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亡前有预感吗？

亲身经历，会有，会在他自己不能觉察的情况下流露出来。可惜我们听不出这是死神的脚步声……

他去世前半年样子，经常做噩梦，有一天早晨，他脸色苍白，惊恐地跟我说，做了很恐怖的梦，梦见被大火包围着，他努力挣扎，就是挣不开，然后吓醒了，说幸好是个梦，太可怕了，

我当时还打趣他胡思乱想，肯定做亏心事了。谁知几个月后，他真的被这种可怕的死亡方式带走了。

他去世前，我也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吓醒之后，查周公解梦，说是牙齿掉落主亲人离去，上牙对应晚辈，下牙对应长辈，我还想那我梦见牙齿全掉光，那是什么情况，一定是百度胡说。现在想来，都是征兆啊……

我先生在外地工作，做得一手好菜，平时周末回家，都是他做饭。

在他去世前一周的周末，他先到家，我还没下班，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炒青菜。当我回家的时候，饭菜做好了在桌上，他帮我盛好饭，我也饿了，就坐下吃饭，边吃边夸，你做的菜也太好吃了，太厉害了，他就微笑着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饭，说我没出息，一个青菜就开心成这样，让我慢慢吃，说你喜欢，下次回来再给我做，我很开心，丝毫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最后一次吃他做的饭。

平时都是一起吃饭，那天他很反常，也不拿自己的碗筷，就坐着，笑咪咪的看着我吃饭，眼神黏在我脸上，以至于我当时就觉得眼神不对劲，那种目光是无限依恋的，不是我们平时相处的模样，很不一样，就像久别重逢，又像看一眼少一眼，说不出来的凄楚，大学同学，然后又结婚八年，平时像亲人，是损友，相处模式都是互黑互损，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言行了，可是那样温柔眷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我问他，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他笑咪咪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当时的我们啊，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眼是此生永别，不止一次的回想那一晚，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话，把他的好告诉他，起码好好告个别。

那晚过后，他又回去工作了，我没有等到他给我做的下一顿饭。

他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车祸前十几分钟，他跟我打来了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琐事，这就是最后一次跟他说话了，十几分后就出车祸，车毁人亡，直接送去殡仪馆，因为涉及事故处理，差不多七天后，才可以去殡仪馆接他。

殡仪馆停尸房的过道很长，两边很多房间，都开着门，停放着放着一具具待整理的尸体，那种冰冷冷死亡的气息，让我抖如筛糠，腿脚发软，工作人员让我签字的时候，努力几次才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打开抽屉，推出一个人形黑袋子，让我打开认领，我很怕，怕极了，怕的牙齿打颤，肌肉痉挛，发不出声音，工作人员帮我拉开了拉链，很奇怪，认出他衣物那一瞬间，我不怕了，就好像他知道我害怕，不想吓着我。

他已是形如焦炭，残缺不全的身体定格在挣扎的姿势，从保存稍好的下半身认出了他的皮带，牛仔裤，我想看看他的脸，可是脸已经不见了。只剩一半，我没法把这个焦炭一样蜷曲的人形当作他。这不是他，我拒绝承认，以至于医学鉴定出是他之后很久，我都拒绝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实，总觉得是弄错了，那不是他，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推门回家。因为没有告别，因为最后一眼也不是他的模样。

对于死亡，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可是这样惨烈的离去。没有任何家人陪伴的，极其痛苦的离去，甚至离去很久家人才能见到，对于他经历的这种极端的痛苦，光是想象他当时的痛苦绝望，就击垮了我们一家。

他都已经离开六年多了，很多相处琐事，慢慢都想不起了，他的存在感越来越淡，对于家人以外的人来说，他就像没存在过，可是那晚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常想，也许死神也是有悲悯心的，当要突然带走某个人的时候，会让他流露点异常，或说，或做，努力提醒身边人，该告别了，可惜，愚钝如我们，都是事后觉察，并没有抓住机会。抱憾终身。