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特殊的来客
真是特殊的日子。
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在晌午扰动了整个维特安港。不论是古典安宁、错综复杂的内城小巷,还是爬满了藤蔓的古旧阳庭,甚至是闷热潮湿、墙壁被熏的难以看出原本颜色铁匠铺……不管是渔夫还是商贾,都在私下交头接耳,低语讨论着。哪怕是出门闲逛的妙龄女子或是与小摊贩讨价还价的主妇,也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走过街道的这名男子。
他怀中的少女似乎应该是某位富贾的千金,不过两人这身打扮,倒更像是逃过某种劫难、大难不死的幸存者。
也许是出游的路途中遇见了劫匪罢了!男子或许只是她的护卫…噢!也可能是某家佣兵团的成员——看起来他们这次没有多少活人领取佣金了!
人们打量着他们,窃窃私语。毕竟维特安平静了太久,这落荒而来的陌生人引起了举城哗然。
……
“路西迪卡!快去叫老爹他们!”琳娜正在房间内接受着法师训练,但窗外的喧哗实在令她难以集中精力,她好奇的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衣着破败的这一男一女确实令人惊讶。
路西迪卡睁开眼,刚想要教育琳娜一番,但余光同样也看到了街上的情形,他走到窗边仔细的观察了一阵之后,忽然面色暗沉了下去,转过头对着琳娜尽可能严肃的说道:“你待在这儿继续冥想,哪也别去,我们快没有时间了!”说罢,他丢下琳娜,夺门而出,快步流星的走走下了楼梯。
琳娜斜着眼模仿路西迪卡:“哪也别去!继续冥想!”虽然心中多有不乐意,但路西迪卡阴沉的脸色还是让她乖巧的打起了精神,努力集中起了精神力。
……
“是狮子家的女孩。”路西迪卡还没完全抵达楼下,就张口对着站在酒馆门前看热闹的一众人说道。“事态比我们预想地似乎更为严重。”他看了半精灵一眼,“我们应该把他们邀请进来…而且,看起来他们也需要帮助。”
红胡子没有说话,和其他人一样,他们都在等待伏特林发话。
伏特林却并未有任何动作,他低垂着头,摆弄了一下脚边路面上的碎石子,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几乎快要看不见那两人的时候,他开口了:“法师,交给你了!其他人,我们准备一下,不要让他们产生误会!是敌是友,一会就知道了。”
路西迪卡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他举起法杖,念祷了一句无人听见的咒语,霎间,时间似乎停止了,他用法杖对着道路尽头的那名抱着少女的男子一挥,他们便出现在了酒馆的门前。
随后路西迪卡解除了咒语,一切又恢复了嘈杂。
泰瑞坎怔怔的看着眼前装束有些怪异的人,明明自己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啊?但霎那间之间他似乎明白了过来,想要伸手去拔剑,却又想死死抱住阿姆莎丽,一时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平时训练有素的技巧不翼而飞了。
“不要担心,科莱娜人,我们不是你的敌人。”眼前的半精灵忽然开口说道。
泰瑞坎依旧防备着后退了一步,但开始有些许怀疑对方是怎么知晓自己的身份的。
“你盔甲上的怒狮纹章。”伏特林看出了男子的疑虑,伸手指了指泰瑞坎胸甲上残破的白色线条,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只前脚离地而立的狮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怀中的这位一定是阿姆莎丽公主殿下了!”
