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两个老板,A老板从事文艺行业,B老板从事商业,也意味着我在这两个行业里都混过。
他们的共同点不是有钱,而是有人脉。
A老板结交各类大V,上到著名作家、导演、娱乐圈一线明星,下到网红、段子手、三四线演员,如果不稍加克制,每天都有约不完的饭局。
即使在非常克制的情况下,也经常一个晚上约两三波人,凌晨两点回家属于家常便饭。
酒后回去的路上,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傻逼太多,不得不忍着恶心跟他们吃饭。”
B老板人脉主要是各类企业家、电视台领导、以及政府官员,一顿饭吃五六千算少的。
而且这位老板非常善于买单,哪怕是别人攒的饭局,他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诀窍是,结束前去趟厕所。
按他的原则,人脉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多少人想买都没机会。他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在北京,混得就是人脉,没人脉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和A老板共处过两年,大学毕业就跟他了,和B老板共处一年。都是直接接触的那种,工作之外,等于兼职他们的助理。所以除了工作,他们的生活状态也基本暴露在我面前。
毋庸置疑,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只是聪明的方式不同。A老板的聪明非常极端自我,富有个人色彩,B老板的聪明符合中庸之道,简直“仁者爱人”。
他们在聪明人里属于同类,却在面对繁杂的工作生活时,表现出两种极端性格。
比如A老板,员工做错事,他首先劈头盖脸骂一顿,然后再说道理。骂都是捡最难听的话骂,什么“滚吧,傻逼,去你妈的,脑子被猪拱了”一次性骂完,非常孩子气。
一开始员工被骂还会不爽,后来就觉得好笑,没见过有老板这么骂人的。
骂完之后他自己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跟员工说说笑笑,甚至会给点小恩小惠。我跟同事经常吐槽他这一点,真让人哭笑不得,等于打一巴掌给个糖豆。
我从A老板那离开后就跟了B老板,B老板跟他完全相反。但不能认为,我受不了A老板的淫威才离开他,然后投入B老板的怀抱。一切都是生活随机安排的。
B老板心思缜密,万事考虑周全,能自己动手做的事绝不让员工做。毫无老板包袱,与员工打成一片,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员工做错事,他悉心教导,甚至手把手教。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他都像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不懂的,没有不会的,我们给他起名“万能钥匙”。
离开他们后,如今两个老板经常在我脑海里打架。比如遇到一件事,会想如果是A老板,他会怎么做,是B老板,他会怎么做。他们的人格在我思想里落下印记,代表两种完全不同的三观,一方是理想,一方是现实。
现实打败过理想,如今理想还是战胜了现实,却让现实变得更加现实。
人生不同阶段,会遇到不同的人,每一个阶段遇到的第一个人都至关重要。毕业后,你的第一个老板,基本决定了你踏入社会后的三观。按照先入为主的原则,此后在工作乃至生活上的行为准则都无法逃脱他的影响。
生命是无从选择的,谁是你爸爸,无从选择。而生活看似有选择的余地,其实选择空间并不大。
第一个朋友,懵懵懂懂的选择,第一位恋人,稀里糊涂的选择,第一个老师,爸妈帮你选择,第一个老板,简直是社会的随机分配。
在这种随机分配当中,或造就人的理想主义,或使人完全面向现实。理想和现实本无对错,但先入为主的思想根深蒂固,一旦被理想主义植入大脑,不被现实虐的脱一层皮都不甘屈服。
反之,一旦面向现实,与世俗世界为舞,意味着此生告别了理想,哪怕曾经的你是多么的理想主义。
拿我来说,A老板给我植入了理想主义的三观,在B老板那里遭受了巨大的现实挑战。以如今的结果来看,理想主义赢了,代价是承受现实的冷落,无可厚非。
理想主义的曲线救国,属大智若愚,成功者寥寥无几。所谓理想主义的反面“犬儒主义”,不会随便安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作为大多数的普通人,在现实世界的“吃相”如何,根本无人关心。
大谈层次、阶级、格局、审美,都是在理想主义的驱动下为自己戴上道德的枷锁。这种道德枷锁无关对错,打破枷锁的内在因素是现实把人逼上绝路,理想主义的价值观才会彻底崩塌。
如《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的小四,如《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的星野。
离开A老板的原因是,他的理想主义被现实无情地打压,几乎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公司因而倒闭。我的理想主义被放逐到更广阔的社会,却难以找到一个落脚点,最后面对现实,投向B老板。
离开A老板的前一天晚上,他跟朋友喝了很多酒。深夜四环上车辆稀少,他点燃一根烟,打开车玻璃,风呼呼地灌进来。一根烟燃尽,车载音响里播放起《水手》。
我清晰地记得,在那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里,这首歌循环播了十遍,他未曾说过一句话。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开拍了自己人生的第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