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重。
從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唱著斷斷續續的童謠,似真似幻。
後背一片濕冷,拜其所賜也徹底喚醒了我的記憶。
被“什麼人”從背後襲擊了。
可惡……下手還真重啊,Archer。
手掌壓著沉甸甸的後腦,用手肘支撐著身體爬起來,周圍寂靜無聲,沒見到靈,看來暫時是安全了。
那傢伙為什麼要襲擊我……想不通。
這是一間四方形的石室,我剛剛躺在石室正中那座打磨光滑的青石臺上,中間似乎有個微弱下凹的弧度,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墻壁一側有兩盞長明燈,中間的墻壁被雕刻成禮臺,上面供奉著的果然還是樹木的形象玉雕……等等,似乎有點不同。
巨大而生機蓬勃的樹下,好像有個人坐在那裡。
看不出五官的人形,坐姿十分悠然,是代表先賢一類的形象嗎?
供桌後面的石壁上雕刻著“去舊”的字樣,意味不明。
四肢慢慢回復了知覺,於是站起身扶著光滑的四壁走了幾圈——沒有出口,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我這是被關起來了?
抬頭望望,屋頂的位置和結構與印象中柳洞宅的二樓差不多,也許我還在那個家的某處。
先想辦法出去再說。
石壁四周沒有問題,我的視線再次聚焦在中間的石台上,彎下腰轉著圈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果然在正對著供桌的方向上有了發現。石台側面雕刻著兩條幾乎被磨平的龍的形象,它們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凹洞,似乎能夠放入什麼東西。
把中坐敷找到的紅色木珠推入洞中。
“咔嚓”
從供桌方向傳來沉重的機關音,回身看到墻壁被翻轉過去,原本的禮臺消失了,一架異常厚重的書櫥出現在眼前。
從架上找到了沾滿灰塵的線裝書。
古老的村志 三
人死,其魂由黃泉木根抵達亡者所居深處,謂之常世。
常世之住民欲返陽世,由夣之根而入, 隨莖而上,伺機解放於花之口。
不可讓其返回。
不可使夣盛開。
閱讀文獻時候,可以感受到很強的風掀動著書頁,這個活墻後面可能隱藏著出口。
剛才已經檢查過,墻面是實心的,放入龍珠啟動機關的時間太短無法通過,有沒有別的辦法呢?
風似乎是從上往下吹的,如果我能爬到上面的話……
觀察書櫃,沉重厚實的隔板被設計成可以推拉的結構,把裡面的書全部拿出,把單數層的隔板拉出,做成了通往高處的台階。
爬上書櫥就發現墻壁頂上的暗門,卸下偽裝的木板,出現了一個狹窄的方形空洞。
雙手扒著洞口,利用墻上的洞穿過墻壁。
漆黑狹小的隔間沒有燈火,新鮮的空氣在腳下流動,來自被一道木柵欄封著的暗道。
看來得從這裡爬出去。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路可走,腐木已朽,稍微用力便斷成兩截,我進入了暗道。
手肘和膝蓋並用在木與泥土結構的暗道里爬行,到底是修築在哪裡,通往何處,完全沒辦法掌握,就連距離感也喪失了的狹小空間,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在黑暗中延展著。
除了衣料摩擦土地的“沙沙”聲,聽不到任何……
一瞬間,我仿佛被擊中般而僵直了身體,在這短暫片刻的停留中,本該寂靜一片的暗道里,確實傳來了刺耳的摩擦聲。
我、剛剛爬過的那片黑暗里,有什麼東西正在飛快的向我逼近!
既無法回頭,也沒有射影機,在這裡被襲擊的話我會——
瞬間的判斷、不,那是本能。
為了擺脫越來越近的未知之物,拼盡全力的移動著膝蓋和手肘向前,“那個”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心思,不再掩飾的加快了追趕的速度。
前面——到底是!
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了一個狹小的白色長方形,在視界里晃動著越變越大。
我的大腦恍惚的意識到,是出口!
