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和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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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卷这个词最早来自贝壳学,根据生物学家的解释,大部分涡螺科生物在生长过程中,螺塔清晰可见,从边缘向外转分泌形成新螺层。这种生长方式叫做外卷(volute),而宝螺等品种在小时候还有螺塔,长大后早期的螺层渐渐消失,整体外形将不再变化,而螺层一圈圈渐渐向内分泌,直至占满螺壳。这种生长方式被称为内卷(involute)。故,内卷的原始涵义就是一种必然走进死胡同的一种内向性有限生长方式或发展方式。

社会需求

明清以降,普遍存在的现象是农民通过在有限的土地上投入大量的劳动力来获得总产量增长的方式,但这种方式却是边际效益递减的,是一种没有发展的增长,即内卷化。

内卷的要旨在于单位土地上劳动投入的高度密集和单位劳动的边际报酬减少。这里内卷化有两层含义:一是家庭农场因为耕地面积过于狭小,为了维持生活而不得不在劳动力边际回报已经降到极低的情况下继续投入芳力,以期增加小农农场总的产出;二是发展不足的经营式农场和小农经济结合在一起,形成的一种特别顽固、难以发生质变的小农经济体系。

内卷化表达了社会演化中(无论是文化层面还是经济层面)一种必然走进死胡同的没有出路的内向性发展方式,这和宝螺内卷的原始涵义是接近的。

事实上整个宇宙的演化进程就是一个最大的内卷化进程。如每个人只能向死而生,我们唯一可选择的就是理解了天道以后,遵循天道,最大程度的活好、活够自己的一生,实现寿终正寝而不是夭折或暴病而亡。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社会化进程也是一个内卷的死胡同,终点就是存在度趋近于零的失存状态,而竞争尤其是科技竞争直接加速这个进程。

社会结构

也正是因为人们的生存压力已达极限,躺平才会越来越多的成为一种不得已的选择而日益普遍化,以致于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任何存在包括社会存在都是结构存在,都是一个相对平衡或相对稳定的存在,要维系自身的稳定和存续就需要维系住系统的整体平衡。

耦合

政治、经济、文化本身就是同一社会存在的不同角度,且相互影响,所以,社会内卷的问题必然在整体上同时表达为政治、经济、文化间的藕合状态的显性恶化。

如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农民,做过乞丐,深知农民的艰难,所以当了皇帝以后做到了最彻底的均贫富,等于整个社会所有人重新洗牌、重新来过。刚开始农民的生存境况应该是得到了改善的,但几代以后,哪怕传统文化重农抑商,贫富分化依旧剧烈。商人、地主越来越有钱,以致于明朝万历年间商业发达,但皇权斗不过各利益集团,收不到商业税,无法维护地方上的水利工程,导致水患严重,农民破产,无力赈灾,恶性循环下农民只能造反求存,明朝也最终亡于军队没有钱,没法训练以抵抗农民起义以及外敌侵略。表面上这是经济的问题,但同时也是政治上皇权不足无力调配资源的问题,更是文化上因为遮蔽拓展不出工业化需要的精密逻辑之故,无法提升生产力以缓解经济问题。

落实在社会层面,都是特定条件下如何达成社会内部的最佳耦合的问题,耦合不好就会快速出现各种问题包括贫富分化问题,引发系统危机。

系统崩溃常常不是因为资源真的不够。如明朝灭亡时,地主、富商手里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只是皇权无力调动,不能有效赈灾导致农民起义,不能训练军队保家卫国。

在人类社会阶段,内卷的本质是在社会结构化的正反馈进程中,因为特定资源的限制,必然引发结构本身的内生性问题(即存在度越来越低的问题),从而导致社会结构的稳定性恶化或平衡破缺,表象为依存资源不足引发的种内竞争,以及竞争进一步加剧社会分化与资源需要增加的矛盾激化下的社会现象,它是旧的结构破溃而新的结构无以建立时的社会结构内部之间越来越难以有效匹配(或耦合)的社会结构代偿愈发失匹配的危化态势和社会表象。

躺平的本质是在由社会内部竞争导致的社会结构代偿失匹配程度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放弃自身的社会性、放弃竞争,以谋求身心的修整或以最疏离的态度重新定位自身与社会的关系的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疏离本身就是缓解社会危机、处理社会紧张关系的一种有效方式,即在一定程度上试着解构高度结构化的社会。

从古至今,如逢乱世,智者总需避世以避祸。于是老子归隐,却有《老子》八十一章留世;庄子避世,却写出宏大的《庄子》。可见学者躺平都不是休息,反而在与社会保持一定距离以后更能冷静地旁观和思考,绽放出有价值的思想火花。学者能若以某种躺平或出离的方式摆脱现存社会意识形态的制约,也往往更有独到之见解。

社会结构化导致必然的贫富分化,且社会结构度越高,贫富分化越严重,所以生存资料在任何历史阶段都是相对不足的,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要求,就算满足了每个人的基本生存需求,在社会的大环境下,也会产生新的需要,所以大多数人永远处于相对贫困的状态。如今天是饿不死人的,哪怕没有收入,到饭馆去吃剩菜剩饭也能活下去,但没有手机、不能上网,对于网络连接而成的新世界是不存在的,也就不构成对这个世界而言的任何价值和意义。

从某种程度上说,乱世归隐的中国式躺平方式对于文化的发展反而是有益的,对乱世的思考,乃至对现实的超越,都可能激发出深刻于盛世的文化。如汉末魏晋南北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却反而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极热情的时代,成为继百家争鸣后最富有文化自觉、艺术自觉、美学自觉的时代,魏晋社会阶属固化严重,上升空间有限,导致陶渊明、竹林七贤等一批文化人选择躺平,文学、书法、绘画、音乐,反而都在这个时期达到另一个高峰。

至于历朝历代被贬的文人士大夫,享受躺平的超然,本身就是精神境界的一种提升。当人作为特定的社会角色而存在或作为社会机器的一颗螺丝钉而存在的时候,是很难超越这种角色或自我的,被迫躺平,反而是重新认识自我和深刻理解人之本质的契机。

王阳明就是在被贬到贵州龙场,在艰难险峻的生存条件,在甚至需要直面生死的情况下,突然悟道的。有时候,越是一无所有,越是没有羁绊,越是能达成直达本质的思考。苏东坡如果不是被贬谪,可能无法成就其后期境界超拔的诗文;李白如果成功当官,官场上的磨砺反而会消解文学需要的真性情,中国文学史上可能就少了诗仙了。



如果在社会中丧失了很好的依存定位,或者没有了上升的希望和空间,不妨学学古人,或许能发现更适合自己的新的方向,或许能重新认识自己和世界。无论是主动选择躺平,还是被逼躺平,只要不是真的就此消极、懈怠,就总能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躺平不是终点,只是新的起点罢了;它不与人竞争,反而可能收获独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总结:代偿是外卷,递弱是内卷,躺平是为解构社会。内卷的根本原因是资源限定下的结构内生性问题,竟争是内卷无效的表现,躺平是竟争无效的表现(无效是指生存维系力度的无效),躺平下的思想解放,其实是下一个外卷(代偿需要)在精神层面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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