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移到西边,今天的最后一阵阳光正透过冷风奔赴到你的脸上。
如果你想赞赏天气。也是借着眼前的景象去暗示自己,这样的阳光应该是温暖的才是。然后感受自己的身体,努力捕捉到一丝温暖之处。如果你真心觉得,这就是大连春天的味道!那,你一定是穿了冲锋衣跟樱花合影,套着秋裤享受阳光的。
太阳在西边半吊着,两个没有冲锋衣也没有秋裤的人,混着四点钟幻想出的温暖,沿海边的石桥一路赶着。六点钟,是本日最后的一班车。
帆布鞋极薄的胶底,从桥头向桥尾移动着。一开始,胶底会一整个的与地面接触,踏踏实实的重叠几秒后再分离。如此反复接触了十下,它学会凌波微步,等不急和脚后跟重聚,脚掌已经奔赴下一次触地;又好像精通移情别恋,不再留恋大地,转头和空气亲昵。一下两下,就到了尽头。
赶时间是一方面,可末班车还有两个钟头,此刻阳光和安静 不至于着急到这种姿态撤退。
而且每次脚沾了地面,鞋面都会同时凸起来一个拱形。像憨圆的大木瓜。
早上出门之前,她低着头,在鞋柜前犹豫过一秒,还是穿上这双磨脚的鞋。因为拍照会好看,所以她快速的走,默默的弓起脚背,也没有和同伴说一句“走慢点”
对于可预知结果后所作出的选择,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都没资格抱怨。
一小时后,桥尾被甩到两人的背后,逐渐缩小,最终和余下的落日融为一个小光点。
公交站已经是目光所能及,她抬头望向前方,对于赶路人来说,顺着眼神的方向,也可以看到闪闪发亮。
总之过了马路就是公交站了,两人开始谈论飞远的鸟,打礁石上了的海浪,虽然已经完全看不清,和阳光都统称为“那儿”了。
“喔!”我抬起胳膊拉住前方的同伴,示意她顺着我的目光。
身侧是一只流浪狗,端庄的躺在公园边角处。这里没有边界,草坪旁边就是马路。路上的行人也都来这里等红绿灯。
它扭头看向一边,完全没注意到我冒犯的偷看。
“怎么不拍下来”
同伴友好的提醒,我缓了一会,没找到推脱的理由。于是慢慢拿出手机。
怎么不拍下来?因为我始终觉得摄像的过程本是一种牺牲。对于美好的场景,只能选择眼睛和摄像头一个来感受。可惜比起费力气向她分享我的观点,眼睛已不算一种牺牲。
相机点开了,它刚好也转头看我,我俩边对视我边给它拍照。连拍了几张后想换个角度,左脚刚刚抬起,它猛的起身,战略性退后防备。
“还真是个典型的流浪狗”我赶忙把脚收回去,垂下胳膊笑了。
“我该怎么让他明白我只是想给他拍好看照片呢?”
旁边一对情侣好奇的凑来,女人掏出一根火腿肠,剥一半放到脚前。
狗警戒的平移,数十米后扭头,看着火腿肠,好像今早在鞋柜低头的我。本以为它也在做抉择,却发现人家在提要求。
它低头,鼻子放身前的地上,点一下,抬头,放地上再点一下,又抬头。
同伴说“它是让人扔到那里,它去吃”
女生于是把剩下所有火腿肠扔出去,狗子果然立刻捡起来,叼回去吃。
三下五除二,它舔舔嘴唇。
望着小情侣,他们的背影笔直的消失于转角。又笔直的出现在另一条街。
我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不算多,赶一赶应该来得及。
“你等我一下行吗”我指了指马路对面的超市,它看看我,又看看马路。
其实我内心很忐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只能自顾自又重复一遍
“别走啊,在这里等我,很快。”
然后我们转头就过马路了,同伴向前走着,这时旁边一美团车冲过来,我赶紧拉住她,我说这车怎么开的这么冲
“哥啊不是车冲,是我们闯了红灯”
到了超市,手往前伸了伸又缩了缩,这么多,它吃哪个?