同一時間,背後的寒意升到了最高點,近的仿佛能夠感覺到那不祥之物的鼻息。
接下來,突然我就變成了懸吊在空中的狀態。
放手的話就會掉下去,不放手的話,在暗道里追著我的東西就要出來了。
毫不遲疑,我鬆開手從二層的高處落下,摔在泥土地上。
腳重重的扭了一下,疼痛感讓思考的能力慢慢回歸身體。
是柳洞家的書齋。
原來如此,那個暗道的盡頭像是通風管一樣開在接近二層的樓板處,十分隱蔽的設計。
從我現在所在的位置,看不到暗道的所在,自始至終我也不知道背後緊逼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撐著燒焦的書櫃殘骸站起身體,一眼沒看到Archer。
從那傢伙不同尋常的表現和襲擊我的舉動,多少看出來了,現在的Archer不是我所認識的、至少不完全是。
會是民間常常提到的“附身”現象嗎?
扭傷限制了行動,我只能慢慢的跛著腳靠近祭壇,走到近前時候,才看到伏在地上的Archer。
“喂,沒事吧!”
抓住肩膀把人扶起來,Archer鼻息沉穩,好像睡著了似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外傷,多少比失蹤要強多了。
不過問題還沒解決,萬一他認真襲擊過來的話我要怎麼招架。
“Lancer?”
懷中的人如同剛剛睡醒一般投來疑惑不解的眼神,“我又暈倒了嗎?”
看起來完全不記得從背後敲暈我的事了,這樣最好。以Archer的性格考慮,要是他知道自己變成那種狀態肯定會找個機會悄悄溜
走的,在這種詭異的村子讓他單獨行動我來此的意義就完全落空了。
“背上的於痕怎麼樣?”
“現在沒什麼異常……不過……唔。”
似乎欲言又止,Archer用手抱著自己的手肘,遲疑不定。
“暈倒的時候,好像做夢一樣,聽到老爹跟我說話。”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吧,他的表情仿佛在這樣反駁。
“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不過就算沒有現身,你老爹的靈也一直在保護著你,要懷疑這個事實嗎。”
Archer睜大眼睛,微微垂下眼瞼,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安定下來。
“知道了,Lancer就先休息下,我來找找老爹的線索。”
在射影機里裝入膠片,開始調查。
這裡,即使想要依靠Lancer,恐怕他也幫不上忙。
靈力這種東西,大概就是對那個世界的感知力,因人而異,強弱各有不同,也會受到後天因素的影響。
據說,發明了射影機的麻生邦彥先生,便是一位靈感很強的人。
我從小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像是花草蟲鳥身上像是煙一樣籠罩的白汽,又或者在街角的空氣突然扭曲了。
只是些微小的錯覺,真正叫人在意起來,是在我患上“落根生”之後。
那於痕似乎能夠加強靈感,之前所有不成形的東西通過我的眼睛出現在真實的世界里,讓人感到恐懼,不過切嗣會保護我……
當然、是在他捲入巫木村的神隱事件以前。
射影機的鏡頭能夠進一步放大人的精神力,發現一些肉眼難以見到的事物,這也取決於使用者自身的素質。
Lancer並沒有察覺到此刻這個地方,靈氣的異動。
而不知為何靈感突然提升的我,或許可以找到更多東西。
果然,從射影機的鏡頭看過去,空氣中浮動著一根紅色的“線”,剛才半夢半醒間,似乎從那裡瞥見了切嗣的身影。
沿著“線”慢慢前進,發現了靈感異常的地點。
一團淡紅色的霧浮現在書架的殘骸邊,我放下射影機,小心的從朽木堆縫隙中探入手掌摸索。
指尖接觸到略微堅硬的東西,用力抽出來,是個黑色的硬殼本,沒有被燒毀,還可以閱讀的樣子。
黑色筆記 一
我一直很想知道,人類的魂靈到底是什麼。
在我出生的城市裡,那就只是普通的怪談。
而在這封閉的山中,它們卻能擁有干涉活人的強大力量。
我醉心與那些古老的獻祭和傳說。
活人究竟為何會害怕死去之物所帶來的災禍?
本該透明無色的自然力量,又為何總與犧牲和死亡相連?
