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人们总说一座城里有一个故事只属于那一个人。

        在这座城,我找不到我的故事,于是我打算离开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我会意识到,之前这有个故事,只属于我。

        现在我来讲它的一部分。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高考失利,来到了这个连卖烤面筋都只有一个小摊的孤独的小镇。听这里的人叫它彩石镇。

        刚刚因为自己的执拗拒绝留在重庆,全填了外省的学校,最后被录取到山东。妈妈是生气的,一个星期没和我说话,最后在我懊恼的哭声中软下口气,"那就去吧,年轻多去点地方也好,记得回来就行。"

        听到这话,我哭得更凶,以前巴不得离这个老是禁锢我的妈妈远一点,可现在看着她有鱼尾纹却依然柔和的目光,我不想离开她。

        我从来爱标榜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真正开始迈出这一步的那个夏天,却累得我大汗淋漓。

        硬着脖子不让妈妈跟着来学校,因为还没开学时听闻这是个差强人意的学校,怕妈妈看到失望。最后妈妈还是大包小包地跟着,"就想看看我女儿四年要在哪里生活,可能我这四年只来这一次。"

        妈妈是个初中文化的人,说不出深刻的大道理,却总爱说煽情的话,每次听到都假装嘲笑她矫情,心里却暗暗拥抱她。

        妈妈离开时我才明白,独在异乡为异客。

        在这里没有归属感,我每天在别人的教室里上着课,不能在桌肚里放着我的书,因为我不知道下一堂会是其他什么人坐这个位置,我不知道下一堂我会坐在哪个教室上课,没有属于我自己能塞书包的书桌。

        在这里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听别人说,同班的同学,到了大二,你就见不到了,因为他们要做自己的但是和你的不一样的事。

        在这里,我只走那一条路,执拗地走,那里人不多,足以存放我。因为始终是要离开的,只熟悉那一条路就好,能走通整个校园,能自己安静地呆着,直到离开。

        那条路我发现很久了,但之前不敢踏足,因为那是条寂寞的路,我怕像我这样寂寞的人,一旦踏上去是不是就歇斯底里到走不动路。别说穿过,迈一步都不行。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远远地观察那条路,它清晨、上午、午后、傍晚、夜里,都很少有人,两旁全是建筑楼,但这条路上有学生上课通道的也只有一条,白天几乎没有阳光能照射到,所以爱阳光的学生们时常选择向阳的那条路。

        可是路总是要有人走的,所以每次下大课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很多人在这条路上嬉笑打跳。

        只有我一直执拗地走这条路,像当初填这所学校一样执拗。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不合群,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加入一个干杂活的部门,经常在一个办公的地方坐着值班,不用和在场的人说话,有人让我扫地扔垃圾我就做。整理一些领导在会议上照着稿子念的会议录音稿,我常常想为什么不能直接要来他们照着念的稿子?上面的人说领导的东西不能随便要。时不时地跟着部门去聚餐,给一份自己的钱,吃一份自己的饭,和部门里的人打打照面,离开后照样像一群陌生人。

        我竞选学委,成为班级服务人员,隔着电脑屏幕收作业、交作业、发通知、叫着班级同学宝宝催作业。成为老师的小助手,帮老师统计各种信息,做各种表,中午买饭。

        我努力做我所有作业小组的组长,认真地做超过我的部分的作业,为了团结整个小组提出让大家都做,结果差强人意,大家关系紧张,只得做出一份好像只有我思想的霸道的作业,大家乐得其所。

        一头乱麻地学着当初以为自己喜欢的专业。想拿奖学金就要努力做着每门课的笔记,扛不了机器,写不了新闻稿,当不了记者,讨厌大热天跑新闻,采访路人时不会沟通,喜欢电影却只是喜欢看看而已。想去韩国学点电影电视制作技术,发现说不了韩语。

        我不肯停歇地喜欢不同的男生,留着锅盖头的,身高一米八的,会穿着打扮的,喜欢唱歌的,喜欢打乒乓球的,像弟弟粘着我的,每周会去做兼职的,我喜欢上的他们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都不喜欢我。每次放弃我会假装难过一阵子,不到一天我会投入另一场喜欢。没人来喜欢我的话,那我就去喜欢他们吧。我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至少让他们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时刻提醒自己和舍友保持亲密关系,要有一个同行的伙伴,无论她是否对你敞开心扉。要记得给舍友过生日,要记得和舍友一起开卧谈会,要仔细打扫宿舍卫生,要在吵架的时候学会平息要和你共处四年的他们,感情最深相处最多的他们,却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不了解还要嬉笑谈天,想想当初一开学八个陌生人从此都要住在一起,该多让人慌乱。

        我回不去,我不能呆在全说川普的舒适的重庆,不能吃火锅、米粉、锅盔,不能和真正的老友见面。

        我被硬生生地拉进不同人的生活里。

        我们常说,我只是路过这个地方,我会离开。就当它是座桥,而人是洪流,会奔腾离去。但后来我们才发现,我们当它是逢场作戏,灯光亮起,才流下泪,为自己的真情落了泪。

        现在我大一还没有过,却养了一身的想离开的坏毛病。

        像一只孤鸟,像一叶孤舟。

                                                      (一年前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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