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

《小星》

我不会承认这个故事是写给一个女孩子的,我不会回答故事里所有事物的真实性。这个故事写在2021年,这一年我十九岁,仅剩一个月高考,但我还是选择抽出一点时间去叙述这个故事,因为在是沙漠美丽的真诚与童心打动我之后,种种幸福的往事蓦然在我回忆里翻涌,我想我必须把它叙述出来,我想我必须保持这份纯真与童心。

虽说故事目的有些不太纯粹,但我还是想提醒大家,生活的苟且与斤斤计较只会使我们更加不堪重负,这时候你要,去看看星星。


很多小朋友小时候都会被大人们问到一个问题“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而大多数孩子会回答:“我要做科学家!”或者“我想当宇航员!”大家的梦想都千篇一律,但是孩子们是快乐的,他们是对未来的自己充满憧憬的,你一定要鼓励他们:“我相信!你们会当上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或者宇航员的!”孩子们欢欣鼓舞,仿佛受到莫大的鼓励,撒开腿脚又跑到田野里玩去啦,这不就足够了么?

我当然也被问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多么与众不同,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下:“我想当宇航员。”有大人问我为什么想当宇航员,我想都没有想就跟他们说:

“我想去到星星上!”

“为什么不是月亮上呢?”

“月亮太大啦,我只想去星星上。”

“其实按科学来讲,星星们是比月亮要大的多的,你知道,宇宙中有亿万颗星星,它们分别是卫星、行星、恒星,按科学来讲……”

大人们自以为是的解释让我痛苦万分,我只是想去到一颗星星上而已,如果可以送我一颗那就再好不过了。按科学来讲,按科学来讲,什么事都按科学来讲!那时候的我真是讨厌科学讨厌极了,我甚至不再和那些写下:“我想当科学家。”的孩子们玩耍,他们让我不能去到星星上,而只能去月球!虽然我后来我发现,宇航员和科学家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呢?他们只是想要一颗星星罢了。


五岁那年我搬家了,从城郊搬到了市中心,纵横交错的街道总是让我迷路,还好那时候的楼房并不很高,天顶也总有一颗星星发着光。我从书中知道那是北极星,整个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星,书中没有作过多的解释,以致我一直以为北极星就在地球的北极,于是在某一天的下午我绕着小地球仪转了半个多小时,郑重地跑到爸爸妈妈面前宣布到:

  “我要去北极。”

  “北极有什么好去的?”

  “那里有一颗星星,我要去找她。”

  “可是北极很冷。”

  “北极没有太阳伯伯吗?”

  “当然有,可是北极很冷。”

  “有太阳伯伯就不会冷。”

  “好吧。”爸爸妈妈忙于手里的工作,连眼睛也不抬一下就给予我许可。

  “记得多穿点衣服。”

得到了允许,我赶回房间收拾行李。“帽子,毛衣,水杯……这些应该可以防寒了……多啦a梦……希望到北极你可以开口说说话,然后给我两个铜锣烧……一把玩具小手枪……谁知道会不会有老虎狮子一样的危险呢?还有…”我瞥见了随我战斗了千百次的英雄。

  “威廉上尉!我命令你带领你的部队随我前往北极!”

  “遵命,司令官先生。”我听到他的回答了。

就这样我把那些东西全都塞进我的书包,还系上了一条红领巾,几个小兵人藏在左口袋,一把小手枪揣在右口袋,这样我们就不惧任何危险了。“哆啦A梦还给不了我们任意门援助,士兵们,我们只能步行去北极了。”可我还没走出房间门,我就听到一个声音。

“北极没有星星。”

我想回头大声反驳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可是书上说……”

“书里只是说人类给它取名叫北极星,可它不在北极。”

我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那个声音轻柔好听有种魔力让我不害怕反而充满好奇心,我问到:

“请问,您在哪里呢?您是小神仙吗?或者是隐身人?您是……”

“关掉灯。”

“什么?”

