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的秋播说起

 

        10月1日,秋高气爽,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这天,父亲正在距县城二十多公里以外的老家种麦子,彼时周边的好多村庄秋播正酣。大清早便骑上摩托往回赶,到地头时父亲正迈着疼痛的双腿撒种子。由于村里从事耕地营生的拖拉机越来越少,车主大多不愿意来回更换旋耕机和播种机,因此多数人为了赶时节不得不又拾起传统的撒种手艺,与我年龄相当的人基本做不了这项技术活。三亩二分地从撒化肥、撒种子到拖拉机旋耕耗时三个多小时,每亩花费大概260元左右(不算自己的人工费)。两天时间,父亲的秋播正式画上句号。

        站在地头,看着与父亲年龄相仿的乡亲们忙碌的身影的确有些心酸。他们或许是这个时代土地最后的守护者。作为土地的主人,他们始终有一种情怀,他们从内心深处热爱这片土地。但是,他们与共和国同龄,他们真的老了,开始力不从心。

        从工业大规模发展初期的“失地农民”,到当前为了改变落后生活面貌而放弃土地的年轻农民,时代好像与农民开了一个玩笑。不管愿意与否,离开土地似乎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其间的挣扎以及苦痛无人代替。在这个关键时候,一个新的农业发展模式应运而生——土地流转,规模经营。说白了,就是一些眼光独到、思维敏锐的企业家从城市走向了农村,农业龙头企业大面积开启了土地集约化生产经营。无数现代农业园区拔地而起,农业本身的确得到了长足发展。那么,农民和农村问题解决了吗?

        土地流转对于守护土地的老农和外出务工的年轻农民而言,短期内无疑是不错的选择。而留守老人、留守孩子作为土地问题衍生出来的问题,正在扩大并发展出新的社会问题。知识层次普遍较低的农民工,他们用透支健康甚至生命换回来的金钱无法弥补情感缺失,有些根深蒂固的问题会伴随终身,悔恨终生。在我粗浅的认识里,土地流转可以解决农业发展问题,可以让农业龙头企业不断壮大发展,却解决不了农民与农村潜在的问题,甚至加剧了某些问题的发展。农业作为季节性很强的产业,并且随着现代农业集约化程度越来越高,绝大多数农民成为产业工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问题得不到真正的解决。

        之前,一些地方探索的土地入股经营在解决农民和农村问题上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农民流转土地只能获得每年每亩三百至七百不等的流转费(地区不同,价位有所不同),收入微薄,根本无法承担生活支出。成立土地合作社,土地入股经营不仅可以提高土地单位面积的产出,农民还可以作为管理者真正参与到现代化的农业生产经营当中去,如果企业延长产业链还可以有更多农民成为真正的产业工人。这样一来,留守老人与留守儿童问题也可以得到缓解。

        土地流转,企业切了农民的蛋糕。土地入股,农民就要切企业的蛋糕。当然,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承担风险的能力,未来发展的考量,企业的社会责任等等。说到底,作为分散经营的农民不能与市场抗衡,丰产单价降了,减产单价升了,永远是买方市场。由此看来,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必须共同谋划、协同发展,这项浩大的工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可盲目乐观。

        写下这些文字的前一刻,父亲为了一元三角还是一元二角八分的麦子单价纠结了很久,不过就是有钱人半包烟的事情。最后,在收购商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中,一千一百多公斤小麦按一元二角八分每斤的价格出售,这些麦子收割于二零一九年夏,距今两年有余。


2021年10月2日于堡子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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