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促回忆】修水库住过五个村 难忘房东呵护情——我在公社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劳动经历（二）

       

｛上接（一）｝那年，阳高县、下深井人民公社都成立了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要从我们大队抽调八名精壮男劳力，其中有二名去县专业队。村里社员都知道专业队流动作业，要自带行李和劳动工具铁锹，住宿在哪里干活就在哪个村里号房，吃饭专业队自办食堂，但口粮仍吃自己的，只不过大队和公社实行划拔。号房，就是住在村里户家闲置、挤拼腾出的破房旧窑洞里，条件极差，更何况还有冬季取暖烧炕等问题。同时，专业队主要就是修水库，短距离用小平车推土，或者用铁锹铲挖大渠动土方，实行定额管理，劳动强度较大，所以一般人没人愿意去。但这次例外的是，村里有两个年龄四十多岁的光棍汉主动提出去县专业队，他们说自已光棍一条，去县专业队可以远离本地，一来出去看看，二来吃食堂不要自己在家做饭了，一举两得。他们俩人自告奋勇去县专业队，剩下六人，我们大队三个小队，每个小队二人，我们小队很自然地就让我去，我爹无奈，我妈流下眼泪，我倒觉得让去就去，更何况我有两年在公社农业高中住校的经历，农家孩子无依无靠，无门无面也就无所谓了。六个人有四个是姓郭的本家兄弟，宗族之歧视依旧可见。我们都怀着很压抑也很无奈同时也有几分好奇地去了公社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一年半的经历不仅让我体会了危险，也体会到了亲情、友情、仁爱，同时也领略了惊奇与人生命运的无常，当然，更有许多的幸运。

        先说住、吃。我们这个公社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一百二十多人，当年分别在东水头、西佃、下堡、贾峰、深井洼五个大队吃住，除了在贾峰大队是挖灌溉渠外，其余都是修筑水库土坝，其中又以东水头、下堡两座水库工程较大，吃住时间都在近3个月左右。而我幸运的是，除了在贾峰大队吃住和大家一样，其余都得到了特别的关照。东水头大队有我姑姑家，西佃村是我姥姥家，姥姥、姑姑都对我疼爱有加，和他们吃住在一起，和在家里一个样，因为不允许停伙食，每天开饭时间我会去食堂把饭打回来。可那饭菜实在不敢恭维，铁定的早晚饭是小米稠粥，中午饭黄米糕，但糕硬粥软，有时还夹生，至于菜就是土豆烩白菜，缺油少盐，难以下口。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岁月，我没有受这种苦，我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令我终身难忘的是，我在下堡村一位叫存明的房东家的吃住经历。存明当年已五十多岁，孤身一人，由于家庭贫困一直没有娶上媳妇，他个子不高，为人和善，干活手脚十二分勤快，一孔窑洞收拾的干净利落。完全是偶然随机的因素公社专业队和下堡大队把我安排到存明家住宿。当时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冬天了，我搬着一卷行李扛着铁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大队干部领到了存明家。大队干部说“存明，我把住你家的人领来了”，存明用低低的声音说：“来了？”并仔细打量了我一眼。我小心翼翼地把扛着的行李放到后炕，领我来的大队干部因有急事忙着就走，只对我说了一句“这后生有运气！”匆匆走了，存明就不紧不慢地问我多大啦，哪村人，等等，我忙做了回答。在和我拉呱了一会儿，存明用暖瓶往洗脸盆倒了点水，又舀了半瓢冷水，把洗脸盆放在一张小椅子上，拿出一块毛巾，放在里面，对我说：“洗洗脸哇，年轻轻的受罪啦”。这一举动感动的我差点流下眼泪，因为，就我在专业队的经历，队员和房东多数都有摩擦，让队员住是大队的命令，没办法。但我受到如此礼遇，当我明白了这是为我准备的时，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忙说：“不要，不要，冷水洗一下就行”。吃饭我从专业队食堂打回来吃，存明看了看饭盒一声叹息。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我很兴奋，庆幸有了这样好的一个住处。存明的话也特别多，我们彼此都讲了自己的身世经历。第二天早上，存明起床后先生火，烧了一暖瓶水，又给洗脸盆盛上温水就让我起来洗洗脸，然后诚恳、关心地对我说：“我看了你打回的饭，半生不熟的，要吃坏人。你在我家住，咱俩就一块吃吧，我一个人也是个做，添一双筷子也是吃，一个念书的后生少受些苦吧”。我当时不好意思，认为人家和我无亲无故，那有在人家吃饭的道理，就借故早饭、午饭都站在专业队伙房里胡乱吃了两顿。但晚上，存明生气了，对我说：“这孩子，你不要拿心，我是真心的”。从第二天起，我就开始享受着和公社下乡干部一样的待遇，早上一起床一盆热呼呼的洗脸水已准备好，洗漱后存明已在炕上放好小方桌，炒山药丝稠粥，中午调剂着主食吃，香甜可口，晚上豆稀粥烧山药，比在我自己家和姑姑、姥姥家还吃得好。和我一块在专业队的我的两位本家哥哥，听了我的叙述一开始不相信，但来了几次，确实如此，就央求我也想搬来，因为他们的住处专业队发得一些烧煤房东也用，冻得实在不行，我也和存明说要不让他也搬来一块住吧，但存明不同意。我的这位堂哥就自己把行李搬来了，存明也不言语，就把行李卷好放在柜顶上，如此几次，堂哥也不好意思，但存明留他和我们一块吃了两顿饭，我的这位堂哥十二分羡慕我，叫着我的小名说：“你这人太有福气了，比下乡干部还享受。”

        此后，数九寒天的三个月时间，除了过大年放假回家几天外，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上、下午去修水库，推土垫坝。存明对我的仁爱关照之情，使我们之间留下了很深厚的友情。再后来，我在乡中学任民办教师，到县政府工作，一直互有交往，我感激他在我最困苦的时候对我无私的厚爱，遗憾的是，前几年他已不幸逝去，留下的只有我对他的思念和追忆。

        我在专业队期间，还让我留下深刻影响的是，我在深井洼大队时的房东老李一家人，他家六口人，那年省吃俭用新碹了五孔土窑洞，有三个儿子打光棍，我们四个人住在他没有抹泥皮的西窑里。老李的三个儿子比我年龄都大些，但每天晚上都和我们一块拉呱。在他们家住时，已到了耕地季节，他们每天都会把翻拾回来的冻山药给我们蒸好送过去。冻山药是头年刨山药不净遗留在地里的，拾回去后用水浸泡挤去水份，蒸馏出来黑而精、干而爽，十分好吃，顶饭耐饥，我们吃了二十多天。老李的老婆吃苦耐劳而和善，三个儿子都忠厚而勤劳，我们在他家住了一个月就走了，再没有见过面。我相信好人总有好报，想数年后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一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三个光棍儿子都能结婚成家，让为此愁眉苦脸的老李夫妇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

        此外，在专业队期间风雪地里吃冷饭，大锅灶的粥稠夹生饭，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还经历过锅灶烟洞倒塌而集体饿一天的事情。在住宿上，倒春寒之际封冻之前，我们就睡在仅铺干草的窑洞冷炕上，简易的房窑从脱落的瓦沟从破烂的窗户夜里可以看到天空的星星和月亮，其清冷心寒身寒令人不堪回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