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之若近若离

一列军列从东北穿过草原一路向南飞驰而过。这是不平常的一年。一场世所罕见的洪水几乎光顾了中国全境,从南方的长江到北方的黄河,从松花江到嫩江流域,泛滥的洪水,所经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沿河沿江流域的百姓叫苦连天。松花江流域的抗洪从7月初开始,A集团军接到北上抗洪任务的时候,还是华北地区的炎炎夏日,士兵们所携的还是夏季的装备。到了九月初的时候,松花江和嫩江流域的洪水逐渐褪去,被临时抽调参加抗洪任务的军医学校的学员郭建随队转战内蒙古的扎鲁特旗继续抗洪任务。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岑参的这首诗用来描绘9月初的内蒙古地区尤为真切。军列上载着A集团军一个营的兵力,配属了从军医学校和集团军卫生所抽调的一个野战卫生所,作为大三学员的郭健和集团军卫生所的护士孙雅丽以及来自基层的卫生员赵思林、钟伟一同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野战卫生所。负责保障全体参加抗洪官兵的医疗保健和当地一些困难群众的应急性的医疗救治工作。扎鲁特旗上游的白山水库,自从进入汛期以来水位一直持续峰值库容,不得不在汛期末尾向下游泄洪。但因为连续多日的持续降雨,下游的河流也是满负荷的状态,河流两侧并没有像样儿的堤坝,一马平川的草原地区,农牧业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这里于东北地区接壤,也是玉米的主要产区之一,一望无垠的玉米地中,玉米已经挂了干缨,一派丰产丰收在望的盛景。此刻的泄洪也是国家防总的无奈之举,若是再出现几次接二连三的降雨,水库将会有决堤的危险。

    A集团军抽调了特种兵分队和集团军直属的通讯营组成了一个加强的临时抗洪营,军长指定特种兵大队的赵继明大队长担任这个集成营的营长,卫生所的郭健则是原配属军部首长医疗保健的保健卫生员,此时已经在军区的医学院接受了两年多的专业培训了,在保送代培的学生当中,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独立完成普通外科手术的实习医生。孙雅丽是他在军医学校护理专业的学姐,也是一个标致的燕赵美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说起话来和风细雨,此时刚刚23岁,当真是青春妙龄。这次来内蒙也是集团军卫生所的临时安排,接替此前已经在抗洪前线奋战了一个多月的赵青护士长。而此刻的郭健已经在抗洪前线奋战了两个月的时间了,从前在军医学校的时候,郭健也是一个学霸,因为首长的关系而进入军校学习的他,处处争先,从来都是接近满分的成绩。早三年毕业回到集团军卫生所的孙雅丽年长郭健三岁,私下里总是称呼他是新兵蛋子。大部队转战过来的时候,孙雅丽已经提前到了这里,带着从其它部队抽调过来的几个战士,早早的等在了政府招待所的外面,这是卫勤人员的特殊关照,也正因为有孙雅丽这位女护士的加入,卫生所驻扎在政府招待所,大部队则要到沿河的重点防守点儿安营扎寨。以排为单位聚集,以班为单位扎下帐篷,虽说只有三百多人的营区,却星罗棋布的沿河绵延了二十多里。

