红了枫红了枫,最引人注目还是红枫叶,五角的枫叶。
红枫染红的秋天,装饰了秋天。不同的红枫,每一棵红枫色彩都不尽相同,有深红、浅红、深黄、浅黄、青色和绿色,同一颗红枫树的叶子,也有不同色彩。正如每个女子,都有不一样的个性,秋天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它们生在不同位置,不同光线照耀下,带给不一样姿态,世界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红叶上最清楚的诠释,脉络、形状,有的伸展开,有的卷成一团。有的向阳光要爱,有的含羞躲在树的阴影里。
枫叶有的如血,如夕阳的红、如花般的娇艳、带着恋人的絮语,带给怀旧气息。秋天,一片枫叶道出每个人心目中的浪漫,每一天这枫叶的色彩都在变化,抬眼望去,它们是那么多,那么轻,悄悄地走入你的梦。
樟树用以驱病避邪,暗含经年之香,伟岸的身形,粗大的树干和粗砺的树皮,密密麻麻的枝叶紧密相连,常绿的叶子,将阳光,匝成满地的碎影。
山毛榉树上的叶子,已落得所剩不多了,它的叶子形状如人的眼睛,树叶疏疏落落,是深秋的映衬,在树丛里,树冠高大,树干呈黑色,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它们。
这些树,有高有矮,有雄伟有纤细,有舒展有紧凑,有繁密有疏落,在南方的天空下,它们站立着,画出一个层次感、色彩斑斓的秋天。
行走于秋天,行走于山林,秋天萧瑟,树的华盖遮住天空,它们由树干到树枝,再张开,展示生的形状,生命的姿态,与天空交谈,与夜色窃窃私语。
所有的树,形成的森林,它们成长、它们交融——生命本该有的自然坦荡。它们展示思考的表情,不断的延伸,一幅幅活动的、变化的思维导图。
所谓生命,所谓活着,每天不断的在变化,有生长,有枯黄、有掉落、有蜕变的过程。秋天的落叶与死亡,叶落归根是它们的归宿,同时也是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不就是为了来年,更好的姿态展示于世间吗?
行走于秋的原野,我们需要一双大自然的眼睛。从小在农村长大,毕业在林场呆了大半年时间,从小就和树产生了感情,更不用说与森林,打交道一辈子的上一代人。
来到城市,有时会想起老家山上那些树。而我不停的流浪,我期盼门前也能栽下几颗树,期望有一天能叶落归根。百年之后,当我们的形体消失,而树仍旧扎根于土壤,坚守自己的位置,树虽不会说话,但是它们也有自己的语言,它们会感叹人类的浮躁、虚荣、过分追求外表。它们默默地观看了这世间的浮云、人流、夕阳和月上枝头。
总之,在森林里,经常会想起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鸟儿不惊的地方》,我们游走在山道、原野,行走于风、露水与阳光之中,与树木、花草,与这些生命无声的交谈,在大自然奥秘中,形成无声的爱与默契,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找到我们心灵栖息之地,这宁静心灵归依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