一般意義的研究還不夠,
我生存著,但我無法理解為了生存的死亡。
無法理解,才正是有趣之處。
巫木村是神賜給我的樂園。
隱藏起失蹤之謎為病患賦予新生的行腳醫,一定與“隱世”的古老信仰相連。
會成為我所期待的,愉悅的體驗吧。
循著紅線的指引繼續向前,有紅色的霧聚攏在書房入口的墻壁上。
對著薄霧籠罩的地方按下快門,從膠片上讀到了肉眼看不見的信息。
來找我的話,已經太遲了。
這裡沒有你能做的事情,快回去。
總比馬上死在這裡好。
和你身邊的年輕人一起,立刻離開這裡。
是老爹的筆跡。
不肯出來相見還要趕我回去嗎。
眼眶有些溫熱,立刻回頭確認,Lancer還在祭壇處休息,並沒有看到狼狽的我。
沒有解開十年前的疑問,我是不會回去的,切嗣。
紅線從敞開的石門向走廊延伸,繼續調查之前最好跟Lancer打聲招呼,可不想被他咋咋呼呼的到處找我。
這樣想著轉回身去,眼前突然一陣暈眩,差點摔倒。
又來了,和Lancer見面之後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時不時的襲擊過來,是背上的落根生又惡化了嗎……
似乎丟失了一些時間,怎麼都想不起來。
回到祭壇告知Lancer要出去探查,在他站起來的時候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的腳怎麼了?”
“看你暈倒了著急,想要去找點水什麼的,下台階時候絆倒了。”
Lancer大大咧咧的解釋,仔細一看他的外套也變得非常骯髒,還擦破了好幾塊。
怎麼摔才能摔成這樣?但是,我不是一直和Lancer在一起嗎,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狀況……
難道我暈倒了很久?
不知為何,有點不敢問他。
這次由我舉著射影機打頭陣,平時絕不甘心落後的Lancer沒有發表意見,乖乖拖著傷腳跟在後面。
稍微放慢腳步配合他的速度,從射影機的鏡頭里跟蹤著“紅線”的去向。
走出書齋,宅邸的狀況似乎沒有什麼變化,我的靈力究竟為何會提升到這種地步呢?
石門右側走廊崩落的天花板廢墟下有一個能量異常的地點,蹲下身扯出幾塊礙事的木板,用手電照著暗處。
“Archer,小心點!”
比Lancer的警告更早傳遞到臉上的冷風讓我整個人向后坐倒,眼前的空氣強烈的扭曲,是靈的反應!立刻舉起相機,勉強在取景框里捕捉到了它的身影。
[靈]遊戲的少女
被壓在廢墟下面的少女的靈,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在玩捉迷藏。
紅線越過崩落的木碴向圍爐之間的方向延伸,我和Lancer從中座敷旁邊的走廊繞行,沿著它所指示的路線來到二樓。
陰暗的二樓到處瀰漫著靈氣,照顧著腿腳不便的Lancer謹慎的向前移動,我注意到走廊的正中掉落了什麼東西。
得到:柳枝的鑰匙
刻畫著長柳枝圖案的鑰匙,對應著某扇門的圖案。
不就是眼前這個房間的鑰匙嗎?簡直像是有人故意丟在這里引我進去,Lancer也很肯定的說之前沒在這裡見過鑰匙。
打開看看吧。
在走廊右側第一間的木門上使用了柳枝的鑰匙,木頭的手感異常厚重,十年的光陰並沒有損傷它質樸的氣質分毫。
黑暗洞開,陳腐的味道隨冰冷的空氣衝出,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惡靈。
取景框里捕捉不到什麼異常,我放下射影機,打開電筒四下打量著房間內部。
從擺設來看,這裡應該是柳洞家家主的房間。
與藤村家不同,更貼近想象中大家長房間應有的樣子,成套打製的櫻桃木家具被漆成穩重的深色,連矮桌兩側青色布團都規矩的
擺成一線,體現出此間主人的嚴謹性格。
我們這樣的擅闖者應該是不受歡迎的吧?
Lancer倒是毫無顧慮開始到處搜羅,我的視線卻被窗邊矮幾旁的屏風牢牢吸引住。
用上等絲線織造的錦繡已經褪色,但依然能夠清楚的看到上面描繪的圖案,是一座大宅的景色。
院落深深,草木扶疏的宅邸里……空無一人。
有說不上來的違和感,把Lancer叫過來看看吧。
“真奇怪啊,這不是比普通的民房要高大許多嗎?”
啊,原來如此。
就如Lancer所說,雖然沒有人物可以參照,但宅邸里的樹木都顯得很矮小,或許是個偶然的疏漏?
