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长歌｜第十章:魔星出世（二）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

烟波江上，一叶扁舟，一只木橹，微渺如芥子，正在缓缓移动着。那老船夫摇得乏了，便任由小舟在江面晃晃悠悠，自由来去。那船上的小童一边收拾着渔网，一边唱着一支楚歌。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苏藜听那曲调低回婉转，韵律悠长，声声如泣，似有催人心肝之意，不由得眼前氤氲起一层雾气，喃喃自语，“昔日楚霸王项羽被刘邦困于骇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孤立无援，自刎而死，也是这般悲切吧。”

一霎那，她竟然十分想念青渊，曾经年少学艺的日子，谆谆教导的师父……那些光阴似箭的岁月，已经在她心头尘封许久，却被这楚歌一勾，兀自鲜活起来。恍惚间，眼前的秀美山川也仿佛瞬间失了颜色，她竟流下两行清泪。

苏藜来至湘楚，已经三载了。三载光阴，其中艰辛，实在难为人道。时光如刀，一点点将那个稚气灵动的早慧少女，雕刻为坚毅隐忍的玄灵阵守护人。似乎她和青渊的最后联系，便是那玄灵阵中的上古神器——青铜木。而如今，这丝渊源也如断线风筝，无迹可寻了。

不知何时，傅瑶光已来至苏藜身后，他静静地注视着苏藜的背影，然而苏藜并未察觉。傅瑶光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凝视这个背影，从青渊走到湘楚，他一直站在苏藜身后，即便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很多时候，傅瑶光都并不知晓苏藜的情绪从何而起，即便自己时刻陪在她身边，似乎也离她很远。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自从他请愿陪苏藜前往湘楚的那一刻起，两人的性命就紧紧拴在了一起。共生共死，如是而已。

傅瑶光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挤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江边风大，不可久立。”言毕又拿出一件狐裘披风，披在了苏藜身上。

“天命不可违，玄灵阵一事，你不必太过自责。”傅瑶光见她神色戚戚，泫然欲泣，似有大悲之相，担心她过于苛责自己，柔声安慰道:“青铜木灵力巨大，非一般神器。颜宁既说它生于天火，归于苦水，我们此番沿沅江而上，必能到达黄桑古城，伺机寻回青铜木。”

黄桑古城位于世外之地，乃是一座孤城，相传此处不与外人通，乃极乐之地。苏藜望着江水汤汤，无边无涯，思绪万千。江风瑟瑟，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亦不躲避，只任由它随风而去。她正当韶华，与颜宁一般年纪。若说颜宁是含苞带露的牡丹，雍容华贵却拒人千里，那苏藜就是 那小小苔花，虽不起眼，却为求光明，努力绽放。

前路漫漫，她也只能逆流而上了。

虽说她是守阵人，但对于这青铜木，却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自天地鸿蒙之始，便有阴阳五行之道。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复生土。

青铜木名为青铜，实则是上古昆仑不死神树的一枝。据《山海经》记载：“大荒之中有不死之国 ， 阿姓，甘木是食”，其中的甘木，便是这青铜木的元身。

青铜木继承了上古灵树的精髓，能够存活万年而不腐，并且具备着异常强大的力量，得青铜木者可得长生。是为人、妖、魔三者竟相争夺的神器。后来不知如何，玉虚子在湘楚地界发现了青铜木的踪迹，他以五行之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的相克之道，创设了玄灵阵。玄灵阵又以五行之力平衡掣肘，压制青铜木的灵力，将其封印在湘楚之滨。

直至三年前，凌霄子察觉玄灵阵灵力减弱，为保青铜木行踪不被泄露，苏藜便自请前往湘楚守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天火，将这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苏藜闭上了眼睛，仿佛耳边还能听到那无数火球呼啸爆裂的声响。一开始，苍茫天幕中只是划过一丝极为微弱的光芒，在浩瀚星河中仿佛并不起眼，然而下一刻，寂静如墨的穹顶之上，却忽然恍如白昼，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光晕真前恐后，缠成一处，那天空转瞬之间便被红光占满，强光刺眼，竟如晴空霹雳一般。

整个穹顶此刻宛如一只沸腾的锅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天空中的几朵浮云已经被天火染得通红，仿佛即将坠落一般，此刻天地间的黑暗，已经完全褪去，猩红热辣的烈焰笼罩楚天大地，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刹那之间，几个火球犹如巨鲸入海，飞鸟投林，径直穿过天空，径直朝大地飞了过来。“嘭!嘭!嘭!”伴随着三声巨响，整片土地仿佛瞬间燃烧起来，熊熊大火连绵不止，山川、河流、房屋、草木，全被吞噬在这烈焰之中，一瞬间，轰鸣声、尖叫声、哭喊声交织一片，昔日平静富足的湘楚大地，顿变人间地狱。

就在这场大火过后，青铜木不知所踪。

也正是那天晚上，在天竺山修道的韩琦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他站在群山峻岭之间，望见了漫天红霞，天地之间犹如铺上了一张猩红的毯子，炎热异常，林间百兽惊啼，大地似有异动之声。在他头顶的天幕之上，一颗红色的新星隐藏在七星之中，忽明忽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犹如一只惺忪睡眼，似醒非醒间缓缓睁开，打量着这世间万物。

魔星现世了。一场无法阻挡的腥风血雨，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另一边的菱纱阁内，一个妙龄少女正在案桌上翻阅典籍，她愁眉深锁，看得认真，不时还在册记录几句，案桌上烛火摇动，似乎在提醒她夜已深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看到什么似的猛一惊醒，那摇动的烛火亦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淡绿色的幽冥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