“关掉你房间里的灯。”

我照她的指示做了,接着我平生里最不可忘却的画面诞生了。关掉灯以后,房间里慢慢被一抹美妙的光束笼罩,房间正中央有一个浅蓝色的小球,微微发着光,四溢着流光,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美到不可名状的……球。眼里满是惊奇,“您真漂亮。”

“谢谢。”

“您是……一颗星星吗?”

“是的,我是一颗星星。”

我盯着这个苹果一样大小的小星星:“您比那些天上的星星要亮的多,也大得多。”

“其实我没有他们大,不过如果你愿意那样认为,那就当我比他们大得多好了。”

“您刚才说,北极没有星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北极没有星星,只有这里有。”

“您去过北极?那里真的很冷吗?”

“去过北极,那里很冷,不过没有以前冷了。”

听她这么一讲,我去北极的愿望也就消失了,毕竟我是去找星星的,可我家里就已经有了一颗星星,为什么还有去费尽周章跑去北极呢?

“那么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

“那么那么,我叫你小星如何呢?”

“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等一下。”我跑出房门,正好碰上爸爸妈妈,他们故作惊奇的问“你没出发去北极吗?”我回答说:“不去了。”他们露出自以为是的笑容,轻轻拍打我的头:“好啦,快去睡觉,晚安。”大人们似乎总以为自己比孩子们更了解孩子们自己,就像他们总对孩子们的热情不以为然,可谁又能知道,孩子的房间里藏着一颗星星呢。

我拿出了冰箱里我舍不得吃的巧克力,跑回房间送给小星,她却拒绝了我。

“其实我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水……我只需要一点光就好了。”

“可是,巧克力很好吃。”我哀求道。

她还是接受了我的礼物,我觉得我会对这个新朋友慷慨万分,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愿意保护她。我掏出了威廉上尉介绍说:

“这是威廉,跟随我作战了几百次,现在我派他和他的战友们来保护你,他很勇猛,你会不受到任何坏人的伤害的。”

“嗯……谢谢。”

我又拿出了哆啦A梦:“这个家伙很懒,到现在我都没有玩过竹蜻蜓,他老是在睡觉,但是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每一次我被大人们批评之后,伤心的很,就找他来诉说。现在他也是你的了。”

“那你不就是没有倾诉对象了吗?”

“没关系,我还有皮卡丘。”

“好吧。”

“小星,我该睡觉了,你会走吗?”我小心翼翼的问她。

“至少明天不会。”

“那我明天可以把你带到学校去吗?”

“不.....我不想看见其它人。”

“好吧……那,晚安。”

“晚安。”


这就是我和小星相遇的第一个晚上,也就是放弃北极计划的那天晚上。


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躲进自己的房间看自己的星星,和她谈天说地直至深夜,我有数不尽的问题,无尽的好奇心,小星总是给我解答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我会问:“天空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

  “十几颗吧……其实我不太会算数……”

  “那你是从天空上掉下来的吗?”

  “应该……算是吧。”

  “宇宙很大?”

  “也没有多大。也就……那么大。”

  “那你多大了呢?”

  “也许……和你差不多大。”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问我问题。

“你最喜欢哪四个东西呢?”

“巧克力,小猫,玩具……只能选四种吗?”

“对。”

“那就,星星。”

“那最讨厌什么?”

“老鼠,黑暗,胖虎,还有上课铃声。”

小星其实不很能听懂我讨厌的东西,但她告诉我:“如果你怕黑暗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反问小星怕什么,她想了好久想不出来答案,我从那时候起由衷地佩服起小星,因为她没有害怕的东西,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过了很久我想起来,其实她当时说过她害怕什么,只是我不能理解也就以为她什么也不怕,她说她怕的东西叫:“未来。”


小星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比遥远的北方更加遥远。她说她喜欢旅行,她喜欢穿梭在宇宙茫茫星海之中,她没去过什么火星,水星冥王星还是帝王星,她只喜欢去有生命的地方,有纯真、有欢声笑语的地方。

小星第一次去的地方是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小星球,星球上只有一个小木屋,她悄悄溜进去,试着询问这里有没有人:“您好,打扰。”

“请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她发现木屋里的卧室还亮着灯,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房间里溜出来。

“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写不会?你在学校打瞌睡吗?你这样怎么名列前茅、学有所成、富贵一生?再给我写一百道题。”那是一个愤怒的大人在呵斥一个满头大汗的小男孩。

“没有敲门,请原谅。”小星小心翼翼靠近他们。

大人转过身,依旧愤怒的盯着小星:“什么事?”

