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今天讲冯奉世,是西汉昭宣时期仅次于赵充国的大将,有勇有谋,先是借兵平定车师国之乱,威震西域;后是带兵平定西羌叛乱。平定“两西”,竟然未能封侯,关键是老冯也碰上了那个“谁能干就收拾谁”的家伙。
冯奉世字子明,上党(山西省长子县)人。他家颇有渊源,祖先很有些名气——上党太守冯亭。正是冯亭,将韩国的上党献给赵国,引发了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冯亭与大名鼎鼎的赵括抵抗秦军,战死在长平。冯氏宗族由此分散,有一支到了秦国,后人冯毋择、冯去疾、冯劫都做过秦国的将相。到了汉朝,当初留在赵国的后人中,有一个做到代国宰相,生了个儿子叫冯唐,“冯唐易老”那个冯唐。
衣赐履说:冯奉世可能是冯唐的后人,《汉书》上没有明确。
武帝刘彻末期,冯奉世做了郎官,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免职回家。冯奉世属于大器晚成那种,三十多岁才开始学《春秋》,同时学习兵法,后来,通过前将军韩增重新做官。
当初,乌孙国(首都赤谷城,中亚伊赛克湖东南中国边境)王后、汉朝公主刘解忧的次子万年受到莎车(新疆莎车县)王的宠爱。莎车王死后,没有儿子,当时万年正在汉朝,莎车国人商议,认为万年是汉朝的外孙,如果立万年为莎车王,既可以依靠汉朝,又可以取得乌孙国的欢心,于是上书汉朝廷,请求立万年为莎车王。汉朝同意,派使者奚充国护送万年前往莎车。
没想到,这个万年一当上莎车王就显露了恶魔本性,残暴狰狞,莎车人大为后悔,恨不得剁了万年。
前65年,汉宣帝刘病已命群臣举荐出使西域的合适人选,前将军韩增推荐冯奉世。于是,冯奉世以卫候(皇城治安官)身份充当使者,携带皇帝符节,护送大宛(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等国客人回国。一行人到达伊循城(新疆若羌县西北七十公里,前77年被中国开辟为屯垦区)。正巧赶上前莎车王的弟弟呼屠徵联合邻国势力,把万年给干掉了,顺手把汉朝使者奚充国也杀了,自立为莎车王。当时,匈奴正在攻打车师国(新疆吐鲁番市)境内的汉朝屯垦区,没能得手。呼屠徵抓住机会,派出使节到西域各国,宣称西域北路(新疆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边缘)各国已归属匈奴了。随即派兵进入南路(塔里木盆地南边缘),与南路各国结盟,共同背叛汉朝,使西域自鄯善国(古楼兰国,新疆若羌县)以西全部与汉朝绝交。
衣赐履说:莎车国应与匈奴有过勾连,才会有此动作。
注:前67年,侍郎(宫廷警卫官)郑吉、校尉(指挥官)司马熹奉命带着一帮免除罪刑的囚犯,在渠犁(新疆库尔勒市西南)开荒屯垦,后来又在车师国境内垦荒。
这个时候,郑吉、司马熹,尚在北路各国间,人单势孤。冯奉世与其副使严昌商议,认为如果不立即攻击莎车国,那么莎车将日益强盛,难以控制,必定危及整个西域。于是声称奉汉朝皇帝之命,征调仍服从汉朝的各国军队,南北两路共一万五千人,进攻莎车国。莎车城(新疆莎车县)陷落,莎车王呼屠徵自杀。冯奉世让人砍了呼屠徵的脑袋送至长安,改立前莎车王其他兄弟的儿子为王,南北两路所有国家,再次投入汉朝的怀抱。冯奉世大名威震西域,遣返各国军队,向朝廷奏报情况。