泰瑞坎一惊,却故作镇定,他目前还不能判别这是否是黑暗骑士的陷阱。
不过,如果是的话,他们的脚程和魔法定位,是真令人绝望。
“我是海霍特·达拉姆。”半精灵自报身份令泰瑞坎一下子打消了些许疑虑,因为“海霍特·达拉姆”是科莱娜语中对“茵尔守护者”的称呼。
“如何证明?”他并没有多说,只要求对方尽快证明其身份的真实性。
“怒狮远望,守疆卫土,吾身如刀!”伏特林说出的这句话,是科莱娜每一位士兵在接受训练的第一天就刻入灵魂的誓言,但凡听闻,必然产生灵魂共鸣,当然前提是对方也同样将此刻入了灵魂。
而泰瑞坎明确的感受到了这段誓言的灵魂共鸣。不过他依旧将信将疑:毕竟他见过黑暗真实的力量,但还是抱着阿姆莎丽,跟随着半精灵迈入了酒馆。
红胡子将他们领入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内,泰瑞坎小心翼翼的将阿姆莎丽放入柔软的天鹅绒床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对方,使其更加痛苦。
好在阿姆莎丽睡的非常深沉,她其实更多的也就是一些皮肉之伤,令她昏厥的主要原因还是精神力的过度消耗。
路西迪卡一言不发的站在床边,并没有动作。
泰瑞坎略带威胁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情愿的走到了壁炉旁的椅子上坐下,点点头,示意法师可以施法了。
路西迪卡从他宽大兜袍袖口的隐蔽处拿出了一枚暗红色的水晶石,将它放在了阿姆莎丽的胸口,尔后不断的旋转着手腕,变换着不同的手势,从魔水晶中剥离出能量注入到阿姆莎丽的身体中。
少女惨白的面色逐渐红润了起来,皮肤微微发光,整个人的呼吸也不再是若影若现,变的平稳了起来;浑身紧绷的状态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伤口开始愈合,她的眼皮也开始微微跳动起来。
“这是我女儿的旧衣服,我想也许对她而言可能会大些,不过也不会差太多…”红胡子不知何时手里捧着一套白色素雅的连衣裙出现,在经得泰瑞坎的同意之后,他把衣服放到了阿姆莎丽的枕边。
“我想我们应该都到大厅里去,有很多事情,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伏特林盯着泰瑞坎,轻声说道,不过语气中充满了威严,难以令人拒绝。
泰瑞坎不舍的看了看阿姆莎丽,又看看了看路西迪卡,看起来,至少目前,这群人并没有要伤害他和公主的想法,他微微点了下头,随着众人鱼贯而出,房间中只留下了法师继续对阿姆莎丽进行治疗。
……
“几天前,我看到你们的使节来到维特安,他们目前还在维特安大公的府邸。”沙克斯第一个开口。
“到底科莱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如此狼狈?”红胡子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盯着泰瑞坎,“我还听说你们那儿出现了龙!”
伏特林伸出手让大家保持安静,他温和而坚定的看着泰瑞坎,仿佛要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世界的尽头。
“我们没有恶意,”伏特林缓缓的说道,“锤炼炉倒下的事情,我们也已知晓。”他顿了顿,“科莱娜王国首当其冲,作为黑暗入侵的第一道防线…看起来你们损失惨重…但这些都只是听闻。神秘的力量到底是魔神还是君主,我们不得而知。目前为止,我们所拥有的消息就只是这些。所以…”伏特林忽然抓住泰瑞坎的手,窗外黯淡了下来,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变的巨大,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卷起了旺盛的火舌,风从各个角落袭来,吹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们经历了什么?这样我们才能够做好抵抗和警示的准备!孩子!”
泰瑞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几个犹如沐浴神威的众人,不带伤害的压迫感让他感到想要臣服而非抵抗,这或许就是海霍特·达拉姆的力量吧!他想着。
伏特林适时的松开了泰瑞坎的手,施加的威压顿时无影无踪,但泰瑞坎布满前额的冷汗和看待的眼神足以证明他刚刚所受到的影响。
清了清嗓子,泰瑞坎整理了一下表情,忧伤的开口说道:“科莱娜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悲壮的回忆,将多日来所经历的种种倾泻了出来,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眼前的这群人,因为有很多只有海霍特才会了解的王国内幕从半精灵的口中补充他所阐述的信息当中。
“看来,目前为止,黑暗的动向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迅速。”红胡子神色凝重的说道,其他人表示赞同,已经走出房间来到大厅的路西迪卡,和他的哥哥沙克斯几乎同时开口道:“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维特安大公,会一会那两名特使。”兄弟两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却相互厌恶的神情不言而喻,这种特殊的感情和现象让泰瑞坎感到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
“是的,”伏特林站起身来,赞同的点了点头,“泰瑞坎,你知道是哪两位特使吗?”