“您孩子不适合写数学题。”小星盯着那个小男孩,笃定的说道:“他适合画画,他能画出山川、河流、彩虹,给这个星球带来无限生机与美丽。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画家,请您相信我,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与数学打交道的。”

“可那有什么用?”大人愤怒地问到。

“那样做可以让你的孩子更加快乐,您看您的孩子现在似乎被你压的喘不过来气了,您应该让他去画画。”

“那样能名列前茅、画有所成、富贵一生吗?”大人似乎更加愤怒了。

“不一定能,但其实……”

“你走吧,没有人比我更懂我的孩子,即使你是一颗星星。”大人的语气稍微缓和些。但态度依旧强硬,丝毫不肯让步,似乎自己才是孩子未来的主宰者,而不是孩子自己。

小星太小了,她没有办法去帮助那个孩子去脱离苦海,她只得退出小木屋。她走之前,看见那个满头大汗的小男孩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光倏尔消失了。在他的头顶上,挂着一副星空图画,他爸爸一直以为这是他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呢。

小星不能理解那个愤怒的大人,就像愤怒的大人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孩子。

离开愤怒星球后,小星慢慢悠悠转到了另一个星球,让她惊喜的是,这个星球没有大人!全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迫不及待想去和那些孩子们一起玩耍,星球上没有灯,却始终发着光。“这一定是孩子们眼里的光。”小星心想。等她到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孩子星球,发现一切和她想的不大一样。充满糖果与彩虹的城堡里,一个个方块头小孩双手都捧着一样小星看不懂的东西,长方形,会发光。原来星球会发光是因为这个小玩意儿,真是神奇……小星想去观察他们的眼睛,却被厚厚的镜片挡住了。小星想和他们说话,就飞到一个方块头小孩的旁边。

  “您好。”小星打着招呼。

  “嗯。”方块头小孩应了一句,以表示意,但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请问,您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是手机。”

  “那是什么呢,每一个小孩子都必须要有的吗?”

  “嗯。”

  “这个有什么用呢?”

  “一切。”

  “您是说,这个小盒子里装载了一切?”小星惊奇的长大眼睛。

  “嗯。”

  “真了不起……”小星由衷地感叹道。

小孩星球里,到处都是彩虹,糖果,粉红色城堡和五彩缤纷的玩具山,但没有一个小孩子眼睛离开过那一个小小的叫“手机”的盒子,其实小星不太明白,那个小盒子里真的能装载一切吗?难道那些冷冰冰的铁皮盒子,能比彩虹、糖果、城堡和星空更加美丽?但看见方块头孩子们嘴角时不时的笑容和发出来的笑声,小星觉得那个小盒子似乎确实能有那么大的魔力,能带给孩子们欢乐。

但一到晚上,小孩星球就如地狱一样恐怖,方块头小孩们终于放下了手机,开始哭起来,小孩子的哭真是叫人无奈,况且那些方块头小孩哭的方式并不一样。有的小孩仰起头嚎啕大哭,有的小孩静静低头啜泣,没有一个方块头小孩不在黑夜里掉眼泪的,这时候就需要大人来安慰了。小星想要去帮助方块头小孩们寻找他们的爸爸妈妈,但是他们告诉小星,爸爸妈妈们都逃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了,他们只来给方块头小孩们送糖果,送彩虹,送城堡。因为方块头小孩从来不把眼睛从铁皮盒子上离开,所以不会认出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星很想很想帮助那些方块头小孩,但她太小了,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只得跑到隔壁星球上去呼唤那些不知情的爸爸妈妈们。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爸爸妈妈们都被吓坏了,急急忙忙把糖果、彩虹、城堡一股脑儿搬上火车,等到火车驶走,小星终于松了口气。