“不,故意的啊,你看這裡就露出樹冠了。”
Lancer指著屏風正中的地方說道。果然,在幾進院落的深處似乎有一顆特別高大的樹木,枝繁葉茂的越過屋頂,一直延伸到畫面以外,把整個庭院都籠罩在下。
“這樣的宅邸在哪都沒見過啊?”
確實在巫木村里沒有類似建築。
一直,盯著那些院落的深處,如果這個屏風上的景色真的存在于某處,在那高大樹木所在的地方,究竟有什麼東西……
繼續調查房間,在擺著古董裝飾的櫃子最上面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封沒有署名的書信。
沒有署名的書信 二
我再次斗膽懇求能得到您的幫助。
我的提議確實很難令人信服,不過就像您一樣,我對那位大人的真心,早已超越了庸俗的親緣關係。
因此,才願和您聯手守護他的安全。
夕月小姐已經病入膏肓,勉強救治非常危險。
遺憾的是,靠我一個人沒辦法抗衡只顧淺薄人情的家主大人。
藤村大人無法信任。
我只能拜託您更換參加祭典的病患名單。
御榫大人的安全更重要。她本就該永眠于夢中,盡我們這些被黃泉木所庇佑之人的義務。
這個村子有治療“落根生”的特效藥。
御三家似乎相信,那個“御榫”能夠完全治愈這種疾病,然而不知為何他們卻遮遮掩掩的不讓人知道這個秘密。
有選擇的援助少數人,病患們的性命,在他們看來也是可以交易的籌碼吧。
Lancer沒有說話,緊繃的臉看起來就是在生氣,我能夠體會他的心情,沒有來由的感到十分悲傷。
滅亡……是否是這個村子早已註定的結局呢。
已經找不到其他有用的訊息,試著伸手推動通向內間的槅門,門扇輕巧的滑向一邊,並沒有阻擋我們的意思。
踏入內室的瞬間,看到一個五體投地匍匐在面前的靈,立刻舉起射影機拍攝下來。
[靈]匍匐的男人
身穿華服,五體投地的男人,似乎在對某人行禮。
“真叫人不舒服。”
Lancer在我身後小聲抱怨,難怪他會有這種想法。
原本鋪就著榻榻米的地面遭到了嚴重破壞,草席翻起,伴隨著下面碎裂的石塊,真讓人疑心隨便踩上去的話會一腳跌到樓下去。
Lancer指的是這片破敗景象中令人在意的白骨。
進入巫木村后我們就沒有見過任何活著的動物,在這一片狼藉的地面卻散落著不少細小的骸骨。
是鳥還是老鼠呢?數量多得驚人。不踩著它們無立足之處。
內室的裝潢維持著穩重的風格,寬大的床榻上還擺著幾件和服,看得出布料華貴,然而主人沒有把他們穿上身離開。
青石案臺中間有一個精美的神龕,裡面供奉著……這是什麼?
和之前所見的神體都不同,這裡供奉的是一個小小的人形神像,我和Lancer都感到非常吃驚。
“這個,可能是御榫吧?”
Lancer習慣性的摸著下巴——那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在那畫軸里也看過男孩的形象,結合柳洞家主的筆記,確實有可能。
神龕前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著光芒。
得到:石刻樹枝-左
被雕刻成樹枝模樣的紅石,似乎是某個石刻藝術品的一部分。
長案的兩頭似乎被用來當做書桌,整齊的擺放著幾摞書冊,從裡面找到了老爹過去留下的東西。
衛宮切嗣的筆記 二
今天,言峰老師一早就去找藤村家主聊他感興趣的“靈”的話題。
我在村裡走動時遇見了柳洞先生。
兒子患病的事似乎也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想得到治療的機會就送到柳洞家來,絕對不能相信藤村的話。
這麼說過后自豪的邀我參觀供養之間里記錄的家族歷史。
比起經營手段高超的藤村家主,他更像是位虔誠的信徒。
真的有神明嗎?我不知道。
但是在無數長明燈的火光之中,看到了正在等著我的兒子的幻影。
文字後面還畫了些符號,似乎是與樹木拼合的人類形象,圖畫底下抄錄著奇怪的歌謠。
夣归村,夣去山,惡鬼悄悄溜進來,
黃楊的手被砍斷了、
綠柳的腳被咬瘸了、
青藤的心被刺穿了、
紅松的眼被挖走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大家哭著一直喊,
御榫聽了走過來,
給了紅松新的手、
給了青藤新的眼、
給了綠柳新的心、
給了黃楊新的腳,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這不就是那扇怪裡怪氣的門上畫著的內容?”