      两个多月的时间,卫生所的几个人很少能有洗澡的机会,洪灾所经过的地区,饮用水都是非常困难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位男同志可以在帐篷中稍微的擦洗一下。同行的护士长赵青则更苦一些,基本上从早晨忙到晚上。上级考虑到赵青的孩子刚满周岁,连续两个月的分离的确苦了家人,艰苦条件下,赵护士长的身体也出现了很多状况,这次派孙雅丽过来接替赵青护士长的原因也正是考虑到了赵青的现实情况,况且,孙雅丽的技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娴熟。还给三位男同事带来御寒的衣物,大部队的衣物也是军区考虑到条件艰苦,临时从被服厂按照上报的被装型号直接发过来的全新军装。见到这个久违的孙雅丽,郭健满脸都是兴奋,同时流露出了委屈,仿佛是见到亲人一般的两眼一红,差点儿流出了眼泪。一身破了袖口的迷彩服,衬衫也是烂了袖口和领口儿的。军装上的红牌儿也不那么透亮的红了,沁入了很多汗渍和泥土,红的发黑了。此刻的郭健已经与出发时的英姿飒爽判入两人了。嘴唇开裂,两眼泛红,更是被太阳晒的黝黑,除了手相儿勉强能看着像个医生以外,与其它的战士并无二致。这个新兵蛋子居然在众目之下一把就抱住了孙雅丽。必定男女有别,惊呆了一众的人。可是孙雅丽并没有尴尬,反而给了郭健无比温暖的环抱,双手轻拍着郭健的后背,一次拥抱了钟伟和赵思林。其实这三个汉子都已经眼圈儿泛红了,两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入住这么温馨和舒适的招待所,至少有干净的水可以洗去两个月以来多少的心酸和尘埃了。帐篷中的蚊虫很是犀利,每个战士的身上都是遍体鳞伤的,好在随队带来很多消杀的药品和驱虫止痒的风油精。在此前的一段时间里,风油精都是短缺的物资,卫生所严格控制使用,每个班每个星期只配发一瓶儿,交由班长保管。每个晚上只有一盘儿的蚊香。战士们除了要在白天里拼命的用土和麻袋制成沙包,加固堤坝,还要防止地涌的发生,抗洪的每个官兵在面临地涌发生的时候都会拼命的回填这些沙包。其实当地百姓的生活更是艰苦,起初洪灾发生的时候,就连粮食、蔬菜、食用油和纯净水都是紧俏的物资,战士们还要节省一部分口粮分给当地的百姓。虽然洪水泛滥成灾,但干净清洁的饮用水却不容易制得。平时洗脸都是用脸盆装一些裹着泥沙的河水,放在帐篷外面沉淀出一些相对干净的水,用于洗漱。刷牙已经是少有的环节,渐渐的变成了一种奢望。

    这次转战内蒙,集团军的首长们显然做了充分的调研,给战士们配足了洗漱和个人卫生用品,这些卫生用品的分发就由卫生所的人来具体负责。不分等级,每人一条新毛巾、一块香皂、一管牙膏、一小瓶碘酒、一小瓶酒精、一瓶风油精。还有两条纯棉的内裤儿,这显然不是部队配发的材质,因为长期泡水和蚊虫的叮咬,很多战士的内裤也得不到及时的换洗,烂囊成了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有几位战士还因此发了高烧,不得不用大剂量的青霉素输液控制,洪灾区域的地方医疗资源也极度的紧张,首长要求部队克服一切困难自行解决医疗卫生问题。轻伤不下火线,是这支部队的优良传统,更何况是集团军的直属部队,有着非比寻常的纪律,这些战士都是军事素质过硬的铁汉子,流血流汗自然不是问题。只是连续两个月没有得到休整,整体的疲惫和疾病不容忽视。内蒙地区的九月已经出现了霜冰,此次转战过来只是坚守一些险要的地方,自然的洪水已经不可能再有了,只是防止水库在泄洪的过程出现一些极特殊的情况。首长要求在做好抗洪救灾和帮助当地居民恢复重建的过程中,要保证百分之三十的人开展军事训练。伤病人员就地休整接受一般性的治疗。各个连队报上来的伤病人员总共有二十七个,其中有六个人是皮肤问题,有几个人是手脚受了外伤,就地缝合处理的有9个人。还有两个人是被石头砸坏了脚趾头。此前有一个小腿被沙包砸骨折的小战士,在经过石膏固定以后,这次随军列返回集团军所在地,由当地的驻军医院负责继续治疗。