唯一不解的是,小星不明白为什么火车后面会挂着一根根白色的电线,那根根白线像缠绕着火车的蜘蛛网,网住了孩子星球,网住了大人星球,网住了火车。


小星给我讲她在愤怒星球和小孩星球的故事时,我才发现宇宙里所有的大人都是如此相似,我开始原谅我父母对我的种种管教和限制了,至少我还可以画画。

至于那个小孩星球,我不大担心。因为我的头不是方块形,地球上也没什么长着方块头的小孩,手机倒是有,但地球上的孩子总不会为了手机,而丢掉彩虹、糖果、城堡、星空,甚至丢掉父母吧?


我一整晚一整晚的不出房间门,这引起了我爸爸妈妈的疑心,他们怀疑我在房间里做一些不好的事,但他们始终找不到证据。而未经我的允许,爸爸妈妈是不能进入我的房间的,也许在我上学的时候他们偷偷溜进来勘察过,最终一无所获。

而有一次惊险的经历,是这样的。我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关灯和小星玩耍,这时候妈妈在厨房里喊到:“出来吃巧克力。”巧克力的诱惑是巨大的,况且小星也喜欢上了巧克力这样的美妙食物,我跑出卧室来不及关上房门,去冰箱里拿巧克力。这时,妈妈佯装切伤了手让我来帮忙,我的心瞬间就被妈妈的不幸而伤心起来了,也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小男子汉,居然没有能保护好妈妈而伤心,我眼睛发酸,似乎妈妈受了很严重的伤,这真的使我很伤心。

而当我弄明白那只是番茄酱而不是妈妈的血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都是他们的诡计!我急忙跑回自己的卧室,正巧碰到爸爸在我房间里翻箱倒柜。屋里没有开灯,我的淡蓝色小星星就飘浮在房间正中央,爸爸却看不见,他只顾着找我的秘密,而我的秘密他永远也看不见。


爸爸似乎注意到我了,他尴尬地挂出大人们才有的“打圆场”笑容讪讪道:“杀虫剂……似乎落在你房间了,不过好像没有,我再去客厅找找。”说完就狼狈的逃出我的房间了。

我没有怪罪他们的狡猾,因为他们的的确确是为我好,我能感觉到的。而更使我欣喜的是,他们看不见小星,这意味着我以后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而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我独一无二的淡蓝色小星星。

其实小星自己也不知道来地球之后,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看见她。她出门转悠过几次,当然是在白天,没有人能看见她,晚上她没有出过门,她说她有点害怕地球的夜晚,总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只有留在我这个小房间里,才能让她稍微缓和一点儿。

大人们总以为白天是没有星星的,其实如果再固执己见,他们连晚上的星星也不会看见了。这是小星告诉我的,那一年我九岁,已经和小星相处了两年时光,已经成为密不可分的朋友了,小星很喜欢和我一起不厌其烦地摆弄那些兵人和玩偶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世界大战。”而我的文特尔将军总是打不过她的威廉上校,这很是使我沮丧。

而且我发现这这个时候,我的身边突然多了很多“方块头小孩”,不是说他们的头一夜之间变了形状,而是他们每一个都戴上了厚重的镜片,我们的课余活动由之前的弹玻璃球、玩陀螺、扔沙包变成了手机游戏;而我们每天的谈论也不再围绕每晚八点的“动画世界”,不再围绕南宫问天和柯南,所有的中心都变成了游戏,那个游戏哪个同学又打到什么段位什么级别了......又有哪个角色出了哪些好看的皮肤.....等等。

我爸爸妈妈都是有远见的人,他们打算并且决定等我上高中再给我配备一部手机,对此我毫无异议。因为纵然我没有手机给我带来了诸多苦恼与不便,和其他同学们产生了一些隔阂与代沟,但因为小星并不喜欢那个铁皮盒子,我也就不喜欢它。“世界似乎正在朝不好的方向发展。”小星总是说,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但学校门口的小吃越来越贵了,也越来越不好吃了,这是真的。