Lancer一看就嚷嚷起來,他剛才在尋找囚罰之間的鑰匙時看見了一扇特殊的門,可能就是切嗣筆記里提到的“供養之間”,有了這條線索,我們立刻決定去那裡看看。
果然如Lancer所說,大門上有許多奇怪的浮刻。
似乎是祭祀的場景,四肢被樹根取代的人們正在接受大家的參拜,非常詭異。
那首歌謠里會隱藏著打開這扇門的關鍵嗎?
根據歌謠,我們從浮雕里找出了身體里有著黃色、紅色的樹根“手”、綠色、黃色的樹根“腳”、藍色、綠色的樹根心、和紅色、藍色的樹根眼的人。
以人群中間的“神木”為界,按照歌謠的順序分別把這八個特殊的人物按下去,緊閉的門板上傳來輕微的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打開了。
用手推一下,剛剛紋絲不動的門向一側滑開,裡面燈火通明,搖曳著的紅色火光映照在走廊里,仿佛開啟了異世界的通路。
踏入房間,過於強烈的煙火氣讓人打了幾個噴嚏,正如切嗣的筆記所述,這里處處都是長明燈,過道兩側整齊的擺放著數十個仏坛,宅邸的主人已經神隱,這些死者的靈位自然也無人供奉,到處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被供奉在此的人們一定與村子的歷史有著某種聯繫,我和Lancer交換了一個眼神,已經有了這種默契。
環顧四周,所有仏坛上放置遺像的小閣都是關著的,只有右邊第三排的一扇門開著,好奇的走過去查看。
“這是畫像啊。”
應該是沒有照片的年代就身故的族人吧,靈位上沒有供奉遺照,陳舊的畫像中穿著和服的女性微微低著頭,肅穆端莊。
仔細觀察,她的手裡似乎捧著什麼東西……
“Lancer,這個,不就是你小時候從村子裡拿到的護身符嗎?”
“啊,沒錯,一模一樣!”
畫中女子恭敬捧著的那根纏繞白絲的樹枝,正是已經不記得是由哪裡得到,總之和神社里給予的有所不同,Lancer一直保留到現在的護身符。
或許真的是神社發出的那種護身符的原型?
女子的遺像後面藏著一本陳舊的線裝書,想要伸手把它取出來的時候,仏坛上的扇門卻猛地關了起來。
女孩的笑聲猶如晚風中的銀鈴由遠而近,叫人愉悅的一切在眼下這個環境里只覺得詭異,我和Lancer同時舉起手中的射影機,準備迎敵。
最好不要在戰鬥時離跛著一只腳的Lancer太遠,我向後退了幾步,舉起射影機找尋靈的身影。
“在那邊!”
轉向Lancer指著的方向,射影機里映出一個約莫十幾歲,穿著漂亮和服的小女孩。
“大哥哥會救我的吧?”
什麼?還來不及思考她這句話的意思,從女孩身后又出現了四個孩子的靈,仿佛遊戲一般,嬉笑著向我們伸出了手——
危險!
以Lancer為中心,把從各個方向撲來的小孩子全部擊退,稍微遲一步就會被團團圍住,陷入被動。
儘管Lancer的腳不方便,我們還是配合的很密切,成功的用射影機削弱了敵人。
“騙子!!”
眼看我們開始取得主動,女孩輕鬆的笑臉瞬間變了,她生氣的跺一跺腳,被射影機的力量震懾的瑟瑟發抖躲在一邊的孩子們又站了起來,手牽手把我和Lancer圍在了中間。
夣归村,夣去山,
脚下的泥土咯吱响。
有人在唱归去来,
今日去,明日来,夣与木在勾手指。
唯有人柱不能离去,无处归来。
孩子們大聲合唱著歌謠,一點點縮小包圍圈,不知為何我的大腦一片混沌,仿佛被魘住般無法動彈。
“Archer,你怎麼了,快按快門啊!”
