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thing about Heathcliff——《呼啸山庄》随感

他没有姓氏，没有来历，所有能刻在他墓碑上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Heathcliff。“heath”代表石楠，“cliff”则有峭壁的含义，不得不说人如其名，希斯克利夫整个人也像是长着野石楠的陡壁，坚硬，残酷，野性难驯。

《呼啸山庄》是我最爱的名著没有之一，译文已经看了无数遍，连原文也抱着词典硬啃过一遍。任何一篇小说，但凡是读过许多遍，连译文内容都几乎要背下来时，对于其中人物的感情就往往趋于平淡和包容。就像初读时曾极厌恶的约瑟夫，到后来也能平平静静揣摩他的心理。但惟独男主角希斯克利夫，我无法完全平静的看待这个人物，他的每一次出场都带来一种犹如暴风雨在酝酿的感觉，令人屏息。这也是我至今仍深深迷恋《呼啸山庄》的原因，每当我打开它，书中充斥的情感都仿佛在咆哮呜咽，那种震撼的感觉无论多少次都令我难以释卷。而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的羁绊，则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整本书的重心显然是放在希斯克利夫身上的，毕竟凯瑟琳的故事到第十五章就已经结束，他们之间深厚而汹涌的爱情也随着她的离去而失去了一个依托。之后漫漫的十九章，这份浓烈的情感就积压在希斯克利夫身上。由于作者克制的文笔和多方转述的视角，几乎看不到对它的正面描写。正是这样的留白给了人足够的想象空间，压抑的思念和愈发绝望的爱恋从字里行间渗出来，没法阻挡也没法忽视。直到第三十四章，他终究在幻象中走向死亡，才算是给这段澎湃的感情画了句号。

有人评论这本书失之冗繁，明明并不复杂的故事情节经由两人转述，颇显累赘，可这一点偏偏正是我所爱的。风雨交加的夜里，房客坐在壁炉旁，听女管家将萦绕两座山庄几十年的恩怨情仇一一道来。作者的面目隐藏在双重转述中，看不清楚。主角也几乎没有过正面出场的机会，他们的故事像是一条被剪开的线，埋藏在过往的灰烬中，随着房客的两次来访才浮现出来，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阅读的途中就像是扫开眼前覆盖的灰尘，将多年前那段往事一点点挑拣出来，那种模糊的事件渐渐明了的探索感，也是这部书吸引我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部爱情小说，情感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要素。爱情，诗人总是用含着珍珠一般的心情来歌颂的爱情，它本来应该是柔软而抚慰人心的。然而在呼啸山庄中的爱情却像是一把双刃剑，凯瑟琳用它结束了任性而苦痛的一生，希斯克利夫则用它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最后自食苦果，在对凯瑟琳的思念中终结了自己。

据说这本书在出版时曾经恶评如潮，因为它的男主人公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他报复心强，不择手段，为了报仇甚至害死了自己一生中唯一的挚爱。最后所有人都不得善终，只有两个年轻人，站在上一代的坟墓上，把灰暗凄冷的往事抛在身后，走向明日的初阳，才算是这本书中少有的一丝温情。

有人说这是一本复仇小说，并且把它与《基督山伯爵》相提并论，想来二者之间最大的相似点就是男主角的经历了，都是受到了不公的人数年后卷土重来清算一切的故事。只是唐泰斯的复仇快意潇洒，放下执念和相爱之人泛舟海外的结局也堪称完满。而希斯克利夫的复仇却是灰暗扭曲的，结局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只有漫无止境的苦涩和空虚，和最终犹如解脱的终结。

如此看来，《呼啸山庄》完全不能给人复仇小说应有的快感，毕竟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件正面的事，希斯克利夫击溃仇人的同时也失去了一切，最后只剩下荒原上的风声，依然年复一年地吹过岩缝里的石楠花。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文学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