我和小星第一次吵架发生在我十二岁那年,那一年我爸爸妈妈为我上初中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而当他们终于把这件事搞定,并且告诉我:“你要去一个寄宿学校。”我如遭雷击。寄宿学校意味着我一个星期只可以回一次家,寄宿学校意味着我整个星期都要和那些方块头小孩和他们对游戏的高谈阔论之中度过!最要命的是,寄宿学校意味着我一周就只能和小星相处一个晚上!这让我怎么忍受!

我心情差得很,小星发现了这一点,她缓缓绕着我转圈,不断发出询问:

   “发生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今晚还进行世界大战吗?”

   “……”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但我又不想冷落了小星,望着窗外的太阳正慢慢黯淡,我突发奇想了一个念头:“要不我们离家出走吧。”那时候我觉得离家出走是个挺酷的事情,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爸爸妈妈,但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广袤了对一个十二岁小孩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但小星明显被我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她急忙否定:“不,你不可以离家出走。”

   “为什么,我们一起走,不然我就要被送到寄宿学校了。”我问她。

   “因为……因为……因为离家出走会让爸爸妈妈很伤心。”小星编了一个让人信服不了的理由。

   “我会回家的,只离家出走一段时间,不会出问题的。”我回答到。

“不行...绝对不行...”小星依旧反对,她急的绕着我转的越来越快,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如此抗拒我的离家出走。

   “我们一起走,我走到哪都把你带上,和我们的威廉和文特尔一起,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我以为她是怕我丢下她,耐心跟她解释道。

“不行...还是不行...我不想和你离家出走。”说实话当时我有一点点因为她的无缘由的固执而生气,我的眉头紧皱,正要小发脾气,忽然听见她略带哭腔的声音,这使我一惊。

   “你在长大。”小星声音哽咽,星球上的河流奔涌起来,溅起一两滴水珠,在我脸上。

她在哭。她在为我而哭,因为我的叛逆,因为我的成长。

   “你不想我长大?”我试探问到。

小星点点头,她没有再说话,我关了灯也找不到她藏在哪,我的淡蓝色星球,在那个晚上消失了。我没有试图去寻找她,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我房间里面,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在那个让人伤心的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我发现我的睫毛被泪水粘住了,我睁不开眼睛,我也在哭,我在为我的长大而哭,我在为小星而哭。

真是让人悲哀,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会长大的,我当然也会长大;小星无法阻止我的长大,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我不知道有没有谁可以阻止我的长大,我确实有一点想长大,因为我想走到更远的地方,像小星一样;我想保护妈妈,我想保护小星。但如果小星十分抗拒,我还是延搁我的长大计划吧。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我的淡蓝色星球就在枕边,她的河流依旧晶莹剔透,树木依旧翠绿,白云依旧明朗。

其实我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我告诉她:

   “我决定,不长大了,不离家出走了。”虽然我完全没有不去长大的计划,但是为了安慰小星,我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离家出走了,因为小星根本不会和我一起走。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学校。”小星告诉我。“我试过了,十二岁以上的小孩子大多都看不见我。”这真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发现,但我还是担心。

   “万一你……”她看出来我的担心,她安慰道:

   “我可以躲到天上去,在晚上。”

   “可是你害怕黑夜。”

   “我怕的是看不见你的黑夜。”


就这样,小星和我一起上了寄宿中学,那里有很多“小大人”让我非常不习惯,同寝室的人总是以大人的口吻说话,以大人的方式对待老师们,以大人的语气说着政治、历史、未来这样的东西,我觉得有些荒谬可笑,难道几个未满十三岁的小屁孩就能改变国际格局吗?