聽得到身後Lancer急切的呼聲,身體卻不聽使喚,背後奇怪的於痕開始發熱,比疼痛更甚的苦悶感侵襲著我的身體和意識。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背上衝出來了,視線模糊,但我不能在此處倒下。
不能,讓Lancer……
手指顫抖著,捕捉到一絲力氣,按下快門。
“呀——”
隨著強烈的閃光,其他孩子的靈都被封印在了射影機里,那女孩則恨恨的揮舞著手臂向我的心臟處抓了過來——
“Archer,當心!”
Lancer從背後抱住我的身體,避開了靈的攻擊,同時有什麼東西從身體里跑了出去。
那個瞬間,我完全僵硬了,無數碎片般的畫面在腦中飛快閃過。
——在無數幼童痛苦掙扎的白房間里,唯一站著的他一臉茫然。
——被眾人簇擁著送到山口,獨自用幼小的背脊背著曾經是父親的肉塊入山的他。
——短暫清醒時見到的那個帶著太陽氣味的孩子。
——睜開眼睛,毫無防備的喝下盜走鑰匙的少女送來的飲水,如同刀絞的劇痛。
——最後,光線昏暗的大殿里,他勉強忍耐著不適,伸出手想要醫治躺在床上陷入不醒之夢的女孩。
“御榫大人……”
身後的女性擔憂的張口阻止。
“讓我試試吧,冬小姐。”
控制著暴走的靈力,顫巍巍伸出手指,點在女孩的額頭上,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
女孩突然從夢中“醒”來,張開了嘴,白色的花立刻從她口中湧出,淹沒了他的手指。
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回事——
還來不及問,象征死亡的白色四面八方的湧來,吞沒了冬小姐。
啊啊!
他踉蹌著身體撲上去,拼命用雙手撕開那些花——
“冬小姐、冬小姐!”
仿佛嘲笑著他的無力,被他撕碎的花瓣輕飄飄的落在地面,立刻生根長成新的植株,沿著他的手腳,爬上了巨樹的樹幹。
它們嘶嘶地生長著,宣告了一切為時已晚。
“是長喚——長喚啊!!”
慘叫聲在耳邊炸開,隨即被淹沒。
無數白花搖動著身軀,無數惡靈從花心里湧出,遮蓋了宅邸,襲擊神官。
吞掉它們能吃的一切,快速向村莊蔓延——
“等一下,不要!”
他拼命掙脫花枝的束縛,大聲疾呼,然而靈力衰竭的他阻止不了。
恐怖的白色,遮蓋了雪地,爬上樹枝,把來不及振翅的鳥兒變成白色雕塑。
“御榫大人……”
一隻手拉住他的腳腕,低下頭去卻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
村民脆弱的肉身瞬間就被吞噬殆盡。
“拜託了!快點,逃走吧!”
他流著淚不斷請求著,眼淚到了最後變成了鮮紅的血。
那雙眼中所見的地獄,如今仍在繼續……
“不要逃啊,大哥哥——”
逃出去的東西繞著我們轉了一圈便奪門而去,女孩的靈也追了過去,恢復平靜的房間裡只剩下活人急促的喘息聲。
“走、走了嗎?那個難纏的臭小鬼!?”
“哈啊、走了……兩個、都走了。”
他離開身體的瞬間,我找回了自己失去的時間,間斷的記憶全部連貫了起來,我反身抓住一頭霧水的Lancer的胳膊,把自己的經歷講給他聽。
“Lancer,我、想起來了,剛才……在神社暈倒的時候,我被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男孩附身了。”
“果然是這麼回事嗎?”
Lancer并沒有特別吃驚,早就覺得我的行動不對勁了卻一直沒有點破,這傢伙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溫柔。
“不速之客被趕走了,我們也算因禍得福吧!”
這種樂觀也是。
“我看見了……那孩子就是御榫,十年前,他想救剛才的女孩,卻引發了長喚……然後,村子就神隱了。”
“哈?御榫,慢著,為什麼啊?那傢伙不是想救誰就能救誰嗎?”
無數得不到醫治死去的人,讓Lancer遷怒于御榫,即使他已經離開,那份絕望的悲傷依然存在于我的心底。
“不是的!她在冬木祭時候死了,靈力虛弱的他接觸到尸體的瞬間,夣盛開了。”
“所以,你想說御榫不是禍根?”
