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七十二）

自己的行踪他这般了若指掌，文雪凝疲意更重。想来哪有什么平白无故地入了何夫人的法眼，程万豪从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不过是童汉良的面子更大些罢了。这个圈子里头的许多东西，都只是利益交换，所谓“慈善”，只是换了个面目的名利场。

“我没事，大概昨晚没睡好，有些头痛，所以已经回家了。童先生跟何夫人很熟？”她发动车子，有意多问了一句。

“何夫人是长辈来的，我一向尊敬她。”童汉良答得郑重，却也知道她究竟在问些什么，“做善事而已，文小姐想必也乐于回馈社会。”

忽然，文雪凝对自己有了几分笃定——凡事做自己的本份就好，旁人如何想，如何做，既然自己无法左右，也就不必因此萦怀。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恬淡的一张脸，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求为何，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左不过客气应付他两句，童汉良从来自诩绅士，断不会不知分寸继续追问，于是便也穿过车水马龙的城市，回到自己相对安静的角落。

第二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本港十所大学联合举办了一次青年设计年展，乐天的作品也在参展之列，做人家妈咪的，自然不能缺席。文雪凝自从开始晨跑，起得都早。这段日子因为担心狗仔纠缠，行山变成了晚上家中40分钟跑步机。于是，她便成了第一批进入展馆的观众，甚至早于乐天本人，另一层来讲，潜意识里怕也是为了避开程万豪——不是不能应付，只是懒于应付。差不多快到十点，陆陆续续才来了一批又一批人，文雪凝让乐天自己去找导师和同学，不用管她，一个人在展厅内闲逛。

“这就是那个程乐天的作品？”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从她背后不远处传来，听得她一身寒意。还没来得及转身，有人接了他的问话。

“说起来他也是我大哥。怎么，你觉得不好？”竟然是沈思晨。

文雪凝整个人僵硬在那里，慢慢听得他们嬉笑的声音走远，才悄悄转过来，眼睛扫过去，那个人便是化成灰她也是认得的——不是韩志坚还会是谁？

兜兜转转，这些人这些事难道全部都躲不开绕不过吗？她眼前一阵发黑，摇摇坠坠几乎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到底是不曾倒下，程万豪出现在适当的时机。

他的胳膊是有力的，她自晕眩中睁开眼，须臾之间如坠云里雾里，恍恍惚惚竟然以为是被刺那一刻，耳中他一样这么叫着“阿雪，阿雪”，心里一半欢喜一半悲苦，盈盈地就要落下泪来。

这时，是乐天的声音令她顷刻清醒，虽然挣不开程万豪，仍是自己挺直了身子，“松开手，我没事。”

沈思晨也凑了过来，“Antie，要不要去那边坐下来休息一下？”

文雪凝目光从身边这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他们对命运可能的残酷一无所知。

韩志坚站在不远的地方，沈思晨回头冲他甜蜜地笑着，此情此景，不是不美，却令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