那个寝室里只有我每周回去还要看每晚八点的“动漫世界”,还随身带着皮卡丘和哆啦A梦放在床头,我变得更加不合群了。他们都叫我“幼稚鬼。”小星遍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每天下课都要去操场跑步,那是我坚持了很久的习惯,不是因为要锻炼身体,是因为要和小星说说话。

其实小星去过的,远不止愤怒星球和小孩子星球。


小星曾经去过一个和她一样泛着淡蓝色光的一个星球。那个星球满是汪洋,只是片片小岛依偎漂浮在海上,而每一个小岛上都站满了人。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哭。

是的,这是个“悲伤星球”星球上的汪洋全是人们留下的泪水,泪水汩汩流动汇成小溪,小溪齐聚会变成海洋,悲伤星球上已经不剩多少小岛了,而人们还在哭,他们会被眼泪淹死的。小星是一个善良的星星,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怜的人们被自己的泪水淹死,她也听不了那些哭声。于是她凭借自己小小的身躯想要阻止人们继续哭泣。

“你们好。”小星向那些悲伤的人们问好。

可惜那些悲伤的人们的哭声淹没了小星的声音,小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性让人们停止哭泣了,她只有一个一个的去交流。

“您好。”小星试探性的向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问好。

“您好。”老人一边哭一边回答她。

“请问,您因为什么事哭的这么伤心呢?”小星问。

“我的老伴离开我了,孩子们不要我了。”老人哭诉到。

“我为您感到不幸。”小星确实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老人,“请问,我可以帮到你吗?”

听到这里,老人停止了哭泣,他望着这个蓝色小星星,垂下眼睛,拂去泪水,坐在岸边,缓缓开口道:“那就请你听完我的故事吧。”

老人讲述了他一生的不幸遭遇,使小星同情万分,等到老人讲完他的故事,小星正要安慰他,老人却在悲伤星球的悲伤岛上笑了。

“谢谢你, 聆听了我的故事。”老人没有再哭泣,他高声唱起了歌,这在一片片雷鸣般的哭声太难得了,犹如天籁。小星才明白原来他们只是缺少聆听者,小星下定决心要拯救他们,于是开始一个个询问他们的故事。

有时候,那些人们的不幸遭遇真的会使小星心生同情与悲怜。但让她有些头疼的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泣,他们讲不出什么故事来,小星也就无法做他们的倾听者。比如说,有一次她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打招呼。

“您好,打扰。”

“您好。”少年一边哭一边回答她。

“请问,您因为什么事情而哭泣。”小星已经做好准备同情他了。

“我的袜子上破了个洞。”少年回答到,神情悲戚。

小星有些愣神,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一只袜子而哭泣,她追问到:

“还有别的吗,请问。”

这下轮到少年愣神了:“这还不让人悲伤吗?”

“我不觉得这是悲伤。”小星严肃的说道:“如果你失去了亲人、朋友、或是工作,如果你失去了友情、亲情或是爱情,如果你失去了一只宠物,如果你经受了命运的打击,我们需要去悲伤,这是一种被需要的情绪;但是我们不能在每一件事上都浪费我们的眼泪,生活不允许我们那么脆弱。我们本都不应该那么脆弱。”

“你不会懂的。我的悲伤。”少年不以为然。

“我当然不会懂一只袜子的悲伤,这根本不能算悲伤。如果我们都因为一只袜子而哭泣,就不会有青草、花朵、和白云了。我们之间的悲欢本来就不会相通,是理解和包容让我们互相扶持,而你这样……无来由的悲伤就是欺骗,你在欺骗自己,你在欺骗别人的眼泪。”

小星真的有一些生气了。少年被说的哑口无言,但他终究没有再去哭泣,只是他也没有唱歌。

后来小星碰到许多少年那样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有一些人会那么脆弱,她始终明白不了。

当小星终于倾听完最后一个悲伤星人的故事,他开始唱歌,海平面不再上涨,悲伤星球变成了欢唱星球,临走时,悲伤星球人送给了小星一个礼物——一条由眼泪组成的、晶莹剔透的河流,从那以后,小星学会了悲伤,虽然她很少悲伤。