衣赐履说:莎车靠近新疆西部边境,若羌在新疆最东部,两地相距两千余里,冯奉世借兵远征莎车,胆略过人。
刘病已召见韩增,说,祝贺将军,你推荐的人有两下子。
冯奉世向西到达大宛国,大宛王听说他杀死了莎车王,对他特别恭敬,接待规格比别国使臣高出一大截,还向汉朝皇帝进献了一匹叫作象龙的名马,冯奉世将其带回长安。刘病已大为高兴,打算封冯奉世为侯,让朝臣们去商议。宰相魏相跟高级将领都认为冯奉世应该封侯,只有少府(宫廷供应部长)萧望之表示反对,他说,冯奉世作为朝廷的使臣,有指定的任务(护送大宛国等客人回国),而他却违背使命,擅自用皇上的名义征调各国军队,虽然建立功勋,却不能让后人效法;如封冯奉世为侯,以后奉命出使的人都学他的样子,争着征调各国军队,以图建功于万里之外,使国家在外族地区多生事端,此风不可渐长,因此,冯奉世不宜受封。
刘病已认为萧望之的话有理,于是任命冯奉世为光禄大夫(特级国务官),没有封侯。之后又做水衡都尉(水利总监,二千石)。
衣赐履说:这个萧望之,一写到他,就让人来气。萧望之认为,冯奉世的任务是送外国客人返国,所以不应该征调各国军队攻击莎车国。那么,莎车国联合西域各国集体背叛汉朝,正确的处置方式是什么呢?难道让冯奉世派人回来向朝廷报告,然后坐等莎车国的进一步举动?莎车距长安几千里,一来一回,不晓得又要用多长时间,等得到刘病已的指示,不晓得事态又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萧望之所提出的,如果给冯奉世封侯,就会鼓励以后的汉使,争着调动外国军队,在外族地区多生事端,这根本就是个伪问题。朝廷完全可以根据与西域交往的历史经验,制定相应的规则或构建一个大的框架,让以后出使的人,有可奉行的指导原则或有个大致的行动范围。控制西域地区,从武帝后期就成为汉朝的基本国策,既要保证汉朝在西域各国的各项利益,也是对匈奴的巨大牵制。由于西域路程太远,出使西域的使臣本就应该被赋予一定的便宜处置相关事宜的权力,如果满朝都是萧望之,那干脆就扔掉西域得了,还控制个茄子!
萧望之这种所谓的大儒,自己永远不做事,也做不成事,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打击那些做事的人,而且,由于饱读经典,打击别人的理由往往带着某种不可辩驳性,让人莫可奈何。对萧望之,我还是那句话,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前49年,刘病已逝世,太子刘奭(读如是)继位,是为汉元帝,冯奉世做执金吾(长安警备区司令),后来又做右将军、光禄勋(宫廷禁卫官司令)。前42年,七月,陇西郡(甘肃省临洮县)西羌民族杉姐部落(杉姐即彡姐,彡读如山)反叛,刘奭召宰相韦玄成、御史大夫郑弘、大司马车骑将军王接、左将军许嘉、右将军冯奉世商议。这一年收成不好,粮食缺乏,价格飙升,百姓饥饿,朝廷正为此担忧,却又遭西羌反叛,韦玄成等人不知如何是好。冯奉世说,羌虏是在我们境内背叛,如不及时平叛,恐怕无法加威于那些更远的蛮夷,老臣我愿意带兵出征。
刘奭说,老冯,你估计要用多少人马?