“这可能需要待公主醒来才知道…毕竟我的级别只是一个百夫长……”泰瑞坎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
阳光从墙壁的裂缝中钻了进来,想要拼命照亮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原本光洁无瑕的地面和宏伟壮观的天花板如今满是焦痕,工艺精细的壁画如今像是河豚一般鼓胀着气泡,大片大片的从墙面剥落。华丽的大厅中到处是尸体。
大人、孩子以及一些家宠。杀死他们的是雷电交加的火焰洪流和如同猛兽獠牙般尖锐的利刃。
一切目前都平静了下来,四处寂静无声。令人好奇的是在这场灾难中居然还有很多名贵的精美的家具和出自大师之手的锦缎绘画完好无损的幸存了下来,在原本的位置上分毫不差,和废墟交织在一起,这景象怪异之极。
杜尔温·维特安三世忽然面色苍白的闯入进来,打破的宁静。但他似乎并没有将眼前的这一幕景放在心上。他步伐灵活,抬起脚来迈过一位妇人的遗体,暗红色的华丽羊毛长衫浸润上了鲜血,划过妇人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她一头栗色的长发,难以置信的神情在她瞪大的眼中投射着生前的绝望。
“亲爱的米蕾妮雅,我的玫瑰!你在哪儿?”杜尔温大声的喊叫着。如同镜面的大理石柱倒映着这名王爵的身影,他原本华丽的公爵礼服由金色的镶边和蓝色的内衬组成,精致的褶边圆领衫由专人手工缝制,鹿皮短靴和紧束的麻布裤裁剪得体,但现在这一切却都破烂不堪,落满了尘土,就连他光洁的头发也脏污油腻,像个落魄的贵族乞丐一般。
他的目光带着好奇打量着自己,高挑的身材,虽然两鬓斑白,但保养有佳的皮肤和容貌依旧能看出曾经年轻时的帅气,眼角因岁月刻划出了皱纹,略带忧虑而阴沉的眼神…他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声的低哼,继而仰头大笑,逐渐笑声变的怪异,回荡在这死寂的殿堂中。
“米蕾妮雅!我的爱!别捉迷藏了!快出来呀!你来看看这儿多么美丽迷人!”杜尔温在大厅之中转着圈儿,呼唤着爱人。
不远处的空气突然波动,一阵光芒闪烁之后凝结出人形。来者捏住了鼻子,向四周厌恶嫌弃的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他的全身都包裹在墨绿色的巨大斗篷之中,露出的手和头也如同木乃伊般被白色纱布缠绕着,只有黑色透亮的眼睛从缝隙中反射着光芒,看不到眼白;他的行走有些怪异,并且对比杜尔温高大的身材,他要显得矮小很多。
他小心翼翼的提拎着斗篷,担心沾染上尸体的腐败的污秽和鲜血,缓步来到了杜尔温·维特安三世的身旁。
“杜尔公爵,”他说道,口音有些含糊不清,“该结束了。”
笑声嘎然而止,仿佛从来没有发出过一样。杜尔温转过身,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大声的喊道:“来人啊!有刺客!”他急急后退了几步,突然脸色一变,满面笑容,继续说道:“噢!米蕾妮雅,有客人来了!…你好呀,陌生人!希望你能喜爱今晚的舞会!对了!唱诵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在哪儿?我领你过去!”
接着他又开始喊道:“米蕾妮雅,你到底在哪儿?!客人们都到齐了!”
斗篷人怔了怔,低头撇了一眼杜尔温脚下的那名美妇,然后抬起来头又看了看杜尔温,“以摩铎之名,看来他已被侵蚀的太严重了!超出了可控制的范围!真是失策!”
“摩…那个名字!你怎么敢!”杜尔温颤抖着拔出剑指着斗篷人,然后胡乱地挥舞着,好像要赶走什么似的。“不能说!你绝不能说出来他的名字!这会把他引过来!…不行!米蕾妮雅,快出来,别躲了!我们有危险了!”
“看起来,你还没有疯到忘记一些事情!”斗篷人轻哼了一声,“你应该继续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