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春
本文拟人称为朋友的叙述。
这次休假,在生我养我的农村山沟沟里,感受到的不是浓浓的温暖和团聚的快乐,而是说不出的凄凉与酸楚!
我的父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父亲老年痴呆症状不断加重,眼睛模糊,双耳几乎失聪,身边需要人照顾,母亲每天早晚两顿灌灌茶,那是雷打不动要按时按点熬好,老两口就着馒头你一盅我一盅,把晚年的苦难一盅一盅熬进茶里、咽进肚里。
母亲脚来腿不来,勉强可以照顾好父亲和自己的生活。
母亲需要大声喊着说话,父亲才能听到,父亲回应的声音也是喊着,我不思其解,问母亲,母亲告诉我:“娃,你爸听不见,以为我也听不见,就喊着说。”
一天早上,我在院子里,听父亲和母亲对话,听着听着,泪如雨下......
“你不中用了,一天少往外面跑。”
“你把你管好,你啥都看不着,就乖乖在屋里呆着,别到外面去,娃娃们操心!”
“我成天见的就老大,别的几个娃娃呢?”
“老五这几天在,又忘了?”
“老五?老五没见,几十年没见了。”
......
看着父亲,有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胡搅蛮缠;有时又像座雕像,木讷呆滞;有时像碎嘴老太太,絮絮叨叨。这边反反复复说,他刚刚想起我是他小儿子了,转眼功夫又问:“你谁,找谁呢?”那时的心呀,真像锥子剜,却又说不出痛在哪儿!
按照村里很多叔叔婶婶的说法,我们兄弟几个混的还都不错,赡养好老人没一点问题,可和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母,越老越依恋那片土地,“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土窝”成了父母最好的说辞。好在大哥大嫂一直在父母身边侍奉着,大哥也是60岁的人了,自己身子骨不硬朗,腰痛腿痛折磨的走路都不利索,可地荒着心里更荒,还早出晚归在泥土里刨着他一辈子也刨不完的“光阴”。
家里家外更多的担子压到大嫂身上了。大嫂嫁给大哥时,我才上小学三年级,一位没有进过一天学校的农村妇女,30多年如一日操持一个大家庭,真的不易!她是大嫂,更像妈妈,我是在她一张又一张烙饼的喂养下,完成从小学到高中的学业。她把善良和勤劳点点滴滴渗进了我们老刘家的每个角落,她是当仁不让的功臣!
相信有很多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兄嫂一样,不愿意离开他们熟悉了的土地。农村条件没城里好,但他们习惯了那种天天身上粘着泥土的日子,如果没有泥土的陪伴,把他们“关”进城里的高楼里,用我父亲的话说,等于“坐牢”。
“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一直以为它只是形容农民劳作辛苦,当看到父母现如今都两手握拐杖,腰如弯弓的样子后才明白,农民一辈子守着两亩薄田,到老了终会把自己累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化石。
身体的病痛还不是最主要的,孤独寂寞和有水喝不上、有饭吃不了,才是老人们心中最深的痛。
我走访了几位老人,他们的状况比起我的父母,要差很多。我父母至少不缺吃少喝,有个头痛脑热的,哥哥可以及时医治。而我所看到的老人,身边无子女,吃一口喝一口都得自己动手,生一顿熟一顿、好一顿孬一顿,病了躺下了,连口水都到不了嘴边。
儿女们为老人配备了电话,可没几个会拨打,只有儿女打来了,会接听,真要是有个闪失,后果又会是什么呢?
留守老人,已成为一个社会性问题,不是哪个人可以改变的。年轻一代有年轻一代的追求和事业,守着两亩薄田重复上一代人的穷苦日子,他们过不了也不愿意过。我有位老同学曾说过:“我宁愿在城里讨饭,也不回农村去。”真的,那苦日子看怕了、过怕了,即使现在农村的条件好了很多,但毕竟还是农村,各种不便让年青一代望而却步。休闲式的几日游,是体验是放松,可经年累月重体力劳作,没有田园诗那么浪漫,个中辛酸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才能体会得到。
在城里务工的男男女女,像候鸟一样,春节前,举家大迁移来到农村老家,热热闹闹几天,就又一阵风挤进城市的各个角落,成了城市建设和发展的生力军,这也是社会发展进步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和阵痛。
我去拜望的旧亲中,就有一位,儿女都进城务工去了,只有年头节下,才回趟家,平日里,只有老人一个守着修建一新的大宅子。“我就是看门狗”,道出了压在心底多少的苦痛和无助!做为儿女的我们,除了电话、除了钞票、除了逢年过节例行性探望,我们还给予父母什么了?老人讲,他不缺钱,也不缺粮,他有钱买不来想要的东西、他有粮做不成想要吃的一口饭。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十天半月的也碰不到一个人,他天天和狗呀、鸡呀说话,他说狗和鸡是他现在最好的伴。
“唉,你爸你妈比我强太多了,家里有你哥嫂照看着,想吃啥喝啥,你们家商店里有现成的,也能喝到嘴里……”
还有两户人家,说是两户不是很准确,他们是亲兄弟,年轻时两家一周一大吵三天一小吵,谁也见不得谁,两家紧挨着住,可谁也不登谁的门,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可老了,各自的老伴都先他们而去,孩子们进城了,老哥俩在各自生火做饭的日子里,自觉不自觉地走到了一起,从你做一餐两人吃,他做一餐两人吃,到最后干脆搬一块住,还有个说话的伴,日子虽然过的恓惶,但至少相互有个照应。
我用十天时间,走了多个村子,情况大同小异,父辈们老来无所依的问题在广大农村地区严重存在着。老人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无法得到保障,这到底该怎么办?
我也注意到,有些地方的留守老人自发办起了互助队,三三两两搬到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也有的地方政府或社会组织在办老年人活动中心。这些探索,为解决留守老人的基本生活,提供了参照,但要全面推广与实施,要走的路还很长。
我真的为那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老人们感到痛心,难道等他们这一茬人都埋进黄土后,我们再返过头来搞“服务老人”,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城乡二元经济结构造成的生活格局,生生地分开了子女和老人,产生了空前的生离大潮,这种大潮,无奈又无助地左右了几乎每一个人[大哭][大哭]
我们的父辈,他们究竟何以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