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我缺失了十五年的陪伴,拿什么补偿我。

        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片海洋,其中总用一些被我们遗忘,而后成为被打捞上来的沉船宝藏。

                                                                        ——喵叔


你找谁

“阿姨,你找谁?”怯生生的语气,小小的身躯,躲在我身后,不时吸回流出的鼻涕。

“我是你妈,我回来了。”一阵哽咽,印入我眼帘的,是不断耸动的肩和晶莹。

如许多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愣住片刻,主角的他挣扎的跑了出去,夜幕降临,他仍然未归。家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急的一团糟,唯一安静的可能只有我。村口的大梨树上,一定有他的身影,他总在那儿。

夜深,桌上礼品的光鲜被昏暗的白炽灯悄然剥下,大人们皱着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来,爸妈开口了,让我去寻他,一路小跑,刚到梨树下,就听到他的声音。

“她。。。是谁,走了吗?”沙哑的喉音代表他刚哭过。

“你舅舅说她是你妈妈,是我的小姨,你爸爸还有几天才能到,他们要在我们家里待几天。”我站在树下,稚嫩的语气,把手放在衣兜的奶糖上,这是他最喜欢吃的。

“下来,回家了,晚了舅舅要骂。”我带着威胁,却掏出兜里的奶糖。

“嗯。”随后便是树叶被扒动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那晚怎么过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年我六岁,他五岁。

白炽灯变成了明亮的节能灯,瓦房变成了平房,他的年龄也变成了十五岁,而我十六岁。小姨夫小姨接走了他,没有再出门打工,用这些年的积蓄在城区买了地,盖了旅社,守护在他身边,却无法复原一颗破碎的心。

他为什么没有收了我

“哥。。。”他呢喃呻吟,脸色比白色的床单更加苍白,从氧气罩中雾气的间隙,依稀能看到他蠕动的嘴唇,俯近一听,只有这一个字在循坏。然而ICU里,除了各种忙碌工作的仪器,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自己。

因酒醉与人打架斗殴,身中八刀,肠子露出体外,正在手术室抢救。得知此消息的我,刚下贵阳的客车,无声流出泪珠,无法抑制,却又无法动弹。

相隔几百公里,我能听到他在叫我,像往前一样,犯头疼老毛病的他,半昏迷,总是叫我,对我说,他很害怕。

十五天后,他醒来,给我打了个电话。

“哥,我会死吗?”他很虚弱,声音轻不可闻。

“不会,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好起来。”我尽全力压抑自己激荡的情绪 ,殊不知自己在他昏迷的十五天里,已经痛哭过不知道多少回。

“真遗憾,你知道的,我早就想死了,阎王他为什么没有收了我?”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我无力反驳,因为小时候一起过马路时,回头看到的总是他紧闭的双眼,那时候,我们小学三年级。叮嘱他好好休息,挂掉电话失声大哭。

我要保护自己


小时候他就是个孤独的孩子,不爱说话,闷头发呆就可以过一天,时间久了,普遍被老师们当成智商有缺陷。只有我记得,当他被同龄人欺负亲生父母不在身边,辱骂有人生,没人养的时候,趴在床头一边抽泣一边向我诉说的样子。

大人们总说时间会改变一切,可它除了让我们变成大人,什么也没做到。

十五岁,少年的叛逆期,孤僻自卑的他,迫切想要变得强大,学校成了他施展的舞台,古惑仔的霸气深入他心,打架斗狠,抽烟喝酒,一切觉得能让人畏惧的事,他总是毫不犹豫的去做,渐渐成了故事中的“大哥”。

校园里的“大哥”,通常得不到老师好的待见,以暴制暴的方式却很能让同龄人信服。他保护了自己,用自己的拳头,换来了久违的安全感。为此,身上也多了几条刀疤,跟”好兄弟”骑车耍酷断掉了一条腿。

就这样,在断腿养护期间,仍推着轮椅出去,彻夜不归,我找遍整个城市的网吧,却在家的巷子口看见他。没有责骂,默默背上他回家。

那晚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一直在微笑。

十八岁

2014年,满十八岁的他,为着生活打算粗浅未来。

他恨父母小时候没有陪伴,也恨自己没有死去。为了不与父母在一起,一个人毅然去了遥远的浙江,自己进了工厂,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从此再不回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如既往归我的燕巢。

元宵节前夜,他来了,喝醉了,躺小时候的床上,跟我说了很多话。童年也好,校园也好,打工经历也好,父母恩怨也罢。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满脑袋里都是他背上、胸口、大腿上的疤痕。

十八岁,一个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却胡子拉碴,脸色苍白,在暗无天日的工厂度过两年。成长是一场冒险,勇敢的人先开始,代价是错过风景,却不能回头。

让我觉得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很容忍他的女朋友,尽管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不成熟的爱情,他却很坚信,规划好了他们的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诉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他谈论时幸福的表情,只是红亮的烟头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我想,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片海洋,其中总用一些被我们遗忘,而后成为被打捞上来的沉船宝藏。成年与未成年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我们开始越来越热爱深夜,而把冷静留给白天。

愿你十八岁安好。

人的体温37度

2016年的春节,家里格外的热闹,外出务工、上学的都回来了,没有任何人缺席。

热腾腾的年夜饭,在欢声笑语中被杀的丢盔弃甲,满桌的战场一片狼藉,之后的喝酒、麻将更是必不可少的节目。

他今天也来了,提着礼品,自己赚的工资,到门口就喊着“舅舅、舅妈,我回来了。”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看到了小时候过年一起放鞭炮的他。除了个头,其他什么都没变。

有些事情一旦被情绪包裹上锁生锈,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打不开了。小姨小姨夫过来后,他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酒总是寂寞情绪锁的水晶钥匙,三杯两盏,开展心扉。接着就是眼泪、呜咽。

人的体温37度,两个人相拥的时候,会不会升高一些,何况他们是三口之家。

我拿着酒杯,里面是剩下的半杯清酒,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心里无尽感慨。思绪不受控制回到从前。

我不能想象一个刚出生八个月大,尚未断奶的孩子被亲生父母扔在舅舅家里,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好在那时的他,还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无畏。

一岁,两岁,三岁,过往片段旋转。我的跟屁虫、爱哭鬼,还对我抬起被蜜蜂蛰肿变的肥大的小胳膊,我还能记起他胳膊上药油的刺鼻味道。

我们回家吧

“哥。。。”带着些许抽咽,他对我说。

“我知道,去吧”,喝一口杯中酒,辣辣的味道。

“嗯,改天我再来看你和舅舅。”他拿出一根烟,点燃,低头深吸一口,又转身对他爸妈说道。

“我。。。我们回家吧。”分不清是酒醉的脸红还是别的什么,他一马当先走出了门口,留下错愕泪涌的双亲。

夜深了,他们都走了,留下一片糖食瓜果的残骸,还有一地的温情,我没打扫,怕惊扰了谁。



【我去掉了臆想的结局,它原本是个完美的结局,可现实往往很残酷,他们越来越远。】

你可能感兴趣的:(你们对我缺失了十五年的陪伴,拿什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