我想到,唯一一次看见小星流眼泪,是在我六岁那一年。

五月份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还在家里睡觉,突然桌子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溅起玻璃碎渣,我由此惊醒,望着天花板摇晃的吊灯和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我根本没有想象到,距我几百公里的地方之外是怎样的地狱。

爸爸妈妈冲进我的房门将我抱起,我眼睛死死盯着小星,希望她能跟过来。可是没有,我有些担心,我不知道当时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匆忙。我有些害怕,我害怕的是我永远再进不了我的小卧室了,永远失去威廉上尉、哆啦A梦了,永远见不到小星了。我嚎啕大哭,爸爸妈妈以为是因为那些震动带来的恐惧,其实不是,他们不停地安慰我,抚摸我的头。他们很爱我,但我也失去了我很爱的东西。

不过,逃到外面之后过了几分钟,楼房们依旧威严庄重的立在那里,逃难的人们惊疑不定,等到大家真的确定一切都安然无恙,才又回归自己的生活。

我冲进卧室,发现小星一直停留在原地,我走进她,发现她身上沾满灰尘,树叶飞扬,星球上的江河奔涌不止。

  “小星?”我试着呼唤她。

她没有回答我。


那天晚上我们才知道在离我们一千多公里远的地方,有很多孩子们需要人们去安慰,有很多灵魂需要月光浸润,有很多生命需要其它更多的生命去守护。那一天有太多太多生命被带走了,那一天有太多太多眼泪了。

我把小星抱在怀里,对着窗外如软玉一般的月亮,轻轻对小星说:

“小星,我们为那些永远睡着的孩子,唱一首摇篮曲吧……”


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晚上,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跑到操场找小星。

其实我发现小星的淡蓝色光圈越来越淡了,只是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我一直以为那是小星的变化,我怕我说出口后,会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我怕小星会慢慢消失。从地理知识上讲,宇宙中,是不会有小星这样的小星球的,按科学来讲。

啊,按科学来讲,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按科学来讲。”

后来我才明白,我能看见越来越淡的光圈不是因为小星的改变,是因为我的改变。

原来真的没有人可以一成不变,连我也不例外,我所以为我可以永远不被改变的童趣与快乐,慢慢随着时间的跳动悄悄溜走了。

这里有一些我不愿意阐明的原因,我当然不会是那些悲伤星球上为袜子哭泣的那些少年们,我的小悲伤都是有原因的,有理有据的,值得人们同情的。但是我不会去说明这些原因,因为这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必要,你们只需要知道,十四岁那年起,我的童趣与纯真慢慢在减少,虽然我在尽力挽留他们。

“你今天不很开心?”小星问道。

“没有,还好啦。”我草草回答。

“怎么不笑呢。”

“笑了就一定是开心吗?”我反问道。

“啊,那到也是。”


我其实有些意识到,小星从那时起就开始疏远我了,她也察觉到我的改变,让她有点失望。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我当时太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为了小星改变,我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只是完成任务一般陪着她。但我是爱她的,这一点无可置疑。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爱着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小星能够接受的方式,她只是个蓝色小星球而已,她只能看见我的纯真与童趣。她只需要一些让她看的见的真诚,而我的真诚永远藏在我身体里,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我们就这样各自怀着各自的遗憾慢慢长大,当然,她永远不会长大,只是我在长大,我所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圈越来越淡,小星的身影也越来越淡,最后,我不知道是我的成长让我不再能看见她,还是她的不辞而别。


十五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给我做了一个巧克力生日蛋糕,我没怎么吃就回了房间,我看出来他们有些失望,虽然于心不忍,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喜欢吃巧克力。他们不知道,冰箱里的巧克力越来越少是因为给了小星,从上了初中之后我大概就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了,因为它实在太甜了。

我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坐在黑暗凭借微暗的蓝色光望着小星。

她问了我一个多年以前问过的问题。

“你最喜欢哪四样物品。”