    郭健虽然是一个实习的外科医生,但必定还是一名学员,只是首长的信任委以重任,按照军队的制度,军衔较高的人在战时负责一个单位的整体工作。此前的护士长是少校军衔,而今天的孙雅丽则已经是中尉军衔了,这是野战医院的规矩,在军区直属的驻地大型医院则都是技术军衔,无法从肩章上区分军衔和职务的高低。来不及伤感,郭健和孙雅丽汇报着卫生所的工作和一些病例,当然还有所剩无几的物资储备情况。撤离东北的时候,所有的物资都进行了装箱,招待所的院子里放了十几只绿色的印着红十字的木箱子。每个木箱打开后都可以作为一个简易的医疗工作台,四只箱子加上棉麻垫子就可以变成简易的战场手术台。当然不会有无影灯这样先进的照明设备。手术器械也只是一些柳叶刀儿、止血钳、镊子、缝合线和缝合针。这就卫生所的一般配置。除了紧急情况,卫生所是没有权利做手术的。一些一级外伤的缝合、四肢的骨折固定、内科的感染处理,就是日常的工作。起初的时候,还有地方的老人来到卫生所寻医问药,打针输液。随着洪水的消退,地方病例也基本上没有了。

    清点完物资,钟伟和赵思林一一登记,郭健看了看物资清单,原有的抗生素还有200支80万单位的青霉素,先锋五针剂倒是剩的不少,还有103支1克剂量的粉针剂。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合计剩下了9箱。碘酒、酒精、双氧水、新洁尔灭所剩无几了,若是再没有补充肯定是难以为继了。孙雅丽带来的物资是一个标准建制营的医疗物资,总计九个箱子。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此刻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气温骤降到了体感可以发颤的程度,紫霞升腾倒是很有几分诗情画意。几个人累的够呛,如何安排房间,分放这些物资只有等到明天再做打算了。此刻的赵大队长也是特混营的营长,一身泥泞的赵继明进了政府招待所的院子。想来也是累的不轻,因为事出紧急只有一个军事主官,并没有配备教导员和副营长,赵大队长一个人便是全营的主心骨。司务长也是愁眉苦脸,灾区的农产品运不进来,战士们也是苦透了的。司务长老张是个河北人,小个子,大眼睛原本面如皓月,两个月下来眼睛倒是还在,只是皮肤已经黑里透红了,清瘦了很多。一进门拿着两个暖壶,这肯定是给我们的,物资清单中没有暖壶,我门还在想每个单位发下去的暖壶去哪里了,幸亏丢失的不是战备物资,否则我们可是要担大责任了。

    “小郭子,这玩意都不记得带着了,是不是打算当逃兵了,若不是我给你们收着,这可算是大过一件了”。

    郭建赶忙接过两个暖壶,军品的品质还是很好的,这些日子没人用心的呵护着这两支暖壶,依旧完好无损。连忙谢过司务长。问道:“天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是下连队吃饭,还是招待所里为我们安排饭菜”。

    “你们三个还有我和大队长都是沾了孙护士的光,地方上的领导考虑到有女同志,今晚特意安排了便饭,可是过了今天还是要到一连的炊事班去吃饭的,咱们不能搞特殊化,你和小孙都是党员,要有觉悟的”。司务长一本正经的告诫着我们。一个当了十几年兵的老志愿兵,三级专业军士的衔。和赵大队长的资历相当。只不过赵大队长可是陆军大学的高材生,才会担任特种兵大队的主管,人称“赵阎王”。士兵见到他都会不自觉的后背发凉,郭建也受到了这种氛围的影响。不过这次的任务特殊,与军事训练相差甚远,士兵们也渐渐的淡忘了他的“阎王”称谓。

  “不和你们说了,我俩去洗一洗,你们也去吧,一刻钟后咱们在一楼的餐厅吃饭”,赵营长不苟言笑的发号施令。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又说:“房间给你们分配一下,赵护士住在二楼中间的207房间,郭健住在一楼的101,小赵和小钟住在107房间,中间的几间房作为临时的卫生所,明天就要开展日常工作,郭健带着小赵出去巡诊,孙护士和小钟在家里安排物资发放,处理日常门诊”。

