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出生在韩国,之后到德国学习哲学
在一个匮乏的时代,人们专注于吸收和同化。而在过剩的时代,问题是如何排斥和拒绝。普遍的交流和信息过剩正在威胁全体人类的免疫机制。
工作和效绩的过度化日益严重,直到发展成一种自我剥削。这比外在的剥削更有效率,因为它伴随着一种自由的感觉。看似矛盾的是,过劳症的最初症状是一种极度狂喜。患者无比兴奋地投入工作之中,直至最终崩溃。
沉思生活的意义:并非积极的生活,而是沉思的生活,才能使人类获得其应有的状态。
行动的生命必须将我们指引向沉思,沉思起源于起源于我们内心所见之物,并召唤我们重新回归行动。
气恼相对于愤怒,好比害怕(Furcht)相对于恐惧(Angst)。害怕往往针对一个特定的对象,与之相反,恐惧则是一种存在状态(dasSeinalssolche)。它包含、动摇了整个存在。与之相似,愤怒也并不针对某一单独的事件。它否定的是整体,也因此形成了它的否定性能量。愤怒展示了一种例外状态。
社会逐渐增长的积极性还削弱了其他一些情感,例如恐惧和悲伤,这些情感以否定性为基础,即它们是消极的情感。
有两种不同形式的能力。积极的能力是去做某事。与之相反,消极的能力是不去做某事,按照尼采的说法,是说“不”的能力。它是一种不去做某事的能力。如果一个人缺少了消极的能力,能力,那种不去感受某物的能力,而只有积极的能力,即感受的能力,那么感官将无助地面对汹涌而至、不由自主的刺激和冲动。“精神性”(Geistigkeit)也完全不可能存在。如果一个人只拥有去做某事的能力,缺少不做某事的能力,那么他将陷入致命的过度活跃之中。
现代晚期的功绩主体不再臣服于任何义务。他的信条不再是顺从、法规和履行义务,而是自由和自愿。他工作的首要目的在于获得乐趣。他并非遵从他人的指令行事,而是更多地听命于自己。他成了自身的雇主,从而摆脱了负面的、发号施令的他者。
他者的缺席将首先导致一种奖赏危机。奖赏作为一种认同机制,需要他者或第三方为前提条件。
效绩强迫症促使他不断地提升效能。因此永远无法达到获得奖赏的休止点。他永远生活在负罪感和匮乏感之中。由于他同自身竞争,不断试图超越自己,直到最终崩溃毁灭。他苦于精神瘫痪——过劳症——的折磨,功绩主体努力实现自我,直至死亡。自我实现和自我毁灭在这里合而为一。
歇斯底里症(又称为癔症,精神病)是规训社会的典型心理疾病,精神分析学也建立在这种病症之上,它以否定性的驱逐为前提,无意识也由此产生。欲望被驱赶进入无意识,并“转化”为身体症状,显著地呈现在患者身上。
歇斯底里症患者表现出独特的性格形态,而抑郁症患者则是不定型的、无形态的。后者是没有个性的人。从积极的方面讲,无个性的人是灵活变通的,他能够呈现出任何一种形态,承担任何一种角色和任务。不定型和灵活性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然而当今的心理疾病,如抑郁症、过劳症或注意力缺乏多动症之中并不存在压抑和否定机制。它们更多地指向过度的积极性,不是否定性,而是缺乏拒绝的能力;不是“不允许”,而是“能做任何事情”。因此精神分析学不适用于这些病症。
在规训社会向功绩社会的转型过程中,超我被积极化为理想的自我。超我是压抑性的。它的主要功能是发布禁令。超我具有“严厉、残酷、压倒性的约束力”,以及“严酷的限制和无情的禁令”,并以此控制自我。有别于压抑性的超我,理想的自我富有魅惑性。功绩主体按照理想的自我形象构造自身,而规训主体则屈从于超我。构造和屈从是两种不同的存在状态。超我产生了一种否定的约束。与之相反,理想的自我对个体形成一种积极的压力。超我的否定性限制了自我的自由。按照理想自我去建构自身则被视作一种自由之举。自我被困在一个永远无法达到的理想自我之中,因此变得日益消沉疲惫。由于真实自我和理想自我之间存在鸿沟,从而产生了一种自我攻击。
由于社会的原子化和公共事业的退化,个体仅剩下自我的身体,因此要不惜代价地维护它的健康。
在使用计时钟(Stechuhr)的时代,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尚且是明确分开的。如今车间厂房和起居室已经融为一体。随时随地工作成为可能。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构建了一座移动的劳动营。
无限蔓生的健康便成了疾病。它的解药是认清自己的病症,同时意识到生命自身的局限。这种拥有治愈功能的疾病便是美。它能够使生命停歇,从而阻止其衰退。
人并非为工作而生。工作的人是不自由的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自由人是那些无须顾虑生计、摆脱了其束缚的人。在他面前有三种自由的生命形式可供选择,第一种生命用于享受美的事物,第二种用于为城邦施行善举,最后一种是沉思的生命。
如今,我们的确狂热地在社交网络上“生产自我”。我们加工自我,为了便于生产和加速信息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