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红』 黛玉多大进贾府?且看时间的小秘密


林黛玉的母亲是在她几岁时去世的?

黛玉到底多大进的贾府?

宝钗又多大进的贾府?

宝黛恋是青梅竹马还是一见钟情?

黛玉和宝玉的相识,与宝钗相较是隔着一条时间的鸿沟吗?

黛玉进贾府,是早宝钗几年还是几个月呢?

这些都是《红楼梦》中时间的秘密,如何建构小说中的时间框架,或许能让我们重新理解宝黛钗之间的人物关系。

《红楼梦》讲的是贾家的兴亡史,也是宝玉的成长史,它是不编年的编年史。首先,该书有着再现贾家或曹家家族史的编年史书地位,也就是说,在大的范畴上,书中对时间结点的描述是准确清晰的,作者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在哪一年、什么年龄认识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次,又由于许多难以言表的原因,或许是时人尚在,或许是事件敏*感,作者又想尽量地模糊时间。再由于作者成书,或本就想在家族内部小范围传播,所以他所模糊的时间,对当时亲历过的族人来讲不是难题,他们都是过来人,尽可以看得明白,并会心一笑。

但作者懂得,不意味后来的读者也懂得。作者轻松一笔,可能就会使得现代的读者走上认知的歧路。《红楼梦》里博大精深,能容得下我们红迷爱好者们去抽丝剥茧、寻密探幽,那么,就让我们开始一场,探秘时间真相的旅程吧。


第一个问题:黛玉的母亲是在她几岁时去世的?


一般主流的回答是六岁。

书中说,林如海和贾敏寻到贾雨村来做黛玉老师时,年方五岁。第二回书中写到:


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在这里书中有了春秋的一笔“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贾氏夫人便“一疾而终”了,因而到此黛玉的年龄便是5+1=6,六岁之说由此而来,且甚嚣尘上。

我们且先放下这个问题,看看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贾敏去世一个月后,黛玉“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贾雨村由于无聊四处闲逛,在一个小酒馆里,遇到了故人冷子兴。这一回的回目叫做"冷子星演说荣国府",即由冷子兴闲聊之口,既向贾雨村,又向读者介绍了荣宁二府的大概情况。

其中在介绍贾宝玉时,有过一个年龄的交代,书中说:


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


看了这段,您说贾宝玉几岁?

多数认为是七、八岁。

个人认为那是书没有读细致,书中明明是说“如今长了七八岁”,那是相较于抓周的周岁来讲,长了七、八岁。

那也就是说,这时的宝玉已经八、九岁了,这还是实岁。而我们的传统计龄方法是虚岁计龄,书中第二十二回,薛宝钗的那场十五岁的生日宴,应该是她的虚岁十五岁。如此看来,在冷子兴此时的口中,宝玉的虚岁应该为九、十岁,即九岁多了,十岁不到。

书中明确地交代过,宝玉比黛玉大一岁,那么此时的黛玉应该是几岁呢?

黛玉应该是八、九岁,也就是八岁多了,九岁不到。

那么这里就有了第一个细思极恐的疑问了,不是说黛玉的母亲去世时,黛玉才六岁吗?怎么过了一个月就成了八、九岁了?

我们还是先暂时放下这个疑问,来看看其后故事的发展。《红楼梦》中的人物和事件往往是环环相扣的,我们也可以在其后的时间秘密解锁中,来探知之前留下的时间疑问。

其后发生的事情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之后,贾雨村巧遇另一故友,得到“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也就是说,贾雨村得到了,可以回朝复官的消息。他因而在冷子兴的建议下,找到了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林如海因他对黛玉有“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而为贾雨村向贾政写了“荐书一封”,并同时委托贾雨村,于“出月初二”护送林黛玉进京去贾府。

那时他们在扬州,从扬州去京中(北京),我们就算是一个月吧,而从冷子兴讲完贾家家史,到贾雨村护送黛玉进贾府,是不是又得加上两个月呀。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黛玉进贾府时是几岁呢?


是六岁多?七岁多?还是不到九岁多,甚至十岁出头呢?

黛玉进贾府这段,是小说中最是精彩的段落之一,这段我们高中语文课本中有收录,并经常让高中学生去做各种分析,也不知他们是因此爱上了红楼,还是恨上了红楼。

但我却总有一个疑惑,这时的黛玉看着像几岁的孩子呢?这样守规矩、识大体、心存敬畏、谨小慎微的一个女孩子,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吗?再有他与贾宝玉的相见,算是一见钟情吗?一个六岁孩子和七岁孩子的相见,会擦出爱的火花吗?六岁多,放到现在,那不过是幼升小的年龄呀?如果说九岁多,或者十岁出头,是不是就能稍微地,好理解了些呢?