    我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和司务长住哪间房”。

    “我们住帐篷,和你提个要求,你总是吹笛子,弄的四面楚歌,人心浮动,小心我揍你”。赵大队长,人狠话不多。郭建也只能悻悻地的听着,任由他数落了。自从来到抗洪前线,没有书籍、报纸和电视,就是与这污浊的汪洋为伴,再有就是可恶的蚊子和白蛉了。眼前的这位孙雅丽或许也算得上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至少郭建不会像惧怕赵青护士长一样的猥琐。除了“新兵蛋子”之外,护士长还会把他当成苦力一般的呼来唤去。蒸煮消毒、做敷料,还总是嫌弃他做的敷料包边不严格,有丁点儿的线头露出来都会遭到她的当头棒喝。前一段时间她还得了甲沟炎,要她回到军部大院儿再做处理,偏说他婆婆妈妈的,非要郭建给她拔掉指甲,说是回去找别的大夫拔,要是拔不好她也没法子教训那些军医,在这儿若是不把她伺候好了,就好好的收拾他。在出发的前两天,切开了她左脚大拇指两侧的皮肤,这是违规操作的,长到肉中的指甲很深,脚趾一直是红肿的状态,形成了慢性炎症,并不会化脓,但是在护士长一再强烈的要求下,郭建还是给她做了这个小手术。沿着脚趾头两侧皮肤深浅交错的地方打了利多卡因,为了怕她疼的叫出声音来,特意分层注射了很多的利多卡因。切开指甲两侧的皮肤,用手术刀和止血钳一点一点的分离指甲和甲床,比绣花更不容易,若是出血多了,护士长肯定会恨郭建很久。好在他的技术还算不错,骨肉分离的非常清晰彻底,没有一滴血从甲床上渗出,从肉中揪出了大约三毫米左右的残甲,这是她总会发炎的原因。胖嘟嘟的脚趾头,即便是长出新甲也不一定如愿以偿,索性给她补了一剂麻药,将两侧多余的甲床切掉了薄薄的一小条大约不会比韭菜叶子更宽,用最小的针和最细的线做了曲线串联缝合。用凡士林纱条盖住甲床,绷带绑紧后。输了两次的先锋五号。临走前再一次给她洗了脚,换了药,渗血已经没有了,也没有肿胀,皮肤的颜色正常。用了氯霉素纱条换下了凡士林纱条,做了细致的包扎,以保证她能穿得上拖鞋。带着几个重病号返回了集团军驻地。

    孙雅丽,笑道:“我说见到她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两个小战士搀扶着她上了火车”这是今晨在火车站的事儿,因为一直都忙着孙雅丽并没有时间说起这件事儿。好在郭建总算不辱使命,完成了护士长的任务。回去估计也要休息半个月,才能行动自如,新甲全部长出来怕是要等个两三个月的功夫。

    晚饭后,天色已晚,招待所外面的街道上被水冲过的泥泞已经干净了很多,只是依稀可见一些晕痕而已,九月的秋风刺骨的冷,隔着窗子向外看看,依稀跳跃的灯火昭示着他们重回了人间。很累的一天,郭建并没有打算过多的欣赏这并不友好的夜景,只是想着尽快的结束这次任务,或许还能回到学校或者回到军卫生所。敲门声响起,打开房门,孙雅丽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封信。没等他允准就径直的走了进来。脸色似乎凝重了一些,于此相比,他更想看到她的盈盈笑意。

  “对不起,我拆看了你的信,当然是首长允准的,因为你门长期在前线,为了不影响工作,这封信并没有转过来,况且驻军随着洪峰行动,我们也不知道该把信怎么邮寄给你,怕有什么情况我就替你拆看了这封信,地址是你家乡的,内容你自己看看吧”。

    她的话扑朔迷离,让郭建有些心思不宁。“你说说内容吧”,心想她既然已经看过了,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那好吧,你别担心,应该已经过去了”。

    究竟什么事儿?郭建急切的问道,但还是不想自己看信的内容。

    “姐姐说,你的父亲病重住院了,或许很危险本想着让你回去一趟”。

    郭建接着问道:“就这一封信吗?后来呢,你早怎么早不来通知我呢?”一连串儿的问题脱口而出。

    “还有一个消息,首长调走了,去了军区,到北京后的首长马不停蹄的去看望了老人家,已经脱离危险了,普通的感冒引发了陈年旧疾,应该是得了很重的病毒性肺炎,首长找了当地的民政部门,现在已经好转了,应该已经出院回家了,三天前首长给集团军的王副政委打了电话,要过来的人转告你,老人平安无事,这封信寄到了军部勤务班,首长特意来了一趟军卫生所交给了所长,大家考虑你的任务时间不定,决定拆看这封信,而第二天首长就往北京去了,听所长说的,首长调到军区了。现在是李参谋长代理军长的职务。我在出发前所长让我转告你,首长特意打来电话说老人没事儿,你放心就行了”。