老冯说,我听说善用兵的,士卒不发第二次,粮不备三年,军队不宜长久在外,力争速战速决。从情报来看,谋反的羌虏大约三万人,按兵法我当用六万人,不过呢,羌人的武器装备比较差,战斗力没那么强,我认为只需要四万人,一个月就可以搞掂。
韦玄成、郑弘等一干人都认为,百姓正在农忙之时,不可多发兵,派出一万人驻扎防守就够了。
老冯急了,说,你们就让我带一万人,这一万人分散驻扎于各防守处,就如撒胡椒面一般,每处的兵力都很弱,羌虏见我兵少,就不会畏惧,我们迎战就会遭挫败,防守则百姓不救援。一旦这样,我军就被认为是怂包部队,羌人就会互相煽动,反叛之势难以平息。我恐怕到那时候,朝廷动员四万人都不够,花费再多也是白搭。所以,少发军队就会拖延时日,多派人马一举快速决战,两者的利害关系,相差万里。
老冯争得急赤白脸,就多争了二千人,只好带着一万二千人,以屯田为名向陇西开进。典属国(移民区总监)任立、护军都尉(大军保护总监)韩昌任偏将,到达陇西,分三处驻扎。任立驻防白石(甘肃省临夏市西南),韩昌驻防临洮(甘肃省岷县。洮读如桃),老冯驻防首阳(甘肃省渭源县)。
韩昌艺不高人胆大,上来就派两位校尉(指挥官)向杉姐部落进攻,然后被打得大败,两名校尉全部阵亡。
老冯一看,这不行啊,上来先被杉姐灭成这样,还得增兵。于是,向刘奭上书,再要三万六千人。这回刘奭倒也爽快,其他人也没作梗,一下子增兵六万人,拜太常(祭祀部长)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做老冯的助手。老冯心说不好,皇上这是对我不满啊,派个人来监督我诶!连忙上书说,老臣我只想要兵,不想麻烦大将诶。
刘奭回书,责备老冯说:
老冯,你辛苦了!羌虏反叛,杀我官民,这是逆天的举动,所以派你带着士大夫们(不理解为什么是“士大夫”们),替上天诛灭叛虏。凭你的本事,又有精兵,对付这些毛贼,照理应该没有问题。如今竟然不能攻克,让朝廷蒙羞。这是因为之前不熟悉敌情的缘故,还是因为恩惠未施、信约不明呢?我很纳闷。你上书说,羌虏都躲在深山之中,到处都是羊肠小道,不得不分兵把守要害,需要增发兵士,就能获得胜利。所有的部置都已完成,千万不可再派大将,这些,我都了解了。前向,因为将军兵少,不够自守,所以征发的都是附近的骑兵,目的并不是为了进攻,现再次发兵火速赶到。兵者,凶器也,必然有胜利和失败,关键是看策划是否周详,对敌情判断是否准确,所以派任千秋协助你。兵法说大将出征必有偏将,一来显扬威武,二来参谋筹划,你疑虑什么呢?不用多想了,等任千秋带兵到了,就向羌虏开战。
十月,大军集结陇西。十一月,全面进攻,大败羌虏,斩敌首级数千,剩余的都逃出边塞。
前41年,二月,冯奉世回到长安,改做左将军,光禄勋不变。刘奭赐冯奉世爵关内侯,食邑五百户,黄金六十斤。
衣赐履说:老冯这次又没能封侯,我私下猜测,可能是刘奭和韦玄成这帮人心里不爽,一是最初的失败让老冯给说中了,没面子;二是老冯虽然平叛了西羌叛乱,还不是靠朝廷给你派的兵多吗?换了别人也一样取胜。刘奭的格局,比他老爹刘病已差远啦。
补充一个小故事哈。
前38年,一天,刘奭前往虎园观赏斗兽表演,一帮大小老婆陪同。突然,一头巨熊跳出圈外,攀着栏杆冲着刘奭就过来了!左右的侍从、贵族,妃嫔们,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命。偏偏有一婕妤,一直站在前面,挡在熊和刘奭之间。幸好卫士们将熊杀死。刘奭惊魂初定,回过神儿来,问这婕妤,大家都吓得要死,唯恐逃跑不及,你为什么挡在我的前面?
这姨妤说,我听说猛兽攻击,只要抓着一个人,就不会再去攻击别人。如果那熊冲过来,抓住了我,就不会伤害陛下了,所以我挡在这里。
刘奭大为感动,从此,对这个婕妤倍加敬重。
这个婕妤叫冯媛,是冯奉世的女儿。
衣赐履说:真是将门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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