病患的生命成為御三家之間較量的籌碼,這一切,那個孩子全然不知,他只是徘徊在長長的夢與短暫的現實之間,安靜的與山同在……
盡全力的拯救被送到面前的患者,讓彼世歸還他們失落的靈魂,鎮守著黃泉。
“我想讓那孩子得到解放,Lancer。”
這個男人可以依靠,他肯定能做到,拯救我的父親、至今仍在痛苦中徘徊的村子的靈魂,還有御榫。
“啊啊,比起別人多想想自己的事啊,真是的……反正我們也還有事要找他,繼續前進吧。”
Lancer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了,御榫並非惡人的事,似乎令他內心的芥蒂稍稍和緩了些。
依然沒有回憶起來嗎?
我腦海中記憶的殘像,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說著“明天再來找你玩”的男孩的背影。
“總算拿到了。”
Lancer一點也不忌諱的拉開仏坛上的小門,伸手進去把裡面的線裝書掏了出來。
那是一本很有年代的悲戀小說,似乎是靈位主人生前喜歡的東西,長時間沒人翻動,書頁已經發黃發脆,字跡也模糊不清。
書的某頁上,不知被誰寫上了文字。
藏在書裡的日記 二
越是長大就越解母親的心情。
這村子每寸土地都逃不過老頭子們的控制。
其中的中心,就是神宮。
父親想讓我去,為了向那個怪物體現他的忠誠。
我不會做的,原本是這樣想。
可是現在的我改了主意。
必須要活下來,必須留在村裡,才能和他相見。
想永遠在一起。
因此才把妹妹的腿……
再過幾天、就要被送進那個監牢,至死不歸。
不過……他也會繼承神官的位置,與我再會吧。
但那是多遠的未來呢?
想到這裡就痛苦不已。
真希望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
擦掉眼淚,再過一會他就要來跟我見面。
得讓他看到我最美的樣子。
緊緊地盯著窗外黑沉沉的夜,
紅色的風燈升起的時候,就可以與他相會。
書下壓著一個小小的折疊紙燈。
得到:折疊風燈
放入一蠟燭點燃的話,可以飛上天的輕薄燈籠。
“看來這個日記就是搶走鑰匙的女孩寫的,好像是憑這個燈做暗號和什麼人見面。”
Lancer摸摸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截蠟燭。
“我去樓下放燈,你去旁邊那個屋子等著,那女的要是躲在裡面,用這招說不定能把她給引出來。”
囑咐了他要小心,我們分開行動。
從掛著枷鎖的窗口縫隙看出去,漸漸地、一絲搖曳的微光升了上來——
面前的門“砰”一聲打開了,少女惶然的衝出房間,穿過我徑直向著走廊的方向奔去。
“彌音!”
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同時響起,彌音的靈被一個扛著巨大禮刀、滿身是血的男人的靈抓住了,她驚叫著、掙扎著,那發自內心的恐懼牽動著人的惻隱之心。
“Archer,怎麼樣、嘖!”
從樓下趕回來的Lancer看到這一幕也立刻架起了射影機,男人並不理會我們,只用力拽著彌音的頭髮把她拖往囚罰之間的方向。
[靈]柳洞父女
長久以來“捉迷藏”的終局,為了自身的安全考慮,最好不要靠近他們。
“等……”
Lancer本能的想追上去,卻有另一個靈攔在了他的面前。
是在井邊救了我,又指引了神社方向的那個年輕人。
我們決定暫時相信他的善意,不去干涉那倆個靈的事。
踏入煙塵瀰漫的內室,原本的閨房已經損毀的不成樣子。我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擺著之前被搶去的鑰匙。
得到:根形鑰匙
金屬製的鑰匙,能夠打開村子某戶人家的門。
乾淨整齊的床鋪上沒有被褥,床下有一本藏頭露尾的書,撿起來翻翻,裡面某頁被人寫下了一些文字。
藏在書裡的日記 三
他說要帶我離開村子!
但是,這怎麼可能?
神殿的門只有在冬木祭時才會打開,我們沒有機會……
“讓神宮里出點亂子就行了,
為了我們的幸福……拜託你了。”
他竟然這樣需要我。
我、會做到的,為了我們!
沒有再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回過神時候,年輕人的靈又不見了。
他到底…
衛宮家埋葬著一切的真相,抑或那裡是另一座地獄,只有去了才知道。
已經、沒有其他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