手抬到了空中,先凭记忆力拿下情侣喂的相似的包装纸,接着伸向货架底部。狗通常爱吃肝,超市通常会摆在底部。
鸡肝鸡肝,咦,鸡肝....?
“老板,你家鸡肝在哪呢”
“卖没了,有鸡脖子鸡爪子”
我绝望的看向鸡脖子,这玩意全是骨头,我都不爱吃,狗能爱吃吗
最后无奈之下我拿了一份鸭腿,看着稍微都能多一点。
一结账完我就冲出门口。
信号灯还是绿的!但是已经闪烁。
过,还是不过?犹豫的几秒间,它又闪了两下。
最大的犹豫不是危险,是同伴本身是恪尽职守的人,刚才的红灯可能已经打破她的规则了。所以我问的很小心翼翼,几乎带着试探的意味。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同伴点头肯定地说,“是,我刚才就是要说,这xdajftrjel”后面的我没听清,满脑子都在回味她肯定的点头。
我俩走到一半已经变了颜色,好在剩下的距离不多,汽车方向还有几秒的变灯延迟,我慢悠悠,故意去它的斜对面。
上了马路牙子,我咬开包装、空投食物,它吃的津津有味。
“天啊 你居然喂流浪狗”同伴惊讶的喃喃自语
此刻我正举起胳膊,准备扔最后一段肠。
香肠从手中脱身,在空中转了个圈,华丽蜕变成飞盘,它跃起、张嘴,一口叼住,和网络上被夸奖到飞起的边牧无异。(tips边牧很喜欢和人玩 几乎所有边牧都会接飞盘)
香肠喂完,还剩个鸭腿。我攥在手中试了试,滑腻腻的,没法扔过去。
我举着鸭腿 挥着胳膊 偷偷上前了一步,说上前,其实也就找了个折中距离,慢慢放下食物,转身回到安全距离。
“哎,那个狗也挺聪明,你一走它就过去了。”
它仍然三下五除二的吃,第一口撕下大腿肉,眼睛只张开一半,看着慢悠悠的,第二口、第三口。而后把鸭骨叼起来,应该有点硬,稍微抬了抬头,用后面的牙来吃。一只鸭腿遂消失在视野中。
“它连骨头都吃了” 同伴的声音轻轻响起,好像把我心中想法配了音。
我望着它微微抬头的样子,身侧的四条肋骨此刻清晰的现身。不比它嘴里的鸭腿粗壮多少。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超市的踌躇属于多余,一个饿肚子的人,旁人买东西居然担心好不好吃,实在是对他的误解。
有点治疗伤口,却抹错药膏的意味。
最后一口鸭骨咽进喉咙,它没抬头,动了动鼻子,接着去舔草地上遗留的肉味儿。我看着这一幕,假想它一会又抬头看我的样子,突然局促,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我默默招了招手。不知道如何告别,那就偷偷再见吧。
可惜它没有抬头,幸好它没有抬头。一直到我过了马路,我才看它转了个圈,坐着,噗通一下卧在肉味遗留的地方。
走了一会,朋友指着马路对面
“你看,它现在好像对人类开始有期待了,接二连三有人给它好吃的,它现在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屏蔽穿梭的公交和行人,我努力去看,试图和同伴产生共鸣,却只能看到它发呆一样的看着远处,和十分钟前我看到的一样;
是近视的缘故吗?我将眼睛使劲眯起来,它好像要突然起身去寻找什么,去寻找某样东西。
再眨眨眼睛的功夫,好像有个幻影,已经毅然出走,身处热带,或更远的地方——到时间中避难。
左看右看,它已经不是流浪狗小黄(临时起的)。它是一个和你我冇任何分别的,普普通通的人。
“你知道吗?”我的声音响起,快过大脑
“知道什么”
“我就是那只狗”
接下来的三四秒 等到的只有沉默。扭头的一瞬间,突然响起她哈哈的笑声。
之后我和她一起笑了。
“哈哈哈,瞎说的”
“咋,你喂出幻觉了?你知道刚才那鸭腿多少钱吗!”
“不知道......啊!公交车来了,这可是末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