现在女孩子的青春期,一般认定为10-18岁,当然这是实岁,而一般也都认可古人的青春期要比现代人早一些,终归古代的女子到了虚岁15岁,就是及笄之年,可以出嫁了。但青春期古人较今人早,那也就早个一、两年吧,早四、五年是不是也太离谱了,我们不能为了青春期而把少年期给省掉啊,是不是。

当然这是我们认为,黛玉进贾府时九、十岁是比较合适的年龄。至于《红楼梦》中的时间秘密,我们还得去书中去找。这里也先把黛玉进贾府的年龄放一放,我们再从贾雨村身上,去寻找一些时间线索吧。

贾雨村送黛玉进贾府之后,他去做什么了?

贾政见着林如海对于贾雨村的推荐,“便竭力内中协助”。其后,“题奏之日,(贾雨村)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别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

就是说,贾雨村在护送黛玉进贾府之后,就谋到了缺,“不上两个月”便“拜辞了贾政”去应天府上任去了。而贾雨村到应天府办的第一个案子是什么?大家应该知道吧,“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这个案子的是非曲直我们这里不讨论,但这个案子的结果,牵动着另一个大美女进贾府的时间。按理说,这个薛姨妈一家在薛蟠抢占英莲(香菱)打死冯渊的葫芦案发生之后,就已经举家进京了,但她们一家却迟迟没能到达京城,她们真的在路上游山玩水呢吗?

第三个问题:薛宝钗一家为什么迟迟没能到京呢?


我们在书中第四回里看到,贾雨村到应天府两三天的时间,就胡乱地判完了薛蟠打死冯渊的案子,而后书中说:


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


原来在语文课上学习“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一直以为贾雨村是得到了门子的指点,才茅塞顿开的。但从其后贾雨村修书给王子腾和贾政来看,分明就是王子腾和贾政把贾雨村安排过来干脏活的。门子多嘴说出其中波折,那是说给读者的,贾雨村怎能不知其中利害呢?他果断地处理此事,就是在开脱薛蟠,为王子腾和贾政送投名状,而多嘴的门子也为此付出代价,被远远的发配了。

而葫芦案的结束,似乎也带来了一连串神奇的化学反应。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案子一结,没过几天薛姨妈就进京了,这是不是很好玩呢?之前这一家是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驴友,案子一结就立刻想起了进京为宝钗选秀的正事了。那么我们换个思路,会不会是,京中的贾府和王府已经对薛家下了通牒,如果你们的案子不了结,我们这里恕不接待,当然,该帮的忙,我们自会帮。

而这也就是,葫芦案的结案,是直接关系到薛宝钗一家进贾府的原因所在。


第四个问题:黛玉进贾府和宝钗进贾府相隔多长时间?


其实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只需看看贾雨村的工作时间表。贾雨村送黛玉进贾府后,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等缺补缺。应天府缺出来后,他便辞别贾政,从京中也就是如今的北京,去了应天府,元时称如今的南京为应天府。而明清时,从北京到南京要多长时间呢?和到扬州一样,快了半个月,慢了一个月。

我想贾雨村应该是肩负着王子腾和贾政拜托的使命的,因而他会从快去应天府,半个月。再加上两三天结案的时间,以及快报给在京城的贾家、王家结案的信息,又需半个月的时间。贾家得到结案信息后,又过了几天,薛姨妈一家进京。

我们算个帐,贾雨村等缺不到2个月,去应天府半个月,判案3天,回传结案信息半个月,再加上又过几天的薛家到来,如此第四个问题的答案是明了的,黛玉与宝钗进贾府的时间相隔,也就是3-4个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不是比您想象得短许多呢?


那么第五个问题来了:薛宝钗进贾府时,是多大呢?


薛宝钗,是我们解开《红楼梦》时间之谜的一把钥匙。

因为在书中的第二十二回里,薛宝钗过了一次正经八百的生日。那时她十五岁,当然是虚岁,我们甚至都准确地知道,她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

那么到宝钗十五岁生日时,她进贾府几年了?书中说: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


从中我们能知道,十五岁的这个正月里的生日宴,是宝钗在贾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宴。那么从薛宝钗进贾府之后,小说中过了几个正月呢?

