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芦苇再一次见到茼蒿的时候,场面尴尬到令她每每回忆起,都恨不得自己当场暴毙。
那本是一个寻常的傍晚,长期雾霭霭的天空甚至还难得挂了几丝霞彩,好像所有的阴霾都将散去,每个倒霉的人都能时来运转。
当时,芦苇嘴里叼着不愿意舍弃的半片面包,正赤着一只脚,姿态不雅的蹲在地上,用力往外拔卡在下水道口上的细脚高跟鞋。
感觉到有一团阴影靠近,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好久不见的茼蒿。
他怀里拥了一束包装极为精致的百合,就站在离芦苇不足两米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长身玉立、英姿不凡、满面春风,像是不染尘埃的仙人。
芦苇觉得有些人活着,但是她已经想死了。她张了张嘴,面包片终于掉了下来,落在她光滑的脚背上。
茼蒿朝她靠近,距离渐渐缩短到几十公分,他低头时脸上带着她熟悉的微笑,然后捡起掉在她脚上的面包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后来,还是茼蒿帮忙把她的鞋子拔了出来。芦苇尴尬的面红耳赤,连谢谢都没说,就落荒而逃。就像526天之前,她和茼蒿分手的那天一样。
02
茼蒿当然不是本名,只不过是芦苇给他取的绰号。火锅食材中,芦苇最爱的就是茼蒿。但她并不是因为最爱所以叫他茼蒿,而是因为她恨不得把他按在火锅里烫熟,最好是烫到面目全非、魂飞魄散!
芦苇回到家的时候,鱼丸已经饿的上蹿下跳。
鱼丸是茼蒿捡的流浪猫,其丑无比。没分手之前芦苇一直视它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那么丑的它居然可以分走茼蒿那么多的关心。
茼蒿常说:“在鱼丸眼里,你一定是个后妈!”
后来她们匆匆分手,茼蒿连这个亲生骨肉都没带走,倒是芦苇每一次搬家都还带着这个拖油瓶。说来也怪,从前瘦骨嶙峋总也长不胖的鱼丸,近两年居然愈发膨胀,渐渐鼓成了一个球。
芦苇倒了猫粮在盆里,鱼丸乖乖的窝在她脚边进食。她将上半身倒在沙发上,回忆渐渐奔向两年前。
03
芦苇和茼蒿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前公司同事,从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到大学毕业后的那个春节,他们在一起整整四年半的时间。前四年,她们的生活鸡飞狗跳,到了最后半年,他们的关系终于迎来了质的飞跃,变成了水火不容。
春节前夕,在一次剧烈的线上博弈后,芦苇单方面宣布了和茼蒿分手的消息。时隔三天,茼蒿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再后来,场面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在马路上吵起来,都觉得自己当初瞎了双眼才会看上眼前的这个人,恨不得一刀了解了自己再世为人。
反正,芦苇和茼蒿分的极为不体面。
毕竟,在一起久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默契的。年后,芦苇请了两天假,再回到两个人共同租的屋子时,那些属于茼蒿的痕迹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干巴巴的鱼丸和空了的猫粮盆。
对了,还有一封信。
无非是指责芦苇的自私与狠心,最后留了一句好好照顾鱼丸。信封里有一张卡,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在攒的首付,茼蒿也没带走。
芦苇想,那可能是他留给鱼丸的遗产。
芦苇将信揉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一边愤愤然给拖油瓶加猫粮,一边在心里骂茼蒿孙子,最后还是哭出声来了。
不知是不是分手太过顺利而花光了好运气,接下来的日子芦苇过的愈发凄凉。换了好几个工作,搬了好几次家,却总觉得日子越发不顺心了。
甚至今天还被死了好几年的前男友看到那副惨象。芦苇把脸埋在抱枕里,心想捂死自己算了。生日的前夕就是她的忌日,也不枉上天这么苛待自己。
04
夜色越来越浓,未开灯的屋里芦苇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过往的回忆呼啸而来,一时间她居然想起茼蒿的好来。
当时为什么会分手?芦苇也曾悄悄的想过很多次,大概真的就是年轻气盛时将情场当成战场,无论何事非得论个对错,争个输赢,谁也不肯投降认输罢了。
鱼丸又吃多了,懒懒的靠在芦苇的脚边不再动弹,它总是吃了就睡,有时候芦苇甚至怀疑其实它根本就是一只猪。她准备拎着日渐臃肿的鱼丸下楼遛弯,想着若真是哪天鱼丸再见了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爹,总不至于胖到它亲爹都不认识。
门一开。
茼蒿却正站在门口一副要敲门的姿势,脸上难得的几分紧张神色,手里的百合散发着阵阵香气。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茼蒿先开口:“这是鱼丸!”语气惊喜的活像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没被后妈虐待的那种劫后余生。
他用手轻轻抚摸鱼丸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抬头看着芦苇。
眼睛亮闪闪的。
很久以后,芦苇才终于找到一个词来描述他当时的眼神——满目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