    此刻的郭建不能自持的流出了一滴眼泪,她随手替我擦去了眼泪,漏出了嫣然的微笑。

    “新兵蛋子,好像长高了一些,试一试这一身毛衣裤你穿着合适吗?”说着,她从一个乳白色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一身米黄色的拈花毛衣裤,这个季节该穿上厚一点的衣服了,部队配发的只有绒衣、绒裤,而且还没有带来,到这时候才算事配发了新的秋装,郭建也已经打开了崭新的冬季作训服,正打算明天一早穿上呢,这个季节的内蒙东部的气温早晨起来说不定就见到霜冰了。有些受宠若惊,忙着套上毛衣,很贴身也很秀气。

    “这是我姐姐织的吗?”郭建问了一句。

    “是姐姐织的,只不过是你眼前的这个姐姐织的,新兵蛋子”。

    孙雅丽顺势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将毛裤放在了床上,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此刻的她眼神游离,红润的有些让人心疼。接下来的话让郭建的心如刀绞一般。

    “你知道,部队在整编吗?”她道。

    “我倒是在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听人议论过,但这是真的吗?”郭建认真了起来。

    “对的,这是真的,老首长走了以后没有新的军级首长到任,整编工作正在酝酿推进,我可能要专业了,已经打了报告,反正我家就在那里,准备去工人医院继续当护士了”。

    “这怎么可能,也太突然了一些”郭建惊愕的说到。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老首长是最后一任军长,他走了以后,这个集团军就要被拆分到F集团军了,下面的两个甲种机械化师会缩编成两个合成旅,集团军机关的人员,就地转业或者服从部队统一安排,只是你们身在抗洪一线,这个营也是要保留的,据说这是老首长争取过来的,你可以选择继续在部队服役,也可以选择复原转业,只不过你还不是干部,若是不能随着首长一同去新的工作岗位,就要去继续上学,或者按照义务兵复原回家,据说会有一定的经济补偿”。

    此刻的郭建心痛已经尽消,突然没那么难过了,“部队更像是一个“牢笼”,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终究都已经物是人非了,我才只有二十一岁,走就走呗”。郭健的心里这样嘀咕着。而一旁的孙雅丽显然没有郭健这般的轻松。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空气顿时凝住了,许久后郭健问道:“你怎么哭了呢?”

  “快散伙了难道还不能哭一哭吗?我又不是你,铁石心肠,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书呆子”。

  郭健在进入军医学校代培的时候,孙雅丽已经毕业了,同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孙雅丽却是从地方高中考到军医学校的,高级护理系一毕业就中尉军衔,干部待遇。加上她的家就在集团军驻地,所以毕业后回到了家乡。而郭健只是首长身边的一个小兵,因为表现突出首长随了他的意愿,安排他到军医学校代培,需要通过全部考试后,报经集团军政治处批准提干才能进入军队干部队伍。此时的军队改革,无疑是不可能提干的了。其实并不木讷的郭建知道孙雅丽的泪水所带出的情感。只是他无力回天而已。眼前这位姑娘的眼泪更像是滴滴热油,渐在郭建的心头一般的剧痛。

    相遇的时候,虽说已经是秋天,但校园内的芍药和牡丹交相辉映,还是一片盛装之下的蔚然景象,只不过他入学,她调档案,不经意间便有了接触,交谈中的距离越来越近,居然要在一个单位工作,孙雅丽的一句“再见新兵蛋子”,和她回眸一笑的灿烂容颜,又有多少青涩少年可以淡然处之呢?寒暑假的时候,郭建回到集团军驻地,就混在军卫生所中实习,集团军卫生所在战时是一个庞大的机构,配属的设备也是一流的,在平时可以完成骨科、妇科、心胸外科等很多高难度的手术,其外科水平,丝毫不会逊色于一般的地方知名医院。只是在和平年代,那里的医生护士要论流到军区所属的各级常驻医院去不断的轮训学习,到军医大学去进修,很多人也就几经周折的留在了进修学习的军区以内的各个三级医院。护士相对稳定一些,唯一的区别是在军师两级的医院中,这些军医和护士都有军衔儿,而在军区所辖的三级和总后的医院中的这些医护人员都是文职干部,统一着文职军装,没有军衔体现。

