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铁生《自由的夜行》随想

今天北京大雪，满城飞絮，夜读史铁生《自由的夜行》，若有所思。

在这本书的扉页，如是写着——史铁生留给彷徨者的礼物，愿你在生命的幽暗中触摸到光。

连着几年时间，我住在地坛附近，彷徨无助的时候，写稿写到腰酸背痛的时候，我都会拿着一本书，去地坛走走。秋天的风吹过地坛，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想象着曾经彷徨无助的史铁生坐着轮椅穿行在地坛，内心痴然。

是经历了多少次内心的翻江倒海，才能最终接纳残缺的自己，让自己沉静下来，云淡风轻？

这个过程，只有史铁生和他母亲知道。那些痛苦，只有他母亲能够感同身受。

在《秋天的怀念里》，他写道：“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

有无数个不想活的阶段，都是他的母亲扑过来忍住哭声安慰他：“咱娘俩儿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

这本书里，我们看到史铁生后期呈现的文字，沉痛之下，全是接纳与克制，是通透，是他完全进入到专注忘我的世界，不能用脚步丈量这个世界的史铁生，开始向自己的精神世界顽强掘进。

他写《我的轮椅》：

坐在山上，眺望地坛的方向，想那园子里“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想那些“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想那些“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想我曾经的那些想：“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

有个回答突然跳来眼前：扶轮问路。但这不仅仅是说，有个叫史铁生的家伙，扶着轮椅，在这颗星球上询问过究竟。也不只是说，史铁生——这一处陌生的地方，如今我已经弄懂了多少。更是说，譬如“经轮常转”，那“轮”与“转”明明是指示着一条无限的路途——无限的悲怆与“有情”，无限的蛮荒与惊醒……以及靠着无限的思问与祈告，去应和那存在之轮的无限之转!

尼采说“要爱命运”。爱命运才是至爱的境界。“爱命运”既是爱上帝——上帝创造了无限种命运，要是你碰上的这一种不可心，你就恨他吗?“爱命运”也是爱众生——假设那一种不可心的命运轮到别人身上，你就会松一口气怎的?而凡·高所说的“经历生活”，分明是在暗示：此一处陌生的地方，不过是心魂之旅中的一处景观、一次际遇，未来的路途一样还是无限之问。

每个人的信仰不同，但我们都需要像史铁生一样，扶轮问路，求经闻道。在这个求索的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九九八十一难，有的人要跟自己的抑郁斗争，有的人要跟自己的惰性斗争，有的人要跟身体的残缺与疾病斗争，我们一遍遍地过关升级，最终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在《好运设计》里，史铁生写道：“没有挫折，没有坎坷，没有望眼欲穿的企盼，没有撕心裂肺的煎熬，没有痛不欲生的痴癫与疯狂，没有万死不悔的追求与等待，当成功来时你会有感慨万端的喜悦吗？当成功来临时你会有感慨万端的喜悦吗？在成功到来之后还会不会有刻骨铭心的幸福？”

他活明白了。坐地成佛。

我在地坛读完了史铁生的大部分作品。地坛与史铁生陪我度过了我最艰难的北漂时光。人还是应该有一些信仰的，它让我们咬着牙“好好活”，站直了，别趴下。

命运并不受贿，唯信者能逆风而行。

山高且陡，我们且慢慢攀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