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 | 绕不开的民族主义，躲不掉的全球浪潮

小组赛已经踢完一轮了，天台挤满了人，球员慌成一圈，冷门反复爆出。俄罗斯世界杯的面貌，似乎和大家想象的不同，但是又有着每四年一轮回的相似性。

世界杯开始前，在一向以稳定（也就是无聊）著称的德国队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访问英国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英国和三名土耳其裔的球员，京多安，厄齐尔和托松会面，并且留下了合影。但是京多安和厄齐尔都出生在德国，而且代表德国出战世界杯。京多安在送给埃尔多安的球衣上还写着“致敬我的总统”，这让他直接面对来自德国的猛烈抨击。

后来德国足协也发表声明说：“德国足协当然会尊重有移民背景的球员的特殊情况，但埃尔多安并没有充分尊重足球和德国足协坚持的价值观。因此，我们的国脚甘于被利用，成为竞选活动的噱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举动对德国足协一直以来的一体化努力并无好处。”这不是第一次德国球员遭遇身份认同的挑战了，在以往赛前奏德国国歌时，厄齐尔就不参与合唱，这就曾经让他遭受过很大的质疑。（在输给墨西哥的比赛中，厄齐尔首发了，京多安替补。）

类似德国这样，尽管是面对为自己国家争光添彩的运动员，外界也从未停止对其身份的拷问，这其中原因无疑就是：足球作为一项极受欢迎的集体运动，身上带有浓烈的民族主义色彩。

第一次打入世界杯决赛圈的巴拿马，在预选赛胜出之后直接进入全国性假期；而在过去60年中从未缺席过世界杯的意大利在预选赛中的出局，也被认为加深了意大利国内的民粹情绪，影响了今年的大选。比赛开始之后，国家队的胜负更是牵动人民的心。墨西哥在战胜德国的比赛中，因为进球的喜悦疑似人为造成了当地的微型地震；三喵英格兰绝杀取胜之后，英国当地球迷纷纷上街庆祝；同样是首次闯入世界杯的冰岛，在逼平阿根廷之后，更是引发了全球范围对其国民性和职业体育的讨论和学习。

看起来世界杯向来如此，球员们以国家为分界，和俱乐部队友划清界限，各自为战，为了国家队荣誉奋战一夏。事实是这样吗？并不完全如此。

我一个荷兰同事在内部竞猜里把比利时排进了四强，并不是因为比利时黄金一代拥有多少天才球员，而是“他们的教练是一个西班牙人”。伊朗国家队教练是曾经在皇马曼联和葡萄牙国家队都执教过的葡萄牙人奎罗斯，埃及国家队教练是阿根廷人库珀，占据亚足联名额的澳大利亚主教练则是来自荷兰的范马尔维克。

在进入决赛圈的球队球员中，有9.1%的球员并不出生在自己所代表的足协所在国家。比如出生在巴西的科斯塔，代表西班牙，同样出生在巴西的佩佩则代表葡萄牙。其中比例最高的是摩洛哥，有61.5%的球员不出生在摩洛哥。但是他们已经成为了不幸的本届世界杯第一支出局的球队，也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这个比例高的国家，要么本身就拥有大量移民人口，比如法国，要么是强势足球国家，比如西葡。巴西，德国，这两支一共拿过9次世界冠军的球队，出生在国外的球员比例都是0，阿根廷只有2.3%。这也从某种程度上策应了足球运动身上的民族性，足球血液越浓厚，草根足球影响越深远，出产足球人才的比例相对也就越高。

还有一个指标，也在证明世界杯在变得更加全球化，那就是球员效力的联赛出处。将近65%的进入决赛圈球队的球员效力于国外联赛，100%的克罗地亚，瑞典和冰岛球员效力于国外联赛。只有9支决赛圈球队这个比例在50%一下，强队如比利时，阿根廷，巴西都有超过80%的球队在国外踢球。但五大联赛所在国家，只有法国有66.7%的球员在国外效力，意大利数据缺失，西班牙的这个比例在35.3%，德国32.4%，英格兰球员更是全部来自英超。我们看一下大名单也就知道，几乎所有这几个国家的非效力国内联赛的球员也都在其他五大联赛球队效力。

平时在一个俱乐部踢球，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队友，在世界杯舞台换一身球衣要成为对手。球员之间彼此不是割裂的，世界杯也不是四年开一次的茶话会，足球在融合。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方面，现在足球在逐步“同质化”。欧洲五大联赛，尤其是西甲英超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全世界的足球天才们都希望得到各个豪门的培养。各大球会拥有完整的青训体系，球员们一个个都能从小接受专业的足球训练。欧洲联赛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抽水机，源源不断为足球海洋输送源头活水。虽然我们依旧看得到一些来自草根的励志故事，甚至在英格兰就有瓦尔迪和凯恩这样的典范，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让强势的足球文化在渐渐渗透到每一支球队当中。每支球队每个教练甚至每个球迷都在钻研最先进足球技战术，希望把球员打造成某一个位置上机器般准确耐劳的人才，不可避免的就是，可贵的多样性，不规范性，难得的勇敢和特殊变得更少了。这也让我们常说的“灵性”“创造力”变得更加稀有和珍贵。

另一方面，这种趋势本身就为国家队和俱乐部两套体系并存的足球世界送去了糖果也带去了苦涩。最为明显的就是英格兰，英超进入金元时代之后，无论从商业价值来说还是从竞赛质量上看都堪称世界第一联赛，但大笔花销买入国际球星的做法也从某种程度上挤压了英格兰本土足球少年的成长空间。户口本球员数量下限的要求就是为了弥补这种损失，但是就目前看来，英格兰要调整到德国这样平衡的状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后，对于那些没有本国国家队参赛的球迷来说，世界杯是什么呢？对于那些不是球迷的人来说，世界杯是什么？我想，世界杯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真实课堂，是竞技体育走进日常生活的生动展示，是世界第一运动魅力体现的powerpoint，是茶余饭后走廊偶遇的最佳谈资，是全民段子手的狂欢，也是文化学者的盛宴。

毕竟，足球并不仅仅是体育，起码在每四年一次的这个夏天，足球是一切。

Reference：

CIES Football Observatory Monthly Report.

界面文化：《世界杯：民族主义的集体宣泄还是全球化的自由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