这个问题我真的想了好久好久,最后我给出了三个答案。

“诗,小猫,月亮.....”其实我说了“星星”,只不过声音很小,小星也许没有听见。

“没了?”她问道

我点点头,似乎是默认了。

“那最讨厌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我一个答案都给不出来。我之前说我羡慕小星不害怕一切东西,现在我是该羡慕自己吗?其实不是,是因为我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回答不了小星问我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我反而问她:

“你最害怕什么呢。”

“现在,未来。”

嗯......我不太能明白小星真正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现在的人,物,时间,地点,还是未来的世界,未来的未知。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坐在黑暗中盯着小星映在地板上的淡蓝色光晕怔神,直至我发觉那个蓝色光晕慢慢淡了。我没有抬头,我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些变化正在小星身上发生,我就低着头看着小星的光晕慢慢消失,等到世界重归于黑暗,我才慢慢抬头。

小星消失了,我不知道是她不告而别还是我看不见她了,我以为我会崩溃会嚎啕大哭。其实我平静异常,我失去了我生命中及其重要的东西,而我平静异常。

一切事情的发生不会是突然性的,从十四岁那天晚上我和她说“笑了就一定快乐吗”开始,从我不再对小星诉说我的种种的时候开始,从小星星球上的树木树叶慢慢掉落的时候。我就知道小星一定会离开。

我不知道去说什么,我不知道去做什么。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我能为小星做些什么,她只是一个蓝色小星球而已,她想要的只是一些纯真与童趣。而我在十五岁时,已经没有了她想要的纯真与童趣。

她想要那种一眼都可以看见的真诚,而我的真诚永远是藏在我的内心的,可她看不见。

十五岁的我失去了小星,从那以后,我更少笑了。



后来我在十八岁与小星重逢了,她依旧环身围绕淡蓝色,白云如糖,树木葱绿,水流如常。

十八岁那年我脱离了前几年成长带给我的痛苦烦恼,我可以开怀大笑,我可以感觉到心如清泉流淌过一般舒畅,总之一切似乎都妙不可言,我为自己终于能够触碰到生活的快乐而开心,为见到小星而开心,她依旧是我记忆里那般模样,而我却不会是了。

小星认不出我了,茫茫人海中,与她而言,我也仅仅是六十亿分之一了。我没有再去向她靠近一个脚步,我只是远远的望着她,她飘在天空上,蓝光四溢,一如我初见她的模样。

我最终是没有和她再说一句话,和她再有一个眼神的对视。我永远不会成为那个陪小星看月亮的小男孩了,永远。

我藏在人海中,躬身入尘埃里,虽然我知道就算我不这样做她也看不见我。

永远再见,小星。



十一

我是一只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小猫。

世界很爱我,我也很爱这个世界,我常常跳到别人的屋脊看孩子们嬉戏玩耍,有时候也同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们一起玩乐,人们都很善良,他们都很爱我。

我流浪在这个地球上并不很久,我没有家,但是过路的人总会和我亲近一番,给我一些很好吃的小鱼干!

多美妙啊,摇着尾巴感受阳光的轻抚,聆听微风,被很多人爱,爱很多人。


但是,似乎我本来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太快地把我带走了。

那天正午,我像往常一样在路边玩耍,一条黑色的大狗突然过来,我想跑走,但我跑不快。

大狗的爪子完全压在我小小的身体上,我痛极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我全身上下每一处骨头都不听我使唤了,我有些无能为力....

我努力睁开眼睛,蓝色小星球漂浮在我的面前。

“小星....我见过你的....”我没有再试图去起身,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太久了。

小星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让你看见我有多爱你,是我的不对....”

“你要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最后一程了.....”

猫儿的生命是多么短暂啊....还有很多很多话像对小星说,但她永远也听不见我喃喃的低语了,她永远也看不见如此深爱着她的我了,她会去哪呢,会爱上哪一个小孩子呢。

原来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本就应该是这样。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我,小星。

原来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小星。


“我亲爱的小星,你看见了浩瀚星空看见了人世人间,你看见了莺莺鸟语看见了玫瑰与明月。但是你怎么就看不见,如此深爱着你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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