  郭建与孙雅丽此刻虽然是医生护士的角色,但当大家脱下军装一同回到地方,将是天壤之别的境遇,况且孙雅丽的家就在驻地,去年暑假的时候,郭建还曾到访过这位孙姐姐的家,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家里有很多的产业其中就包括煤矿和商业地产。

  一群男人堆儿里的倩影,虽然郭建内心的自卑让他和她之间自然的保持着理性的距离,但还是用刚刚发下来的崭新雪白的毛巾帮孙雅丽擦去了眼泪。并自然的帮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在部队虽然不能长发披肩,但寻常之下也有不同,孙雅丽的头发很长,只是平时不敢轻易的打开,几个卡子死死的束缚着一头黑发,发髻挽成了一团儿。一天的忙碌,让她的头发有些松散而凌乱。

  “别想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干很多活儿呢,必定我们现在还穿着军装,有一天脱下军装,我认你做我的姐姐就是了,更会永远记着你的温暖,这身毛衣裤的温暖”。

  孙雅丽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她走过楼道的的时候会留下脚步声,这脚步声或许会让楼道那边的赵思林和钟伟浮想联翩。送走了孙雅丽,郭建几乎一夜未眠。心中不停的的想着明天将要完成的工作,一遍一遍的梳理着,记得赵大队长吩咐了,明天要带着赵思林去一线看着。准备一些应急的东西,尽管不一定需要,但也要有“武器”在手才成样子。寻思着,背上一个诊箱,带上红十字袖标,还有应急的药品、黄连素、痢特灵、敷料、脱脂胶布。从招待所到大部队的驻地还有十几公里远呢,郭建需要做吉普车过去,说不定晚上也就住在一连的帐篷里了,洗漱用品自然也要带上的。囫囵个儿睡了一夜,清晨五点便听到了赵思林的声音。这小子倒是积极,司务长开车从大部队驻地赶过来,车灯一晃赵思林就知道是司务长来了,卡车和吉普车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个特混营带了两辆吉普车和两辆卡车过来。进入洪区一线的时候,这些车辆留在了安全地带。孙雅丽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自然要守在家里看家,郭建和赵思林快速的完成了洗漱,上了司务长老张的车。

  “司务长,前面的情况怎么样?”郭建问道

    “没什么事儿,估计用不了几天也就该撤退了,地面上已经有冰碴子了,河里的水就那个水位,没高也没低”,赵大队长说:“今天安排一半儿的人也就是一连和二连的一个排的人沿河两岸巡查一下,三连进行训练,二连剩下的两个排帮助老乡,收拾一下庄稼,有些地方的庄稼已经没有成熟的可能了,但是玉米即便还青着也该收了,老乡们也都下地干活儿了,部队不动一动也不像话。”

    “司务长,那我今天就和你们住在帐篷中吧?”郭建这样要求着。

    “怎么,你说赵青护士长是只母老虎,难不成浓眉大眼的孙雅丽还能吃了你不成?你们过去也就是看看那几个有伤在身的战士,如果没什么事儿,一会儿还要和我一块儿回来,把绒衣绒裤和冬季作训服给这些战士发下去,然后把这些战士的迷彩服给带回去集中起来,当地政府解决了十几台洗衣机,把这些战士衣服都给洗了。还有赵大队长,向军部汇报了一个训练计划,我们这些人可能要徒步两百公里到通辽去上车回到军部大院儿,当然这至少也是十多天以后的事儿了。”