宝钗进贾府后的下一章,是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这一章回里,贾宝玉梦游了太虚幻境。在这一章的开始,有这么一个很有时间意味的桥段。


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


也就是在那次赏花中,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卧室内梦游了太虚幻境,而他们赏的是什么花呢?梅花。

梅花的花期,在我国那南北方不同,南方一般一月有开,北方晚一些到二月份,盛花期应该就在二、三月份了,换算成农历,就差不多是正月和二月。薛宝钗进贾府后,没有办生日,说明她来之前可能已经过了生日了,也就是说这次赏梅时,她刚刚过了某个年岁的生日,刚满某岁。

那么宝钗进贾府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在前一篇《红楼梦中的死亡迷局》中分析说,秦可卿的死亡跨度不可能很大,因为秦可卿这个人物牵连着贾宝玉,其实她在时间逻辑上也牵连着薛宝钗。因而我在那篇里说,贾宝玉在秦可卿房间中梦游太虚幻境,应该是发生在张太医给秦可卿诊病的那年九月中的半年之前。而后秦可卿不管是生病病重也好,还是《淫丧天香楼》也好,她都没有活过第二年的春分。

那么我就知道了,宝钗进到贾府的第二年正月里,正是“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贾家大办丧事,哪还有时间去过宝钗的生日呢。

秦可卿葬礼之后,贾家的重点又转到了元妃省亲,那你看这个时间脉络:

第一年正月、二月,薛宝钗进贾府,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

第二年正月、二月,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第三年正月,元妃省亲,贾母大办宝钗进贾府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她十五岁生日。

由此来看,那宝钗多大进的贾府呀?

十三岁,不是十三岁多,是正好十三岁。

薛姨妈一家进京目的,官宣是宝钗选秀女,而清朝对秀女的基本要求就是,年满十三岁。



宝钗进贾府的岁数确定了,那么黛玉进贾府的岁数是否也可以确定了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一般来讲,宝钗大宝玉两岁多,宝玉大黛玉一岁(关于这个分析,我就不在这里占用篇幅了),那么宝钗大黛玉多少呢?

三岁多。

而黛玉早宝钗多少进贾府呢?

3-4个月

那么黛玉进贾府时多大呢?

九岁多

这是不是和我们之前,通过冷子兴的一番高论中,得出的黛玉进贾府时,可能已经九、十岁的结论,是一致的呢。

那么我们文中浮现的第一个疑惑,在这里又出现了,不是说黛玉的母亲去世时,黛玉六岁吗?我们还是回到原文中,继续用心咂摸一下作者的笔触吧。


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我们还得去注意,那滑落几个春秋的一笔,“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它是上一句的总结吗?你看“这个女生小,还身子弱,功课不多,挺省事的,糊弄糊弄就一年”,是这意思吗?那为什么叫“又是”呢?前边也没提过一载光阴的事呀?而且这句“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不是上一句工作汇报后的收尾呀,反而是下一句诸多工作前引导的起始呀?

这句应该这么去读:


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渐渐“又是一载的光阴”里,谁知道女学生(黛玉)的母亲生病并病故了。(在这一年里),女学生 “侍汤奉药,守丧尽哀”,(贾雨村)“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从这个理解来看,作者只是简述了贾敏去世的那一年里,黛玉做了什么,贾雨村和林如海做了什么。何尝是说,贾雨村教黛玉读书的第二年,贾敏就去世了?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贾雨村找林如海给贾政写推荐信时,黛玉父亲林如海是怎么说的,“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

大家不妨现再想想,就教了人家孩子一年的书,您享受得起人家前科探花郎、公府姑爷、扬州巡盐御史的如此礼遇吗?如果您教了四、五年书,再帮人家孩子拿个省奥赛一等奖、省诗词大赛金奖、中央院钢琴九级优秀的证书什么的,或许人家家长就会屁颠屁颠地给您写封推荐信了。

当然金奖证书未必需要,那时也没有,但家教老师时间和精力的付出还是需要的。从后来林黛玉的才艺表现来看,贾雨村老师的启蒙教育还是很成功的。至少,林如海对贾雨村在自己女儿身上这些年所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是认可和感激的。

注意,这里说的是这些年,不可能是这一年,一年够干什么的?放到现在,可能一个五岁的小孩连国际音标都没全整明白呢。当然了,五岁的黛玉或许在贾雨村的家教启蒙前就已经识字了,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认几个字,读几本书呢?

对于现在的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学生来讲,认2000个字就可以被夸为神童了吧,但你说那个孩子第二年便能饱读诗书、出口成章,是不是也还是太神了些?难道是人工智能吗?她还有心将母亲的“敏”替换成“密”,只一年的时间,这孩子便懂了道理,有了改字之用心吗?这是不是太神奇了?

真的,我知道我们的读者是很着急黛玉进到贾府与宝玉相见的,但也还是要给她留出合理的时间来,让她积攒才华,而后大放异彩。

其实这一切的改变,都是需要时间的,贾雨村的教育需要时间,黛玉的学习也是需要时间的。贾雨村运作葫芦案需要时间,宝钗进贾府前的煎熬等待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一切,都是时间精心雕刻出来的果,而《红楼梦》中所隐藏的时间秘密,自然也只能由时间自己来解答。


云解红楼


***文中 引用、加重文字 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96版《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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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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