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久思《从前慢》

《从前慢》

        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也许任何时候，我们对理想世界的追求都只能在书里，所以那些历史星河里的人，才久久闪光，那些文字才历久弥新地扣击着，隔代人的心灵。

第一次遇见，就被他独有的俳句所打动，那些举重若轻的短句中，是淬火后的精纯，是与苦难的和解，是人生极致的智慧。

随着一首《从前慢》歌曲的传唱，木心的声名，在中国大陆上才鹊起云走，因为触动了太多人的神经，他生平的成就、轶事、作风，被点点搜罗而出。

他家学渊源，才华卓绝，诗文画艺俱佳。

他1927年生于乌镇，1948年毕业于上海美专。1971年，文革如荼之时，他被判18个月监禁，所有作品皆被烧毁，三根手指惨遭折断，出狱时，狱卒以为会见到爬着而出的木心，可他腰板挺直，发型规整，裤缝笔直地走出牢房。

18个月的监禁生涯，他收获的是用“坦白书”的纸写了65万字的《狱中笔记》，期间他还做了一件事，用手绘得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和巴赫。

“死是容易的，可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我以不死殉道！”

他这一生除了入狱身不由己，一直活得自由自主，也活成了真正的贵族。

他自己量体裁衣，自己上山去做苦行僧。

他狂过，因狂被关过，据说1957年的那次禁闭，就因他对着主席台上唾沫四溅的陈伯达说:“你也配嘲笑海涅！”

什么是真正的贵族？

不曾沾染浊气；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清气；生活虐我千遍，我自含笑敬天的豪气！

他20年，三次囚笼，仍然认为生活好玩，因为他用“岁月不饶人，我亦不曾饶过岁月”的逻辑去回应它；他说，“文学是可爱的”因为他认为，文学即是人学；他说“艺术需要牺牲” 于是他就斩断了所有的世俗，为艺术彻底牺牲了情欲与安稳，无所羁绊，孤身上路。

平反后，他先担任了杭州绘画研究社社长，担任过杂志主编，也是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十大设计师之一。

天妒英才，但英才不死。

1982年起，他长居美国，盘桓南北欧，开始在留学生圈中讲解艺术史和文学史。

他原名孙璞，笔名木心，自言取“木”字笔画集中，“心”字笔画发散之意。其他学生也曾解之，但内里真正情由，只有木心自知，你也可自取一种。“木铎之心”也谓暖，也谓强；“十字架上的人”也不无道理。

学生陈丹青推崇:“木心先生，自身的气质禀赋落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类拔萃！”几十年的海外生活，他被台湾和美国艺术界视为是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人物和传奇式大师。

如果你觉得他的样子还不够动人，我请您再听几句他说的话。

“悲观是一种远见，万念俱灰是一种超脱。”；

“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从前的那个我，如果来找现在的我，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人生不是容器，人生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

这，不是诗人的诗，能激起后人那么多的共鸣，何尝不是因为浮躁的社会里，“慢”稀有而难得！

赏者固众，而从者几？

即使木心原是一个寄托理想的高阁，至少我们还能够有所仰望！

读着木心，我想起了历史上的另一个文人！---苏轼

木心的生命状态基本上是一种自主选择，而苏轼的命运却是一种被动沉浮。

苏轼的遭遇更迫近于一般的读书人，而他高出于普通人的地方在于:生活再怎么样打击他，他都可以至情至性而格外动人，他也善于熔铸苦难，大事小情，莫不入诗且颇具理趣。

所有的苦难都被他用传世的笔墨，调停成五彩的华章，绚烂之极、奇巧之极也高标之极。

对前来求诗的营妓。他大笔一挥:

东坡五载黄州住，

何事无言及李琪。

恰似西川杜工部，

海棠虽好不吟诗。

他与子由分隔两地，互为唱和。

人生到处何所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哪复计东西。

既有兄弟情深，又寓时光易逝。对他的三任妻子，个个情深义重，又每个都做了合适妥帖的处置。他会画“无耳图”给王安石，也会写讽喻诗给陈太守，但都能尽释前嫌，是因为摩擦的双方都是君子，与君子交者，结可解。

木心，主动的雅致，东坡，俗世的高士！

人生实苦，幸有他们迷津导航！

不然，人生将是多么肤浅而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