    赵思林低着头打起了呼噜,可能是昨天太累了,也可能是换了新的住宿环境,还不太适应的缘故。累了一天虽说政府招待所有公共的浴室,但是说也没起洗澡。匆忙洗漱的赵思林的眉毛还是白的,香皂的泡沫都没有洗干净。长期紧张的生活,赵思林的嘴长了口疮,可怜的家伙就连喝热水都是苦不堪言,算起来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吃了很多的符合维生素b也未见好转。此前他是工兵营的营级卫生员,从来就是体弱多病,只是郭建和他并不熟悉,赵青护士长好像对小赵很是关照,或许是出于本姓一家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赵思林的体弱之故。郭建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心里嘀咕着“这家伙比谁起的都早,这会儿居然打起了呼噜,这是个怪胎”。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了,要徒步到达宿营区域,天刚亮,营地里四十多顶帐篷看起来整齐而壮观,各连队的炊事班正在做饭,一些褐煤和干柴,炊事班的人也很辛苦,每天都会为干柴犯愁,内蒙的煤炭有好有坏,地方上送过来的这些煤炭可算不得上乘好煤。烟很大而且发出刺鼻的焦油味儿。这个季节的土豆和萝卜刚刚勉强可以吃,只是郭建在担心半生不熟的土豆可能会引起食物中毒,特意跑到灶前看看,还是有些鸡架子的,好歹也算是荤腥儿了,早饭就是馒头和这些烫菜了。到这时候赵思林和郭建才想起来没有带吃饭的盆儿和筷子过来。很是尴尬,问了司务长有没有多余的。

    “哎,你们呀,哪里就像个当兵的样儿,昨天丢了暖壶,今天居然连吃饭的家伙儿都不带了,到了明天去个茅房就把裤子也忘在茅坑里了,根本不像个当兵的,倒像是地主羔子”司务长一顿没轻没重的数落。

    赵思林这会的瞌睡已经过去了,突然就幽默起来了:“我记得赵青护士长不是你家嫂子呀,怎么这么像是你家嫂子呢?俩人怎么一路的呢?”赵思林的这番话还真的有些道理。

    “你个新兵蛋子,少在这乱点鸳鸯谱,赵青算是白疼你这个白眼儿狼了,这话要是让你嫂子听见了,我非得挨大嘴巴子不可,要是让赵青听见了,你小子飞得变成红眼睛耳朵长的兔子不可”。司务长说着话,看着锅里的菜,大笼屉上的白馒头。

    我好奇的问道:“思林同志怎么就能变成兔子呢?”

    司务长:“你想想吧,赵青要是听见他这样儿胡说八道,一准儿会骂他是兔崽子,还会揪着他的耳朵使劲儿的往长了拽,这小子一哭,眼睛红了,不就从兔崽子变成红眼睛的大白兔子了吗?我倒是惦记过人家,可被徐大夫捷足先登了,不是吗?可不许再胡说八道了,我家你们的那位嫂子也不是省油儿的灯。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哪懂得这里边儿的事儿呀?”

    赵大队长拎着一把铁锹就过来了:“真是怪了,还真就有的堤坝出了渗水点,折腾了俩来小时,总算有惊无险”。

    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只要没有人员受伤就是好的,河面有几十米宽,水深倒是没那么歇斯底里,顶多也就一米多深,真要是出了问题,谁都无可奈何。防患于未然是抗洪的关键,此刻已经初见冰霜,要是出问题也是在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各连队吃饭的时间由连长定夺,并没有统一的规定,一连长李明,是一个山东壮汉,一口气能徒手从外墙角爬上五楼,封神一般的人物。特种兵中的悍将。各个班排都过来分批次打饭了,这饭看着昏头巴脑,吃起来却津津有味儿,守着青樱一片,没有桌椅板凳,每人一个搪瓷饭盆,一双筷子连菜带汤再掐上两个白面馒头就是不错的伙食了,中午一般都是米饭,这种大行军锅经常做出夹生饭来,条件艰苦也怨不得炊事员什么。不知不觉间,早餐就结束了,因为没有太多的干净水,战士们的饭盆也只能用和着泥沙的河水洗个大概,再用大桶中沉淀下来的清水稍微的冲洗一下,日常士兵们喝的水也就是用这口做饭的大锅烧过的开水。郭建和赵思林每天会在这些水中投入十几滴的碘酒,或者是次氯酸钙泡腾片儿。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部分士兵不时的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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